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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南疆疑雲(15)

  雖還隻是初冬的天氣,但大理寺的牢房窗欞上還是早早地掛上了冰霜。大理寺畢竟不同於地方府衙的牢獄,給犯人置辦些炭火的費用還是有的。隻不過這些年來朝廷花銷奢靡,各路官衙也都克扣成風,本該是燒的無煙炭如今也被換成了最廉價的灶炭,點將起來整個大牢內便是滿滿一股子烏煙瘴氣,熏得那些獄卒沒事兒都懶得進來溜達查看。


  景玗端坐在大牢最裏的單人牢房內,雙目緊閉,額角微汗。他盡可能保持著最平穩的呼吸,以便可以在不驚動體內毒素的前提下將餘毒逼出體外——自楚王上次來過以後,那名上次陪同他前來的大理斷丞便隔三差五地來“探望”一番,並且十分盡職地每次都不忘在景玗身上留下些紫色斑痕……雖然藥力有限,但落陷於此一個多月以來,積累的總量還是不少。為了保證自己不被餘毒久積所傷,景玗每次在熬過最難受的三個時辰後便會如是打坐吐納,日日調息內力,疏通血脈,以保證毒素不至於淤積體內。


  雖然並無法與外界產生聯絡,但憑借敏銳的洞察力與異乎尋常的耳目視聽,景玗還是發現了如今彌漫在大理寺獄中的一些異樣:首先自入冬以來,那名大理斷丞便明顯來得少了;其次最近獄卒給予自己的待遇也比之前稍有不同……雖然還是身負重枷,腰纏鐵鏈,但好歹不必再跟掛畫似的被人牢牢釘在牆上,動彈不得。


  循著這些蛛絲馬跡,景玗已然心中有了盤算,然而表麵上看來,他依舊是波瀾不興,每每如行屍走肉一般毫無聲息地熬著提審與刑訊……隻有當牢房走廊上響起陌生的腳步聲時,這名昔日的昆吾武林最強者之一才會稍稍睜開眼眸,等待著有人來主動告知他新的動向。


  這一日終於是等到了,趁著獄卒剛剛放下炭盆,整個走廊的犯人都被熏得連連咳嗽時,一個腳步匆匆的身影走入大牢內,利索地打開牢房大門,走近景玗跟前,掩著口鼻小聲問道:“景兄無恙否?”


  “段大人高義,景某感激不盡!”景玗睜開雙眸,盯著來人笑了笑,“但是此地不是久留之處,段大人若有話,便快說快走吧!”


  “有人托我給你捎了兩封信,說是你看便明白了。”來人正是之前與景玗有些交情的大理寺評事段乾綱,此人性格樸直謹慎,對景玗一案,雖明知有疑,但因為是當朝太傅直領的案子,又事涉楚王,故而之前並不敢出麵對景玗有所照拂,更別提公然鳴冤了。然而今日敢私藏書信前往獄中探視,卻也算得上是個有情義的漢子。見景玗雙手被縛,不方便接信,段乾綱便將兩張紙箋快速打開,鋪在了景玗麵前。


  兩張信箋統共不過巴掌大,上麵都沒有寫字,而是畫了些奇怪的圖案:上麵的一張畫的是一個大圓,大圓的下方有一隻蠍子,左邊有一隻鳥和一條蛇,中間則畫著一個小圓;下麵的一張畫隻畫了一把尺和一個藥罐,其餘便什麽都沒有了。


  “多謝段兄,景某了然了。”景玗沉吟片刻後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明白了。段乾綱收好兩張紙箋剛要出去,似是又想起了什麽,折返回來道:“你有什麽要帶出去的話嗎?”


  “勞煩段兄,隻需對來人說——‘四成’、‘無恙’即可。”景玗再次朝段乾綱致謝,目送著他關上獄門,大步而去,臉上卻是露出了許久未見的輕鬆表情:兩張紙箋的來路並不相同,但傳達的意思卻都是好消息,或者更確切地說,至少是短時間內的好消息。


  第一張紙箋應是休留派人送來的,上麵的各個圖案都是景玗當年與他約定過的暗記:大圓指的是昆吾國,蠍子在下而鳥與蛇在左,意思是“百花千麵蠍”慕容栩去了南方,而休留羅先則留在西境;至於中間的小圓,意思是景家安然無恙,無須掛心。而景玗要傳達出去的信息,自然也是對休留和慕容栩他們說的——彼時景玗還未知曉慕容栩已從玉羊的推理中猜到楚王拿到的應該是自己仿製的‘何戀生’毒藥,但隻要聽到藥力隻有“四成”,便一定會明白毒的來源,並且放心自己“無恙”了。


  第二張紙箋,雖並非自己熟悉的暗記,但依然可以猜出它的來曆與目的:尺子代表的應該是鐵尺,意思是送信人為宋略書;而藥罐的用意,卻讓景玗好生思忖了一番:結合休留給到的信息,那麽之前自己在西境的安排必然已經布置妥當,那麽如今朝廷必然不敢妄動景家,也就不會想讓自己有事。而就在這時候,宋略書給自己送來一個藥罐子……


  景玗冷哼一聲,將大枷慢慢支到地上,隨後找了個舒服些的角度躺了下來,往身上裹了些稻草與破絮,隨後將體內流轉守護血脈的內力散去大半,由得牢房內的絲絲寒意從地板上漸漸爬將上身,朝體內滲透而來……古往今來,犯人要逃過提審刑訊最常見的方法,莫過於“裝病”而已。雖不知宋略書籌謀如何,但隻要看著接下來大理寺眾官吏們對自己的態度,想必也不難揣摩出些許蛛絲馬跡。


  如是打定主意的景玗,便枕著稻草闔上雙眸,第一次在牢房內安心睡去。


  時光荏苒,轉眼玉羊與慕容栩搬入枕月樓已有一周時間,入住第二日,慕容栩便依言將景合玥也接了進來,並要求魏媽媽再分配了一間廂房好分開住宿。魏媽媽一開始雖不太情願,但慕容栩憑著不俗的琵琶技藝與社交手腕,沒幾日便成了樓裏最受歡迎的樂伎之一,若不是與楚王四公子有約在先,魏媽媽幾乎是恨不得想將這位“容仙兒”姑娘捧作新的頭牌日日掛出去。勤快又討喜的玉羊也很快在廚房裏建立了新陣地,如此一來就算是“自在閑人”的景合玥,因了是“容家姐妹”中的一員,在樓裏倒也沒人敢隨意輕慢。


  枕月樓不愧是西坊街生意最為紅火的“三大樓”之一,其客流層次遠非尋常酒樓可比。慕容栩在樓內小試身手以來,便已經認下了不少天虞城內不少達官貴人;景合玥無事傍身,魏媽媽也無權管她,便自覺充當起了枕月樓與鳳鳴閣之間的聯絡一職,時常借口替慕容栩跑腿或者出門閑逛,將收集到的信息傳遞給瞿鳳娘等人;玉羊雖在後廚,但憑著機靈敏捷,也打聽到了不少有關楚王府及周邊豪富人家的流言八卦——其中有一條引起了三人的格外留意:替枕月樓送水產的魚販說,楚王府內每周都要定期從他那裏進好些鮮活的小貓魚兒,說是用來喂貓,但數量實在有些離譜,也不知楚王府內可是鬧耗子成災,否則要養那麽多貓兒作甚?


  養貓?鬧耗子?可是留守在楚王府附近的眼梢可從來沒回報過楚王府附近有大量貓兒或者老鼠活動……慕容栩心裏有了些計較,轉回身便上樓去找鵑兒姑娘套話去了——鵑兒被姒昌帶走之後,第二天傍晚就被退了回來:因為在點茶時過於緊張,不小心把茶湯濺到了茶碗外麵,被姒昌認為丟了自己的臉麵,便被打折了雙手,扔回了枕月樓門前。


  因了沒討著姒昌歡心,這幾日魏媽媽也對鵑兒沒甚好臉色相待,整個樓內便隻有向鶯兒主動騰出自己的一半房間,將受傷不便行動的鵑兒留在身邊照拂。而慕容栩也借口略通醫道,承擔起了給鵑兒雙手正骨換藥的職責,其中半是憐憫鵑兒的不幸遭遇,而另一半,則是為了從進得楚王府一日的鵑兒口中打探些王府內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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