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雙城血戰（73）

  便是因為形成了這樣一種默契的默認，如今昆吾朝野上下，貞陽便成了一塊“不存在”的領土——梁元道正忙著為太後監造長青苑以博取皇家青眼，各地官員也正著緊運送生辰綱進京，為自己的日後某個好印象，在這熱火朝天一般的盛世光環下，薛公公也沒少拿好處，自然不樂意有人捅破這層“美好”的窗戶紙，將真相赤裸裸地呈現於天子眼前。


  如今眼看著太後壽辰在即，眼看著壽宴過後，一幹“勞苦功高”的拍馬高手們便要論功行賞，沒曾想這時候忽然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來個廣瓊縣主，一番話險些就壞了眾人的好事……薛公公站在殿外喘勻了氣，感到身後不再冒冷汗了，這才穩下心來，將今日一事的前因後果又捋了一遍，眼珠一轉，頓時計上心頭——今日一事，必然得有個妥帖的結果，否則若是天子過了應氏這一陣興頭，回過神來再盤詰一二，早晚還是個禍害！

  主意既然已經拿定，薛公公兀自整理了一下冠服，仍舊換上往日裏那幅老神在在的殷勤笑臉，回到殿內向淳和帝複旨。因了今晚枕席不空，淳和帝看起來心情大好，正坐在涼亭內看小太監們玩蹴鞠，見薛公公從遠處走來，立時招手示意對方上前，探身問道：“人已經送走了？”


  “回聖上，送走了，車後麵也派了人跟著，必定轉眼就回來的！”薛公公陪著笑臉對淳和帝道，“隻是說來也怪，剛才老奴路過延福宮，在宮門那兒看見兩隻花尾巴喜鵲捉對叫喚，真是怪好看的……老奴聽說喜鵲叫喜事到，雖說還不知是有什麽喜事，總之先賀喜聖上了，祝聖上喜上眉梢，萬事順意！”


  “嗬，你個宮中老魅，還能有你猜不著的喜事？”在薛公公麵前，淳和帝也不掩飾，兀自剝著眼前的瓜果荔枝，自斟自飲道。薛公公見狀，趕緊將手中的拂塵塞到小太監手中，又到一旁宮女手中的水盆裏淨了手，這才拿起一串荔枝，細細剝去外殼，又送到淳和帝眼前道：“聖上，老奴今日還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講。”


  “我說你今天怎麽老在麵前晃悠，有事便說，如何遮遮掩掩的？”淳和帝老實不客氣地接過剝好的一盤荔枝，一顆顆送入嘴中，邊吃邊說道。薛公公往左右看了一眼，淳和帝當下會意，揮手斥退了身邊的宮女太監，示意薛公公上前說話。薛公公小步走到淳和帝身邊，俯下身壓低聲音道：


  “聖上，今日縣主所說，北狄南下一事，雖是小兒黃口，卻也不得不防……老奴聽說，那北狄雖已從貞陽退兵，但並沒有退回濁河以北各安疆界，而是化整為零，派出不少遊騎，於北境沿途劫掠行人——前幾日聽說徐州都指揮使的小公子也在押運生辰綱的路上被悍匪截殺了，鬧得北方一帶人心惶惶……這些雖然都隻是疥癬之癢，但畢竟壽誕大宴在即，也不得不防啊！”


  “……依你的意思，打算怎麽辦？”淳和帝聽出薛公公話裏有話，於是乎也不做他想，直接便示意對方接著往下說。薛公公看了眼淳和帝的臉色，心知自己的確說中了淳和帝害怕事後北境之事一發不可收拾的又一塊心病，於是乎拱手行了個禮，接著道：


  “聖上勿怪老奴妄言國事，隻是老奴曾聽人說過：‘萬事以和為貴’，如今太後慶壽，天下清平，正應該是以和為貴，不宜多生事端的時候……老奴聽聞，那北狄今歲如此囂狂，起因是去歲那些個邊境官吏辦事不力，倉促關閉互市自查後，沒有跟狄人互通有無，讓那些狄人誤會是我們有意毀約……既然事情起因是個誤會，那解開就是了——以老奴愚見，聖上或可選個宗室女子，送與北狄王聯姻，一來可解先前誤會，二來可平北境之亂，喜上加喜，豈不妙哉？”


  “這主意不錯，省事，也不見血光，不會給母後大壽平添晦氣。”淳和帝聽罷薛公公進言，麵露欣喜之色，但隨即又撚須思索道，“可是先皇子息不厚，如今宗室子嗣便隻有那麽幾支……你且看誰家的女兒適合擔此重任？”


  “聖上真是忙糊塗了，這不有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麽？”薛公公為淳和帝斟滿一杯酒，又指了指那白玉雕刻的酒杯道，“今日獻言的那位廣瓊縣主，人雖莽撞了些，但容貌年紀都合適，而且先前聽那應氏說，她以有拳拳報國之心，這才會跟著白帝一行去了貞陽……如此有勇有貌的女子，不正是我昆吾國朝之幸麽？”


  “對啊，怎麽把她給忘了？”淳和帝聞言一拍大腿，似是異常滿意，可是轉念一想，麵色卻又掛了下來，“可是她畢竟是劉老太妃唯一的孫女，老太妃又與母後關係融絡，若是貿然把她送走，老太妃那裏……怕是要過意不去。”


  “聖上，老太妃也是經曆了幾十載宮中春秋的老人了，國事與家事孰輕孰重，自然能分辨清楚。”如今既然話已出口，自然是要“一不做，二不休”，故而薛公公全無磕絆，順著嘴便把早就想好的安排給一並托出，“聖上不妨下一道旨意，請劉老太妃去太後的寶慈宮住幾日，一來太後壽誕在即，她們老姐妹二人相見，定是格外歡喜；二來趁此時機，將縣主加封公主，送與北狄……待老太妃回來，便說是縣主自己的意思，她老人家便是有甚想法，想必看在太後麵子上，早晚也是能想開的。”


  “說的沒錯，事關今年母後六十大壽，其餘的事便是再大，也是小事了。”淳和帝又捋了捋胡須，似是拿定主意，對薛公公道，“今日朕還有事，明兒你記得提醒一聲，著鴻臚寺擬個折子出來，再派人去北狄盡快把事情說定……我琢磨著和親日期大約與母後壽辰時日相近，搞不好還真能湊出個雙喜臨門呢！”


  “聖上說的是，不費一兵一卒便能與北狄說和，對於我朝百姓來說，也是天大的喜事！”薛公公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一張遍布溝壑的老臉頓時笑得比菊花還紛繁多彩，“如此三喜臨門，便是我昆吾國最大的吉祥，也是聖上仁德！老奴便替這天下百姓，謝謝天爺保佑，賜我朝聖上如此賢達英明！”


  得著薛公公如是奉承，淳和帝自然十分受用，此時恰好有個小太監盤起蹴鞠，一腳洞穿風流眼，頓時獲得滿堂喝彩。淳和帝也興奮異常，順手就從自己的果盤裏抓了一串荔枝出來，賜給了那個得中球門的小太監。


  可憐廣瓊身待閨中，尚不知自己的終身已如這一串荔枝一樣，被人隨手就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