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雙城血戰（80）

  送親隊伍抵達北狄草原一個月前，濁河南岸，貞陽城。


  擺在西境禦守景玗麵前的是兩封書信，其中之一是朝廷發來的旨意，說是昆吾已經與北狄議和，並且即將奉送公主前往和親，貞陽城已無大礙，玄王可留下整治城防，但景玗卻必須代表景家與西境盡快前往京城，為太後壽誕獻藝的同時列席守擂“天下會”；而另一封信則來自廣瓊，信上封蠟未拆，似是還沒有打開過。


  麵對隨諭旨下達的令牌，景玗心知這就是天子的意思了——然而雖然自從得知昆吾與北狄有議和之意後，駐紮於濁河南岸的北狄大軍雖有所減少，但依然保留著足以威脅到貞陽安危的兵力：忽雷奔已經率領自己的嫡係人馬北上了，可在虎踞山前和貞陽附近還留下了六七萬兵力，若是景玗此時帶著後來支援的八千騎兵以及石門援軍南下撤退，那麽僅憑貞陽城內的兩萬餘名義軍，以及已經被攻占的樊陰城門戶，是不足以完全應對剩下的北狄大軍的。


  然而若是抗旨不行，那麽接下來會降臨在自己和景家頭上的命運，又會如何？


  距離太後壽辰還剩下十餘日的時間，若要在諭旨規定的最後期限內趕到京城，今天便是最後的出發時限……但是麵對玄王欲言又止的態度，以及滿城義軍與百姓殷殷注目的眼神，景玗卻又不忍心就此舍棄這些並肩攜手過的同袍，自己先行離去……實在想的煩悶了，目光卻不期然掃過桌麵上的另一封信，信上的署名字跡落款秀雅，到是令人眼目一亮。


  鬼使神差的，景玗將手伸向了那封原本並不樂意打開的信箋——這封信是通過地龍會安排在京城的分舵暗哨遞回來的，這便意味著廣瓊如今也處於被嚴格監視，不能夠隨意行動的境地……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虛銜縣主，作何會需要被看管至這種程度？


  然而等到將信紙完全展開後，景玗便立即明白了廣瓊的處境，也明白了對方托付地龍會暗中運作，幾近波折送來這封信的苦心：


  “景玗吾兄：”


  “惜別多日，恍若經年，別來是否無恙？小妹已抵京師，一路並無大礙，然蒙天子青眼，如今已經被指為聯姻北狄人選，不日即將啟程……小妹命途流離，與六親緣薄，亦無多少值得眷念之人，唯以此信，與君作別，以了故土之恩，家國之念……”


  “……自去歲獲封以來，小妹自知儀行無端，以至羞沒先祖，有辱門楣；治下無方，以至釀成慘禍，人神共誅……回首過往，凡此種種，愧不當初，悔之晚矣。然亦不情，懇請吾兄念及兒時舊誼，並兼顧大局為重，且放一放往日錯處，容小妹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小妹已與地龍會達成合作盟約，於北上和親後，自會設法弑王嫁禍，以亂北狄王庭……其中細節，於信中不便詳表，兄來日抵京，自可向慶壽宮應美人處詢知。北狄若亂，故土可安，流民可返，貞陽之圍可解，小妹戴罪之心，亦可稍稍開釋……此為絕筆，往後天人相隔，再無叨擾之念，惟願吾兄與嫂和睦康泰，家國永寧，便無憾也……廣瓊敬上。”


  讀罷這兩頁薄薄的信紙，景玗的手卻仿佛持著千鈞之物一般微微顫抖——去京的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能夠讓曾經那樣一個不諳世事的驕矜縣主變成這番模樣？她到底與地龍會達成了什麽樣的盟約？以至於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去踐行這樣一件對於她來說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景玗拿著信鐵青著臉去找了顧師良與陸白猿……待日暮西斜時，三人終於吵出了一個最終決定：景玗與所有西境力量不會離城南下，而是繼續堅守貞陽城，待北狄和親動亂後再行北上，趁亂反攻北疆，奪回故土……並以此將功折罪，以抵抗旨不行之過。


  景玗將那封信收入懷中，於城樓中走出時，仍舊不知道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在踐行作為國境禦守或者武林表率的大義，還是僅僅因為自己已經發瘋……他隻知道他必須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去為貞陽，為昆吾，被北疆的流民百姓去做一件值得一搏的事情；他隻知道這是廣瓊拿命換來的機會，他不能不加珍惜……


  數十日後，景玗與陸白猿、顧師良等人，率領著來自西境的八千騎兵，來自貞陽的三千步兵，以及從潺城抵達支援的地龍會以及江湖義軍共計兩萬餘人，於北狄占領濁河以北三十餘年之後，第一次陳列兵馬，出現在了北疆的故土之上。


  這數十日以來，整個濁河兩岸的交戰雙方局勢，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烈變化：堅陣汗王於大喜之日忽然橫死，剛剛嫁到北狄的昆吾王女亦同時被害，凶案現場留下了王弟忽雷奔的姓名，經親隨辨認，的確是出自堅陣汗王手筆……於是乎整個北狄王帳登時亂做一團：忽雷奔被諸部親王指作弑兄大逆，當場擊殺，隨後諸部便陷入了互不相讓，爭權奪位的境地，前一日還沉浸於和親大喜氛圍中的泰澤草原，於一夕之間就變成了北狄諸部殺親奪位的修羅場……燒烤牛羊的火堆於頃刻間被幽燃屍首的鬼火所取代，白日刀鳴馬嘶，夜裏狼嚎鬼哭，禍亂須臾間便如同遮蔽屍首的群鴉一般，向整片草原與北疆三州擴散。


  與此同時，距離北岸最近的貞陽守軍，卻是如同心有靈犀一般，緊咬住了這一次北狄大亂之機——趁著南北兩岸的狄人失去聯係之際，景玗先是帶兵自貞陽主動出擊，先與潺城援軍上下應和，一舉吞掉了忽雷奔屯於貞陽下遊的兩萬餘人馬，隨後又立即揮師上遊，用百餘騎火銃兵的威力狠狠震懾了駐紮於虎踞山內外的北狄軍與朝廷軍；隨後驅趕著南岸剩下的三萬餘北狄人，直到將他們逼下濁河，統統化作水鬼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