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三章 番外篇、翠鬢荷戈上將壇（14）

  見眼前的老頭半寐半醒地微微點了點頭，孟極將人再次放倒，又讓阿秀扶起另外一個，如法炮製……半個時辰之後，兩名巫老才悠悠醒轉過來，此刻天色也已漸亮，兩人一邊打著嗬欠一邊伸展懶腰，睡眼惺忪地看向跪在麵前的兩名女子道：

  “嗬……昨兒這一覺倒是好睡，到底上了年紀，這一覺起來竟是倦乏得緊……呃，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回大巫的話，這個妹妹叫做藍纓。”心知孟極也說不了幾句土話，阿秀連忙按照先前被教會的說辭替對方解圍道，“因為家裏人不舍牽扯，這個妹妹昨天上山時候哭了一路，把嗓子給哭啞了，如今還說不得話……不過她會寫幾個字，昨兒晚上已將姓名籍貫報知於我，大巫若是有疑，問我便是。”


  “喔……喔喔，是這麽一回事……”其中一名巫老摸了摸自己異常沉重的腦袋，隱隱約約感覺似乎忘記了什麽，但又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事情……因為實在過於困倦，兩個巫老吩咐二女攙扶他們回了住所，隨後便打發她們回去，再無他事了。


  孟極跟著阿秀回到女班院中暫按不表，且說回已經溜出大寨院牆外的唐青青與昭景恒——兩人於黎明前躲進了大寨牆外的竹林裏，蜷縮在叢生的茅草雜樹間等待天亮……倒不是因為怕天黑路陡，而是因為陰家在下山的必經之路上還辟了一道山門，山門兩邊設有哨衛，還有獒犬看守。昨夜上山來時，孟極和唐青青是尾隨著送女的隊伍才得以混入山門，而如今四周一片寂靜，若是貿然上前驚動看門狗，那就麻煩了。


  “我們要在這裏等多久？”山中更深露重，很是有些沁骨寒意，昭景恒在草叢中蹲得腳都麻了，眼見著天色微微轉白，心中不禁有些焦急，“若是天再亮些，目力開闊，到時候即便能騙得過狗，恐怕也會被哨衛發現。”


  “別急，會有人替我們把視線引開的。”唐青青畢竟是唐家出身，對於蟄伏夜行很有心得，之間她壓著昭景恒的肩膀半伏於草叢之中，竟是連呼吸聲都幾乎無法察覺。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工夫，前麵山門方向忽然就傳來洶洶的狗叫聲，不久之後還能聽見土話口音的叫罵聲。唐青青聞言麵露喜色，一拍昭景恒道：“人來了，我們走！”


  “姐姐！你們還我姐姐！”不遠處的山門前方十步開外，藍竺正抓著一捧碎石塊，不斷拋擲向那條被拴在哨卡旁的獒犬，那條牛犢般大小的紅毛獒犬被石塊砸得雙腿直立，嗷嗷狂吠，無奈因為脖子上拴著兩指多粗的麻繩，實在掙脫不得，便隻能望著幾步外的藍竺叫得口沫橫飛。


  “吵死了！哪裏來的小兔崽子？”被狗叫聲驚動，哨卡裏的門衛們應聲而出，一見門前來的是個形單影隻的少年，立刻來了火氣，“一大清早的敢來擾你爺爺們睡夢，仔細放狗碎了你渾身骨頭！”


  “把姐姐還給我！”藍竺不依不饒，下一塊石頭便擦著其中一個門衛的額角砸到了山門上。門衛被他惹急了，一邊罵著一邊作勢要去解獒犬的繩子，藍竺見勢不妙，丟下手中石塊轉頭便往山下跑去……


  經過藍竺這麽一番襲擾，山門前的狗愣是結結實實地叫了半炷香工夫，趁著這一機會，昭景恒順順當當地跟著唐青青沿著山邊樹林摸下山去，全然沒有引起哨衛注意。


  就在三人緊走慢趕地往山下撤離時，留宿於山腳下驛亭內的玉羊也已經早早起床了。昨夜送別藍竺等人後，玉羊一宿沒睡踏實，天蒙蒙亮就洗漱起床，使了些銀子派人把亭長請進房間，再次問詢道：

  “昨夜初來乍到便驚擾寶方，有些過意不去，故而今日備了壺好茶，想給大人賠個不是……如大人所見，我便隻是個行商走馬的，蒙如今天恩浩蕩，吾等女子也可以在這祝餘境內暢行無阻……隻是昨夜見那姐弟之事，頗有些蹊蹺，敢問大人，此地有何禁忌風俗？我們也好回避回避……畢竟出來做生意的，最講究和氣生財，若是犯了忌諱討人嫌棄，便是與銀子過不去了。”


  “見你也是個明白婦人，我便與你說個敞亮話吧。”那亭長自昨夜起便收了玉羊不少銀子，此刻自然十分地配合閑聊，“這泠陵山中風俗與別處不同，女子便是不能夠讀書執業的。尋常裏便是年集時節，來山下趕集買賣的，也多是已婚婦人，待字的姑娘家基本都留在村寨裏，不會與生人接觸……我見你車隊裏也有好些婦道人家，最好還是藏掖著些，叫隊伍裏那些男丁出去叫賣，方不會招嫌……這裏的百姓不喜看女子拋頭露麵，你若是想做得生意，此事切切牢記，莫要再生齟齬！”


  “這是為何？”玉羊聞言，故作不解道，“現如今女子能夠讀書考學，天下如一，為何隻有這裏的百姓不樂意讓女兒拋頭露麵？畢竟考學入榜後還能做官，亦是光宗耀祖、造福一方的大好事，緣何隻有這裏的家親們想不通這些道理，不樂見女兒讀書上學？”


  “咳，你們外鄉人，自是不曉其中利害……”亭長呷了一口杯中香茶，皺眉說道，“開國初時，此地的百姓也曾送過女子上學，然而沒過多久，這山裏便起了災異……先是莊稼成片成片地爛死，後來人也開始得怪病，山民們到處求醫問藥，大半年沒有一點起色，最後無奈從了那些巫老之說，不讓女子上學，教她們往兩腳間係上紅繩……說來也怪，如此這般之後，這山裏人的怪病就不藥而愈了，連著莊稼也重新長好起來……所以說這裏的山民都相信，女子不從先朝婦道，就會招來天譴，是故不樂見女子讀書考官，畢竟家裏兒子也可以去官塾裏讀書，沒必要拿自家收成和性命送女兒出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