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番外篇、翠鬢荷戈上將壇(28)
被這一聲嗬斥驚動,院內還在打砸的女子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不約而同地轉回頭來,看向站在家丁隊伍前的那幾名巫老——火焰霎時從她們的眼睛裏噴射了出來,從前依附豪強吃人血肉的毒蛇禿鷲與任人宰割的溫順綿羊,此刻忽然調換了食物鏈中的位置。不知是誰發了聲喊,一群女子齊刷刷地便抄起手中的家夥物事,朝著院外的巫老們直撲而來。
眼見著一群羅刹惡鬼以著撲人的姿勢蹈火而來,巫老們被嚇呆了,家丁們被嚇愣了,就連被牽來的兩條獒犬也被嚇得夾緊尾巴嗷嗷後退……就在眾人遲疑的一瞬間,站在隊伍最前麵的那幾個巫老轉眼就被女子們撲倒,無數梭子、柴刀、錘子,還在燃燒著的木柴……頓時如同雨點一般湮滅了他們的慘叫。
眼見著巫老被眾女圍毆,僅僅就在幾步以外的家丁們全傻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錯亂的景象,記憶中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如今正一個個發了魔狂一般,咬牙切齒如狼似虎地將地上的巫老撕碎……待倒地的巫老再沒有了絲毫動靜,那些女子才漸漸停下手,伸直身體轉過頭來,雙眼一瞬不瞬地“看”向麵前的家丁與獒犬……
匠造作坊門前的空地上,兩撥人馬就這樣陷入了對峙——空氣中隻餘大火燃燒的“劈啪”聲,安靜地仿佛掉了針都能聽見;獒犬將身體蜷曲在家丁腿間,一聲都不敢再吠……而就在此時,已經燃燒多時的火藥倉庫終於爆發出一聲震天巨響,將屋頂掀出三丈多高,噴湧而出的火舌與濃煙瞬間便吞沒了整個作坊院子。
“跑!”眼見著濃煙席卷著火焰噴射而出,家丁中不知哪個喊了一聲,一時間人叫狗吠,人踩狗翻,沒多大工夫就跑了個幹淨……待濃煙漸漸散去,一群灰頭土臉的女子互相攙扶著從煙燼中走出,摸著大寨圍牆走向後山。
她們身上個個都掛了彩,臉孔和雙手染滿黑灰,從傷口上流淌出的鮮血和灰燼糊在了一塊兒,就像在煙黑色綢緞上落下的大朵紅繡花;她們衣衫襤褸,披頭散發,每一個人的模樣都前所未有的狼狽,然而在她們心中,卻醒覺了火焰般燦爛的情緒,這情緒讓她們精神煥發,讓她們喜極而泣,讓她們彼此相擁著從樊籠中走出,注視著彼此的臉孔,發出人生中最暢快的一次大笑。
“醒醒,別笑了,快跟我來!”還未等她們笑夠,忽然有個人影循聲奔到她們麵前,搖著手叫醒她們,牽著她們走向山牆——原來是孟極帶著營救出來的第二班女子前來迎她們,而在倒塌了一角的山牆與圍牆的接縫處,隱約可以看見林中有些晃動的人影,正在朝著牆內張望。
“山崖上已經架好了溜索,你們快些出去,晚了那些私兵就該趕上來了!”孟極架著腳步有些踉蹌的阿秀,帶著她一步跨過那道倒塌的圍牆,將她送到懸崖邊的花鬱玫身旁。臨下山前,阿秀回過頭,看了一眼囚禁了她整整三年的陰家大寨——那個噩夢一樣揮之不去的地方,如今正在被她們親手點燃的大火慢慢吞沒。
一滴眼淚被焚風吹幹在腮邊,阿秀在花鬱玫的幫助下圍上保護繩,攀上崖邊架好的溜索,頭也不回地乘著長風向山外“飛”去。
“陰承運,你不要逼人太甚!”此時此刻,山下縣城外的酒肆道旁,也正上演著一幕對峙——眼看玉羊就要被陰承運強行帶走,波暗羅再也顧不上掩飾身份,忽然暴起一掌撩開陰承運,同時伸手將玉羊從滑竿中撈了出來,護到自己身後。見波暗羅動手,剩下的十幾名做侍從打扮的護衛們也紛紛刀劍出鞘,將二人圍了起來,以隔開陰承運及眾家丁的威脅。
“嗬,果然不出所料,你約我立商契是假,調虎離山是真!”眼見對方露出馬腳,陰承運回頭看了眼山頂愈發濃烈的黑煙,目光中透出殺意道,“說,你們到底是誰?”
“你不用知道,橫豎今日是你的死期!”為了抓住望月夜下山聯絡海盜的信使作為人證,也為了配合孟極掩護眾女子下山,昨天傍晚花鬱玫就帶了多數人手進山埋伏,如今留在波暗羅身邊的,便隻有十幾名貼身護衛。而陰承運那邊卻足有三四十個家丁打手,於人數上相差懸殊。
然而玉羊手下的這些護衛,盡皆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尋常裏三五個練家子近不得身,故與人數兩倍於己方的家丁們對峙,氣勢並不落下風。可誰曾想陰承運也是習武世家出身,僅僅隻是一個照麵,他便看出對麵的這些“侍從”不是泛泛之輩,於是乎轉身叫過一個家丁,命令道:
“速去縣衙,就說我們在城外堵住了一群打家劫舍的山賊,叫老爺馬上調遣差人馳援!”
眼見那家丁飛奔而去,一道凶光再次劃過陰承運眼底。他轉頭看向早就換了一副麵色的“巴依西木”和“雲女醫”,咬牙冷笑道:“給你們個機會,讓你們報出名號——否則過會兒刀劍加身,可別怪老爺不給你們立碑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