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賭約
顧錦寧倒是沒想到祖父一直要求父親守住兵權一事跟眼下的形勢還有關聯。
可經顧長庭這麽一提醒，顧錦寧心頭生出了一種猜測：“難不成祖父是想以兵權為籌碼，讓聖上不敢妄動？”
“你倒是比你那榆木腦袋的爹聰明多了。”顧長庭又夾了糯米雞放到顧錦寧的碗裏，語氣戲謔。
聽到顧長庭套用她的說辭，顧錦寧麵上一紅：“祖父就別笑話阿寧了。”
隨即，她又反應過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所以祖父心裏很清楚聖上遲早有一日是要過河拆橋的？既如此，祖父為何又非要待在江南，不肯回京呢？”
提到這個問題，顧長庭忍不住歎息道：“功高震主的前車之鑒太多，我縱是再老糊塗，也不至於半點料不到會有這一日。但我相信聖上，相信自己選擇的不是個忘恩負義的君主。”
聽了此話，顧錦寧算是徹底明白祖父的意思了。
祖父不回京，這是在向明帝展現一種信任的姿態，同時也是對明帝能信任於顧家的希冀。
倘若祖父待在京城，且不提其門生幾許，有無兵權，單論明帝自己金口玉言留下的“免死金牌”便是顧家最大的保障。如此，明帝更要坐立難安。
然越是清楚了顧長庭的意圖，顧錦寧就越是疑惑：“既如此，那祖父此番回京辦壽辰，名正言順，為何又要推三阻四？”
“傻孩子，祖父還是那句話，我相信聖上。”顧長庭卻是慈愛地拍了拍顧錦寧的腦袋，笑道。
這話聽一兩遍，像是一種客套的說辭，可被顧長庭這麽反反複複地拿來說，就有些引人深思了。
顧錦寧此時才總算明白蕭琰為什麽要她選擇跟祖父打賭，而不是想方設法地勸說了。
祖父是發自內心地信任著明帝，讓父親繼承相位，握住兵權，歸根結底，是希望能換種方式繼續輔佐明帝。
所以要想讓祖父主動帶領顧家退出朝堂，就隻能靠事實來打破祖父這種根深蒂固的信任了。
思及此，顧錦寧主動給顧長庭盛了碗湯，笑問：“祖父還記得阿寧小時候最愛玩什麽遊戲嗎？”
顧長庭一時沒跟上顧錦寧這突然跳躍的問題，頓時露出了一臉疑惑。
“打賭啊！”見顧長庭沒反應過來，顧錦寧主動提醒到道：“我手裏可還有不少從祖父這裏贏得的寶貝呢。”
“哦？那這一回阿寧是又想跟祖父立什麽賭約了？”顧長庭當即回想起了這麽一茬，笑吟吟問道。
顧錦寧雙手支著下巴，眸光灼灼地看著顧長庭，認真道：“阿寧有一樁事想跟祖父賭一賭，但怕說出來會讓祖父不高興。”
見她這般認真，顧長庭心頭也有些預感：“是跟回京這件事有關的賭約嗎？”
“祖父猜得不錯。”顧錦寧直言不諱，“阿寧以往不知祖父為何這般堅持，如今總算是知道了。可阿寧跟祖父意見不一，阿寧認為聖上並不可信，他早有對付顧家之心，隻是尚未尋得良機罷了。”
“那你準備如何試探聖上的心思？”顧長庭臉上的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原本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是不能宣之於口的，可畢竟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女，所以顧長庭才沒有動怒。
若是換作旁人如此挑撥，他早就提刀上陣了。
顧錦寧眸中透著堅持：“祖父相信阿寧嗎？若是相信阿寧，便隻管同阿寧一道回京，如期舉辦壽辰，我們且看事態如何發展。”
“這……”顧長庭有些猶豫。
一邊是明帝，一邊是孫女，兩個他都信任，如何取舍？
“若是聖上當真沒有動顧家的心思，那便是阿寧輸了，從今往後，不管祖父做任何決定，阿寧都不再質疑，全心奉行。若聖上對顧家出手了，那便是祖父輸了，祖父就請按照阿寧的請求去做。如何？”
見顧長庭有所動搖，顧錦寧當即趁熱打鐵。
“阿寧並不要求祖父一直留在京城，隻要我們試探過後，證明聖上信任顧家就可以了。如此，祖父不管身在何處，都不必替顧家的安危憂心了，一勞永逸，豈不正好？”
這番話說得顧長庭縱使無心也要動心了。
顧家的安危，顧長庭當然最為在意。他遠離京城，不也是希望明帝就此能全心信任他的長子顧明遠嗎？
倘若顧家如今當真如顧錦寧說的那般岌岌可危，他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思緒良久，顧長庭終於點了點頭道：“我可以同你一道回京，不過賭約一事，除你我外，不能教第三人知道。”
勸動了這個老固執，顧錦寧當即笑開了花：“放心吧，祖父，阿寧自有分寸。”
看著已經有了自己主張的顧錦寧，顧長庭忍不住感慨道：“我的阿寧是個姑娘家，還真是可惜了。若是男兒身，倒是最適合繼承顧家衣缽的了。”
“噗，我可沒那麽大的誌向。我隻是想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團團圓圓罷了。”顧錦寧臉上仍帶著笑，笑中卻又多了幾分悲涼。
倘若沒有經曆過徹底的失去，她或許還是一個天真的求著一心人不相離的小姑娘。而現在，對她來說，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家人的平安順遂來得重要。
“行了，既然祖父都答應你回京辦壽辰了，你就別笑得這樣讓人難受了。”
顧長庭雖不知道顧錦寧為什麽會這般杞人憂天，也不知道她臉上的笑為什麽不再如從前般純粹無憂，但心疼的感覺總是不會錯的。
聽到這話，顧錦寧立刻湊過身去，攬住了顧長庭的胳膊，動容道：“祖父最疼阿寧，阿寧都知道。我們一家人一定要好好的。祖父也好，爹娘也好，大哥小弟，還有小叔和安心，大家都要好好活著。”
“傻丫頭，祖父年紀大了，終有一日是要離開你們的。你若真的惦念祖父，就尋個好人家嫁了，如此祖父便是走了，也安心了。”顧長庭握了握顧錦寧的手，感歎著。
“不許說這種話，祖父肯定要長命百歲的。”顧錦寧當即不樂意道。
“好好好，長命百歲就長命百歲，現在可以好好吃飯了吧？”顧長庭當即妥協。
祖孫倆相視一笑，兩人的晚膳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