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意

  安寧軒內瞬間歸於沉寂。


  兩世經曆，讓顧錦寧對明帝的套路也摸透了許多。


  這種權勢的平衡，慣來就是明帝擅長的。


  若非顧忌過甚，就連顧家想必也會被他留下，與烏昊天所代表的勢力相互挾製。


  可惜顧家權勢地位之高，已至極限，讓明帝感受到了深深的危機。


  至於兩位皇子之間的平衡問題，蕭琰不明說，顧錦寧也能想得到。


  她心知，一旦開口，無論用上怎麽的語氣，都會被蕭琰打蛇隨棍上。


  是以，未對蕭琰的話給予任何回應，隻是斂下眸子，繼續清理著手中的果子。


  顧錦寧這一安靜，蕭琰的調笑便少了兩分趣味，多了三分認真。


  “阿寧，你我已被拴在了一條船上，躲避也是無用的，倒不如大方接受，共同麵對。”


  如此勸解，換來的依舊是沉默。


  顧錦寧仿佛鐵了心不搭理他一般，隻顧垂頭釀著自己的酒。


  蕭琰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無奈。


  他倒是有心直接上前將顧錦寧的臉捧到跟前，讓她無法忽視他。


  可一想到那日賦詩會，顧錦寧那幅欲哭不哭的模樣，蕭琰隻得繳械投降，將那點逼迫她麵對的心思收了回去。


  蕭琰一拂袖，直接坐在了旁邊，微仰著頭，看著顧錦寧手腳利落地收拾著釀酒的果子。


  被他這樣眸光灼灼地盯著，顧錦寧心緒難平，手上不穩，一個果子接連掉了幾回。


  見此情狀，蕭琰的麵上露出了幾分欣喜，眸子燦若星辰。


  果子再度掉落，竟是連籃子都沒進，跌在桌上咕嚕嚕地就滾到了蕭琰的跟前。


  顧錦寧伸手去撿，卻被蕭琰連手帶果一把抓住，嚇得當即朝後退去。


  可手還被蕭琰緊緊拽著，她這退，也不過是略盡人事罷了。


  “四皇子，我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但請你放過顧家，放過我。聖上對你疑心已起，你眼下該多花心思在聖前表現自己，而不是頂著風頭，來顧家拿我尋開心。”


  退無可退，顧錦寧隻得掩下心頭的酸楚與激昂，語氣無波無瀾地勸道。


  蕭琰想要帝位，她可以想方設法助其一臂之力，但絕非以頂風作案這種方式。


  顧錦寧如此決意，卻未覺察到自己的心境已從獨善其身護住滿門轉變成了同舟共濟願得其所。


  聽了她的話，蕭琰眸光一斂，鬆開了手，認真問道：“阿寧又怎知我最想要的是什麽？”


  顧錦寧心跳一滯，直覺他話外之意，她才是他最想要的。


  念頭剛起，顧錦寧便覺得本該感受不到他掌心溫熱的手背突然變得灼熱難耐起來。


  沒法再同越發認真的蕭琰共處一處，顧錦寧端起盛果子的籃子就要回屋。


  蕭琰的眸中掠過失望之色，垂眸之間，卻將眸光落到了小桃放在桌上未拿走的醫書上。


  顧錦寧剛走出涼亭沒幾步，突然就聽見身後一聲悶哼，仿佛是遭受了什麽巨大的痛苦卻仍強自忍著一般。


  她下意識的便回頭望去。


  隻見蕭琰捂著胸口，眉頭緊蹙，露出一副極為痛苦的神色。


  “四皇子別鬧了，這種事情可不能拿來玩笑。”


  習慣了蕭琰的各種調戲，顧錦寧第一反應便是這個，眉頭一擰，開口教訓了起來。


  話雖如此，她的腳步卻還是不自覺就回到了涼亭。


  蕭琰卻是白著臉，沒有回話，隻是在她接近時，突然一抬手阻止了她的接近。


  這一反常的舉動立刻就引起了顧錦寧的注意。


  顧錦寧眸光微斂，關切問道：“蕭琰，你到底怎麽了？”


  “阿寧，我中了苗疆蠱毒，活不了多久了。”


  淡然的語氣，說的事情卻異常殘酷。


  “你說什麽？”


  顧錦寧心頭一沉，想起了蕭琰曾在苗疆遇到伏擊的事情，當即將手中的果籃一放，上前抓住蕭琰的手，拉上人就要往外走。


  “我們去晴明山尋師傅給你醫治，我娘不也是中了苗疆蠱毒嗎？現在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師傅的醫術卓絕，一定有辦法醫治你的。”


  顧錦寧說得十分急切。


  這番言行落在蕭琰耳中，頓時讓他的心頭多了幾分期盼與激昂。


  他知道，縱然阿寧嘴上不肯承認對自己動了男女之情，可她此刻的言行，卻已經說明了一切。


  心中竊喜，蕭琰當即反握住顧錦寧的纖手，直接大膽的將人帶進了懷裏，將眸中一閃而逝的酸楚掩下，嘴角一彎，不正經笑道：“阿寧這般心係於我，我又如何舍得放手呢？你放心，那盅毒我雖然是中了，可也已經解了。”


  “什麽？已經解了？！”


  顧錦寧聽了，頓時氣急。


  她不明白蕭琰為什麽要這樣做，可她更氣自己的意誌不堅定。


  明明她發過誓，無論對誰，都不會再動心的。


  為自己的動搖感到窩火，顧錦寧直接無視了心底因為蕭琰無事而湧起的小小竊喜，用力的用雙手將蕭琰往外推道：“蕭琰，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你怎麽可以利用這樣的事情來試探我的真心！”


  “真心？原來阿寧也明白，這才是你的真心嗎？”


  好不容易才把人抱進懷裏，蕭琰哪裏舍得鬆手。


  當即，將顧錦寧抱得更緊道：“阿寧，相信我，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從始至終，我對你都無半分的虛假。我的真心，難道你真的一點都感覺不到嗎？請你，不要再把我往外推了。我不想再品嚐永遠失去你的滋味，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如果你再隱藏自己的真心，不管不顧的把我推開，那我也隻能對你采取強硬措施了。難道你真的希望我舍棄你，擁著別的女人入眠嗎？”


  蕭琰說得斬釘截鐵，顧錦寧也聽得一臉動容。


  尤其是最後一句，蕭琰說要擁著別的女人入眠時，她的心，明顯是酸痛的。


  隻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蕭琰會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認真的說話。


  像他這麽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人，真的可以相信嗎？

  想到昔日的種種不安與猜忌，顧錦寧莫名的就紅了眼眶。


  “蕭琰，你為何總是要逼迫於我？難道非要我承認對你有意，你便滿意了嗎？可我們的未來呢？顧家所有人的命運呢？難道這些都可以不管不顧了嗎啊？”


  對不起！

  她顧錦寧不是這麽自私的人，重活了一次，她隻想好好守護自己的家人而已。


  這一次，是她不對。


  是她意誌不夠堅定，隻因為以為蕭琰生了病，所以才把自己的心思不小心給暴露了出來。


  她會反思，她會努力扼製。


  至於蕭琰的逼迫，無非是要她做個決定罷了。


  既然他這麽想要答案，那她就告訴他好了。


  她的選擇是顧家。


  由始至終，她的選擇永遠都是顧家。


  蕭琰和江慕白不同，他不是家境貧寒的狀元郎，而是尊貴無比的四皇子。


  他的婚事，從來都身不由己。


  而她也不再是那個傻傻的會為了愛情而付出一切的顧錦寧了。


  若是注定沒有辦法走在一起，又何必給彼此希望呢？

  顧錦寧自認神思分明，可偏偏內心裏卻有不同的聲音，讓她舍不得去放棄。


  一雙手，更是使不出更多的力氣去將人推開。


  她終究是個曾經期待美好愛情的女人，她做不到掩棄自己的真心，無視他人的感情。


  而蕭琰，在聽到顧錦寧的話後，完全陷入了震驚。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從顧錦寧口中聽到“對你有意”四個字。


  此時心潮澎湃，備受古武，他哪裏還顧得上裝什麽深沉，直接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真意。


  “這便是我想坐上帝位的原因所在。阿寧，不管是顧家的命運還是我們的未來，我都要護住。而唯有成為帝王，才能保護好你想守護的一切。”


  “什麽？！”


  顧錦寧再一次心口巨震。


  不可置信的抬眸朝蕭琰望去，對上的卻是蕭琰異常熾熱和堅定的目光。


  她頓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蕭琰借著四皇子的名頭同顧家合作，毫不掩飾地表露著自己對皇位的覬覦之心。


  可沒有人知道，這個平素風流瀟灑的四皇子，是為了什麽想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