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四 我，就是大夫
“你也覺得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爭寵？”
天氣正好，尉遲甫在書房裏頭繼續當著一個“病人”，溫素心“強行”被留了下來，白了他一眼，“有這麽簡單的事情，怎麽隻看見嫻妃出事了，皇後啥事沒有？”
“噢。”
“所以你究竟打算裝病到什麽時候啊？”
尉遲甫放下了書，看似委屈地盯著她，“怎麽，你就很想我快點好起來？”
“……”他明明就知道自己就不是這麽意思！溫素心在內心狂吼，而且啊，尉遲甫的傷口老早就已經好了，還一直喊她過來殷王府，三天兩頭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
今天說喉嚨有些不舒服，明天說覺得傷口有些發癢，後天說腿有些問題……
隻要溫素心還不是一個用腳趾頭來思考的人類，她還是知道這個人究竟是真的病還是假的病了。
同樣在窗外守候兩個人的許樂天和魯蘊看著他們兩個人在裏頭的狀況，竟然也跟溫素心有著同樣的感受。
他們的七皇子，還真的是蠻不要臉的。
就在這麽想著的時候，溫素心合上了書本，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今天就到這裏吧。”
尉遲甫一抬頭，竟然有一瞬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嗯？”
“我今天想去街上走走。”
“哦。”尉遲甫又低下了頭，仿佛對她所說的決定毫不在意的樣子，讓她的心裏一陣無語。
因為他的這個語氣，實在是聽上去非常怨念，就像一個臨時告訴你今天沒有糖吃了的小孩子，又想要吃糖，但是又不想屈服別人的樣子，溫素心有一刹那間覺得……有點可愛。
即使如此，她還是壓住了內心的些許悸動，隻覺得自己不過一場自作多情，做人還是少一些自戀吧，溫素心於是直接走到了窗外：“魯蘊。”
“姑娘。”
“送我回溫府吧，我要早些帶著紅豆出去走走。”
魯蘊臉上不做表情，眼神卻是微閃，有些為難地看向尉遲甫，似乎是在征求她主子的意見。片刻，尉遲甫也點了點頭：“去吧。”
得了命令，魯蘊這才把人安全地抱住，飛一般地走了。
許樂天緩緩走了進來，臉上滿是戲謔：“直接告訴溫姑娘不就好了，王爺。”
“她還小，不懂。”
“怎麽可能，我看她就蠻懂的。”
尉遲甫這才舍得把自己的目光從書中移開了來，隻見他抬起了頭，輕飄飄地看了許樂天一眼：“看來最近你還是太閑，缺少鍛煉了，要不要給你過幾招？”
許樂天的表情一下子就焉了，留下了一句“王爺我想起我還沒有工作先走了”就飛快地消失在他的麵前。
尉遲甫看向了許樂天離開的方向片刻，神情恢複到了原本的他，站起來拿起了旁邊的外衣，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在書桌麵前坐了下來，手中是一則關於東宮廣布粥攤的消息。
而溫素心則是被魯蘊安全地送到了溫府，隻見她一回來，就是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裝束，還特意帶上了兩條麵巾，打開大門，差點沒把在門外看守著的紅豆給嚇壞了。
“小姐！您嚇到奴婢了！”
“哎嘿，不好意思，紅豆，今日嬤嬤可是確定說了休息？”
紅豆疑惑地看著她身上的裝束，心中浮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是休息……可小姐您……”
“那就成！今日，我們上街去看看！”
紅豆瞪大了眼睛看著溫素心耍寶似的變出了兩條麵巾，分了一條給她，還看上去非常興奮地說：“快快快，戴上麵巾，我們低調些出去。”
溫素心不由分說便是拉上了紅豆，直接從一邊後門走出去了溫府，溫府選址的位置比較清靜，走到街上也需要一小段時間，不過對溫素心來說，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散步時機，所以每一次她都很享受這一段寧靜的路。
路上，紅豆側過頭去看向溫素心：“小姐，我們為什麽要戴上這個東西？”
“我想去看個東西，所以不想暴露我們兩個人的身份。”
“噢……”紅豆不知道溫素心看的是什麽，不過，既然是去看東西的，那麽到了之後自然就能揭開謎底，所以紅豆也不急，隻閉了嘴跟著溫素心走去。
耳邊的聲音從隻有樹葉摩擦的沙沙聲和偶爾的鳥啼聲中緩緩加入了人聲，還有吆喝聲，中氣十足，帶著幾分熱鬧，幾分吵雜。
從一段小路竄出來，眼前豁然開朗，正是到了街上的中心地，溫素心卻沒有停留在這個地方，隻帶著紅豆就往旁邊的方向走了過去，漸漸地，周圍的景色變得越來越蕭條，再往前走，隻覺得氣氛越來越壓抑。
眼前不遠處，有衣衫襤褸的人長長地排起了隊伍。
他們的臉色看上去憔悴和瘦弱，看上去已經餓了很久，正因為現在是夏日，他們的衣服上若是沒有清洗，異味便會非常明顯。隻要稍微靠近一些，刺鼻的臭味便傳了過來，紅豆也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但眼中不見任何鄙視。
“小姐，這是……？”
“前些日子，東宮傳來消息，太子殿下憐憫近日從遭受南和國冬獵而妻離子散，無處可歸而一路走到京城的難民，大設粥攤，要讓流民們吃上一口熱粥。”
是的，溫素心，就正是為了過來看看這個粥攤的情況，特意從尉遲甫處過來的。
隻見她走上前去，卻驚訝地發現：說著是廣布粥攤，可這難民碗中的粥，怕是比一碗水還要稀薄！根本看不見多少米粒！
少粥的官員更是凶神惡煞，對著每一個難民都是惡狠狠地罵著：
“快點！”
“下一個！慢了可沒有了！”
“快點拿！你們這群飯桶！天天吃這麽多做什麽！”
溫素心無比吃驚，心中更是覺得一陣心涼。
就這樣的粥攤，能幫什麽人？
她雖然上輩子在現代沒有真正見過難民什麽的，但是曾經在電視上也見過地震之後的場景，那個時候人民吃的東西，都能比這玩意兒好很多，環境也是好很多！
這些官員，當的是父母官，可是當百姓真正有難的時候，卻隻舍得拿出芝麻大的東西來敷衍？
溫素心的心中，有一團火焰，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燒。旁邊的紅豆看著也是非常心酸，輕喃了一句：“這麽一些粥，哪裏夠吃啊……”
“是啊……怎麽可能夠吃呢？”
“請問……”
背後突然響起了一個女音，聲音有些沙啞，兩個人立馬轉了過來，隻見一位衣衫襤褸的母親乞求地看著兩個人，看上去非常憔悴，已經瘦弱不已，懷中還抱著一個大概三歲多的孩子，孩子看上去非常虛弱，在大口大口地喘氣，臉上有著不自然的紅暈。
“請問你們是本地人嗎？”母親一出口，竟然簌簌地流下淚來，痛苦地跪了下來，“請問你們知道哪裏有便宜一些，或者好心的醫館嗎？我的孩子高燒不止，即使把我自己的稀粥給他吃，都一直沒辦法好起來，如果不去醫病……”
孩子在女子的懷中，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娘……”
女人立刻緊張地看著她的孩子，哭得嘶聲裂肺：“都是我們娘倆的命不好啊……苦了孩子……”
溫素心內心複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竟然有一瞬間，也想跟著哭起來。
這是什麽？
難道，這就是每一處光明和平靜當中，被擠在角落的黑暗嗎？
溫素心定了定神，一張口卻沒有發現自己的聲線同樣帶著些許輕微的顫抖，卻少有地這般堅定：“我，就是大夫。”
女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愣了愣，呆呆地抬起頭來看著溫素心。
旁邊的紅豆一臉見鬼的眼神，瞪大著眼睛看著溫素心，隻覺得自己的小姐是不是瘋了！
溫素心蹲了下來，因為臉上還戴著麵巾，所以隻能看到她的眼睛，那一雙眼睛，卻見滿懷的醫者仁心，溫柔如水。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孩子的臉：“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向你保證。”
女人怔了片刻，即使她孤兒寡母曆經了不少的痛苦來到京城，卻因為這一番話而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謝謝……”
“真的……很謝謝您……好心人。”
紅豆看著這位母親，也是忍不住眼睛一酸，紅了起來，也沒有組織溫素心的行為，隻在旁邊看著她給孩子看了病。
溫素心檢查了一番，鬆了一口氣：“沒什麽大問題，就是有些高燒，很容易好起來的。紅豆，取一張紙出來。”
“是，小姐！”
“大娘，您帶著這去抓藥，我讓我的丫鬟跟著您去，錢就我來墊著吧。”
女人的臉上一下子愧疚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著：“這……姑娘能幫我兒看病已經很感謝了，怎麽還能讓您幫我墊著抓藥的銀子？我可以想辦法……”
“發熱可大可小，”溫素心卻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不容置疑，“就聽我的，先幫您墊著，您要是過意不去，以後還我便是。”
紅豆接收到了溫素心的眼神，半拉半扯地帶著那女人離開去找醫館。溫素心為了找個方便的地方等她們，自己走到了旁邊無人的地方，找了一處幹淨的台階坐下。
不過低頭一瞬，眼前卻突然多了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籠罩在了自己的麵前，溫素心一抬頭，竟然是多日不出門的尉遲甫。
溫素心強撐起笑容看著他，雖然戴著麵紗，笑了也看不見，“你跟我很久了？方才的全是看見了吧？”
“……我，我沒什麽事，就是有些累。”
話音剛落，眼前的人卻一把把她拉了起來，然後強硬地摟到了自己的懷裏。
若是無事，為何你的眼神又是如此悲傷？
尉遲甫的心中暗歎，真是個不直率的女孩子。
溫素心驚了驚，但是沒有推開，甚至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安安靜靜地伏在了他的胸膛上，過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出了一句話。
“你說，如果我開一家醫館給他們醫病，會不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