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連心(二)
“哈……無妨……”繆神醫爽朗一笑。顯然已經忘了上次是誰嫌他醜,不讓他看診來著。
但他忘了,蘇亦彤卻記得。
心虛的咽了口唾沫,她打著哈哈道“那個……天色不早了,朕先告辭,有什麽事咱們明日再相商。”
白天睡了一覺,過了晌午才醒,她這會能睡著才怪。
風飛翼若有所思的目送著她離開,等她走遠了,他才沉了臉。“雲決。”
雲清回房休息了,守在門外的就隻有雲決。
他聽見聲音進來,拱手喚道“爺。”
風飛翼眼神微沉,連帶著聲音都有些冷。“說罷,路上究竟發生了何事?”
雲決打了個激靈,側頭看了眼繆神醫,見他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這才緩緩開口,將來幽州城路上所發生的事從頭到尾簡短的說了一遍。
聽完他的講述,風飛翼的臉都黑了。
離了都城多日,久不經朝堂,試圖攪動天下的那人是想將他除名了麽,竟然連他的人也敢動。
他周身戾氣暴漲,似壓不住的直往空氣裏鑽。
雲決覺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就禁了聲。
繆神醫和顏悅色道“眼下並不是王爺該生怒的時候,您還是該看開些。”
他這話一出,迫人的氣勢沒了,戾氣也散了,風飛翼黑沉著臉,臉色依舊難看。“都城眼線被拔除的事情可查出了眉目了?”
這才是他一直擔心的事情。
都城出了這麽大的變故,不可能不泄露出一絲半點的風聲。但據雲清回稟,都城的異狀除了攝政王府查到了點眉目,就連君陌殤也被蒙蔽其中。
如此一來,此事就複雜多了。
而且那背後之人在拔了攝政王府安插在都城的眼線之後,便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似是無心得罪他,隻是想封了他的耳目,方便行事而已。
但在他看來,這已經是觸了他的底線了。
雲決答道“還沒有。”
自從暗部出事之後,他不眠不休的帶人翻找了整座都城,但那股突然出現的勢力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任他怎麽查,也查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都城就那麽點大,不用多想就知道此事一定與朝堂有關,但和誰有關,又是誰覬覦蘇家皇位,就很難查了。
畢竟有心於皇位者,必定精心謀劃多年,又怎會輕而易舉的讓他們找到線索。而且,蘇家如今就隻剩蘇亦彤這麽一個獨苗苗,連個皇親國戚都沒有。
他實在想不出,該從誰的身上查起,又有誰的權勢能夠高過自家主子,能將手伸到幽州來。
更何況朝中有權有勢的人不多,除卻自家主子和大將軍君陌殤,就隻剩丞相琉璃。
這也是讓他最糾結的地方,丞相琉璃他查了,得到的結論是公正廉明,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官。
大將軍君陌殤就更不用說了,除了愛胡作非為了點,也是一身正氣的好官哪……
至於朝中的那些小鑼蘿,他更是查了,還是挨家挨戶的查,偏生查到最後,謀反的證據沒查到,反而查到了一堆收受賄賂的貪官證據。
他當時那叫一個心塞啊。幾個日夜的不眠不休到最後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大將軍君陌殤從他手上接過那些證據的時候的表情。嘚瑟,那絕對是生平以來見過最嘚瑟的表情,都讓他恨不得給他一巴掌。
隻可惜,他打不過。
“罷了。”風飛翼擺手,“既然查不到,此事就先告一段落罷。”
眼下最要緊之事,應是幽州瘟疫。
雲清暗暗鬆了一口氣,“那屬下……”
既然不查了,他也該回都城了吧。
然而,他這個念頭才剛出,便有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風飛翼睨他一眼,逐字逐句道“都城你暫時不用回去了,同雲清一起留下來吧。”
他身在幽州,手腳被縛,少了左膀右臂怎麽能行。
雲決睜大了眼。“那都城……”
“都城的事本王自有安排,”說完這話,他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道“退下吧,有事明日再說。”
強撐著病體坐了一日,他實在是有心無力。
豎日清晨。
幽州城開倉放糧,城中很是熱鬧。
不少隔離在家的百姓都高高興興的提著米袋出來,準備領它個袋滿鉑滿再回去。
可誰知,一出來就傻眼了,知府衙門是開倉放糧不錯,但糧食是已經熬好的稀粥,而且一人隻能領一碗。
於是,袋滿鉑滿的念頭落了空,百姓們隻好回家端了個碗,拖家帶口的出來排隊。
對於城中尚有餘糧的百姓來說,一碗稀粥算不得什麽。但對城外餓了兩日的百姓來說,一碗稀粥遠遠不夠。
到了下午,難民們就因這分配不均的事鬧了起來。
蘇亦彤尚在房中翻找醫書,就被小跑著衝進來的範淩嚇了個夠嗆。“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微微蹙眉,她側頭看他。“範大人既然身為幽州知府,行事作風如此草率,不覺有份嗎?”
天知道她為了翻看這些醫書費了多大勁。這人一衝進來就將她的所有想法給衝沒了,她能不氣嗎?
範淩扶正頭頂歪斜的烏紗帽,拱手道“微臣冒犯,還請陛下恕罪。”
暗自翻了個白眼,蘇亦彤放下書。“說罷,什麽事?”
範淩垂下眼瞼,哆哆嗦嗦地道“城外的那些難民又在鬧事了……”
“又?”蘇亦彤很會抓重點的問道“什麽意思?”
範淩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想起昨日攝政王的交代,忙搖頭道“沒……沒……”
那心虛的表情,明顯就是擺明了有事。
蘇亦彤撇撇嘴,眼含威脅道“怎麽,知府大人這是想欺君?”
“不是,”範淩搖頭。
“那還快如實招來?”
“這?”範淩陷入了兩難之境,實在不知是說還是不說。
“說。”蘇亦彤最討厭的就是人拖拖拉拉,欲說還休的樣子,一見他這幅模樣,心裏頓時無名火起,怒拍桌案道“不說就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範淩這下是真怕了。五十大板可是會要人命的,但是攝政王他也得罪不起啊。
嘴唇蠕動半晌,他幹脆一狠心,一咬牙,直接將昨日百姓街頭聚眾鬧事之事和盤托出。
蘇亦彤聽了他的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她想不明白的是,風飛翼為什麽要讓人瞞著她這麽一件小事。
難道怕她承受不住那些詆毀,所以才瞞著?但她平常表現的也沒那麽懦弱啊,至於他這麽小心翼翼的嗎?
桃花眸一凝,她沉聲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沒說。”
範淩搖了搖頭,“沒……沒有。”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哪裏敢隱瞞。
“是嗎?”不確信的眨了眨眼,泛著光的桃花眸中像是含了利刃。
範淩抖了抖肩,底氣不足的開了口。“昨日那些百姓說的大都是對您的汙穢之言。而且,他們還編了歌謠……”
“什麽歌謠?”
範淩壓低了聲音,將那首歌謠念了出來。“朱門狗肉臭,路有病死骨。天子不識百姓苦,把酒當歌夜夜歡。”
“嗯。”蘇亦彤點頭,麵上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變動。
範淩意外的看向她。“陛下,您不生氣?”
被人指著鼻子罵昏君,還讓她從皇位上滾下來,她竟然都不生氣?是他生了錯覺了嗎?還是皇帝陛下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
蘇亦彤氣極反笑。“好端端的,朕生什麽氣。”
擺擺手,她勾唇笑道“走吧,朕今日就去見識見識你說的鬧事。”
風飛翼剛遣了雲決來攔人,就見範淩頭前帶路,點頭哈腰的領著蘇亦彤朝他走來。
眉目一凜,他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
這知府大人,好似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啊。
他早就吩咐過,不論城中大小事,都不許鬧到蘇亦彤那裏去,可偏生這人,不僅鬧了,而且還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不是有所籌謀又是因為什麽!
垂了眼瞼,他抿了抿唇,臉色仍舊不好看。
蘇亦彤若無其事的走過來,拍拍他的肩。“喂!風飛翼,你不仗義啊,昨日那麽大的熱鬧都不叫醒朕,反叫朕一覺睡過了頭,是不是有點過了?”
果然——
淩厲的眼神橫掃過去,範淩知錯的低下了頭,顫顫巍巍地請罪道“微臣有罪。”
“哎!實話實說嘛,能有多大的罪。”
趕在風飛翼發怒之前開口,蘇亦彤嬉皮笑臉得看著他道“走吧,昨天的熱鬧沒瞧見,今天的熱鬧總歸是該見上一見的。”
不然,是個人都會以為她軟柿子好拿捏,能容人肆意欺辱。
邪惡的勾了勾唇,她去拉風飛翼的袖袍。
“這麽說,倒是本王多管閑事了?”這人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還真不低,竟然將他的好心當做了驢肝肺。
“不會,不會。”蘇亦彤拉著他邊走邊說“攝政王這麽關心朕,朕感激都來不及呢!”
扭頭掃了眼他的身後,她問道“繆神醫呢?他怎麽沒來?”
話題轉換的太快,風飛翼的怒火才剛冒出了點火苗子,就被麵前的人不動聲色的給掐斷了。
去而複返的雲決見了這場景,差點沒繃住表情笑出聲。皇上真是厲害啊,竟然能讓主子的怒意消散於無形。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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