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七章 你相信我嗎?
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蘇亦彤話中的意思,遂第二日天才剛亮,琉璃便早早起身去了怡和殿。
彼時,蘇亦彤尚在安睡之中,風月看到他來,什麽也沒說,就把他安置在了外殿。
風月最近在怡和殿混得風生水起,怡和殿的宮人和皇家侍衛早就為她唯命是從。所以,就算眾人都親眼看到了她虐待當朝右相,卻是誰也沒有開口戳破。因此,間接造就了可憐的右相大人在怡和殿整整枯坐了兩個時辰。
為了讓蘇亦彤能靜下心來養傷,所以,早在昨日之前,風月便讓人把林太醫的原話委婉轉達給了裴辭憂。
好在裴辭憂是一個很上道的人,聽宮人講述完蘇亦彤如今的情況。登時就把朝中所有重擔壓在了自己肩上,並勒令百官若無緊急之事,不可去怡和殿打擾蘇亦彤養傷。
蘇亦彤之前因為風飛翼的事正好沒什麽心思處理朝政。如今,卻因莫名得了空閑,反倒覺得哪哪都不自在。
蘇亦彤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待到醒來,已是接近用午膳的時辰。
“風月。”打了個哈欠,蘇亦彤似乎還沒睡醒,眼睛才剛睜開就又重新閉上。
“皇上,您醒了?”風月正愁不知道該怎麽把琉璃打發走,聽見動靜,當下便迫不及待的衝了進去。
“嗯。”蘇亦彤試著撐開眼皮,露出一條細縫。
“皇上,右相大人已經在後頭等了您兩個時辰了,”為蘇亦彤穿戴整齊,風月這才在她的耳邊把琉璃在外殿侯著她的事給說了出來。
蘇亦彤聞言一愣,似是沒想到琉璃會有這麽好的耐心,頓時不由責怪風月道:“那你怎麽不叫醒朕?”
風月不滿的撇撇嘴。“是他自己先來的怡和殿,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再說了,他自己願意等,我總不能把他給攆出去吧?”
說得好像有那麽點道理。蘇亦彤點點頭,忍不住在心底默默附和風月的話,麵上卻仍是不動聲色。
“走罷,朕出去會會他。”雖然怡和殿燒了地龍,但蘇亦彤還是感覺到很冷。讓風月取了件狐裘披風給她披上,這才借著她小小的身子,步履艱難的往前移動。
原以為這種時候蘇亦彤不會睡的太久,所以,琉璃才選擇在殿外侯著,等她醒來。卻沒想到風月這個小丫頭會在暗中給他使絆子,整整兩個時辰,竟是連杯解渴的茶水都吝嗇的不肯給他。而且,還當著他的麵把怡和殿的宮人都趕得遠遠的,不給他任何差遣他們的機會。
對此,琉璃表示頗為無奈。明明他與風月沒見過幾次麵,更沒結過什麽梁子。可偏生那丫頭每次看到他就像看到自己的仇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眼神裏裝滿了對他的敵意。
“右相可是等得辛苦了?”蘇亦彤從裏間繞過屏風出來,看到琉璃坐得筆直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不由勾了勾唇,在風月的攙扶下向他走去。
“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琉璃起身朝她拱了拱手,輕聲問道。
“朕隻想聽丞相的真心話。”蘇亦彤緩緩在琉璃的對麵坐下,看著他,麵無表情。
歎了一聲,琉璃無奈道:“既如此,那臣可就實話實說了。”說著,他便將自己的眸光轉向風月。風月似乎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麽,連忙低頭,把身子往蘇亦彤的身後藏了藏。
“當然辛苦。”琉璃唇角勾起一抹淺笑,然而,那笑容落在蘇亦彤的眼中,卻是有些刺眼。“臣沒想到怡和殿如今會窮的連杯茶水都喝不起。白白讓微臣在殿中枯坐了兩個多時辰。”
“怎會。”蘇亦彤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忘回頭斜了風月一眼,風月心虛,頓時惡狠狠的看向琉璃。
琉璃仿若未覺,清的眸光從她氣呼呼的小臉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了蘇亦彤那張麵色仍有些蒼白的臉上。
蘇亦彤垂眸,冷聲喝道:“風月,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給丞相倒杯茶水。”
“我不。”風月小聲反抗。
“你說什麽?”蘇亦彤的聲音好似又冷了幾分。
“我……”風月不滿地撇撇嘴,隻得強壓下心中不滿,領命退下。
殿中頓時便隻剩下了琉璃與蘇亦彤二人。隻是,不同的是,前者嘴角噙笑,笑若春風扶柳,溫潤如玉。而後者,卻是一臉冷凝,寒若冰霜,麵無表情。仿佛截然相反的兩個人,明明相克,卻又莫名讓人覺得和諧。
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仿佛有一種詭秘的氛圍正在二人周身蔓延,黑沉沉的直壓得讓人喘不過氣。
半晌,半晌,琉璃隻聽蘇亦彤聲音清冷的問道:“右相今日一早便來怡和殿候朕,可是有事要與朕說?”
有事嗎?應該……是有的罷!琉璃抬頭又低頭,深邃的眸底似乎閃爍著旁人讀不懂的茫然,許久,蘇亦彤才聽見他緩緩開口道:“就隻是想來坐坐。”
琉璃的話很快就勾起了蘇亦彤的興趣。蘇亦彤看著他,臉色如常,眸底卻隱有波濤暗湧。
“茶來了。”風月的聲音忽然不合時宜的在殿中響起。
“嗯。”蘇亦彤點頭。“先給丞相斟茶。”
“是。”
茶香嫋嫋,霧氣騰騰。
琉璃看著麵前自己足等了兩個多時辰才等來的茶水,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從什麽時候起,他竟也會和一個孩童計較了?
蘇亦彤不喜喝茶,隻讓風月給自己倒了杯熱水,便讓她退下了。
“過段時日,朕打算冊封風月為公主。”
風月剛一退下,琉璃與蘇亦彤之間便又陷入了一陣詭秘的沉默之中。似乎兩人都在等著對方先開口,卻是誰也沒有先開口打破這份沉默。良久,久到琉璃杯中的茶水轉冷,久到殿外的寒風從大敞的殿門刮進來。冷不防的,便聽蘇亦彤開口道:“封號朕也替她想好了,就叫無憂。”一世無憂,亦是衣食無憂。
“什麽?”手一抖,一個不穩,便見琉璃手中的杯盞直直往地麵落去。眼見著那杯盞就要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琉璃忙不迭伸手,恰好趕在杯盞落地之時將它接住。然後,不可置信的看向蘇亦彤,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又似無言以對。
“是不是感到很意外?”蘇亦彤把他的一舉一動盡數收入眼中,看著他問道。
“不錯。”琉璃點頭,眸中的錯愕與訝異卻是絲毫沒有遮掩。
“朕也很意外。”蘇亦彤忽然嗤笑出聲,把視線從琉璃身上收回,盯著地麵喃喃道:“可這些本就該是她的。”
蘇亦彤說後麵那句話的時候,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所以,琉璃隻聽清了她前一句話,卻並沒有聽清她後麵說的那句是什麽。
“琉璃,朕有沒有跟你說過,其實朕一點也不想當這個皇帝。”說這話的時候,蘇亦彤表現的尤為認真。
在蘇亦彤看來,有沒有權勢,能不能做這個皇帝其實都沒什麽要緊。畢竟,她想要的從始至終都隻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如果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麽,她情願從一開始,自己就隻是一個尋常女子。而不是這什麽勞什子的皇帝。
又來了。在聽到蘇亦彤喚自己琉璃的那一刻起,琉璃感覺自己的心跳像是漏跳了一拍,忽然就不受控製了。
昨日蘇亦彤跟他說自己不喜歡權勢,今日又與他說不想當這個皇帝。
她……這是在做什麽?難道是在交代遺言?還是純粹隻想套他的話?
頓時,琉璃心中五味雜陳,隻覺苦澀。
多可笑,他費盡千難萬險就隻是為了得到那個位置。可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卻跟他說,她一點也不想當這個皇帝。
既然不想當,那當初為何又要坐上那個位置?既然無心,又為何要來招惹於他。明明他們之間,隔了那麽多的血海深仇,結果,卻還是叫自己動了情,傷了心。
“你不信,是嗎?”看到琉璃的眸光由亮轉暗,最後變成死灰一樣的白,蘇亦彤才悠悠開口道。
事實上,這話別說琉璃不信,就算她自己也是不信的罷。她是不想當皇帝,可不當這個皇帝,她就不會遇見風飛翼,更不會愛上他。
死裏逃生一次,如今的她已經看得很明白了,什麽王權富貴,都不過是過眼雲煙。就如她昏迷的這幾日,總能在夢中看到那人的身影,可那人卻從來不曾看過她。
蘇亦彤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把風飛翼傷得狠了。所以,她才會想,若是自己甘願為他舍下這離國江山,舍下這一生的榮華帝政。他可會答應自己從頭來過。
“就知道你不會信,罷了。”蘇亦彤自嘲一笑,自言自語道。
反正從一開始她就沒指望過琉璃會信。
“你……為什麽不想當這個皇帝。”琉璃一瞬不瞬的看著蘇亦彤,開口問道。
“因為沒想過要當,所以沒有為什麽。”蘇亦彤回答的幹脆利落。登時就連琉璃也被她這句話給震的失了片刻神智。
“那你可知,有多少人想要坐上那個位置?”
“知道啊。”蘇亦彤看著琉璃認真地問道:“所以,琉璃,你想坐上那個位置嗎?”
豈止隻是想,應是做夢也會想吧。琉璃苦笑,卻是沒有作答。
“琉璃,你相信我嗎?”蘇亦彤直視琉璃慌忙躲避的眸光,看著他一字一句道。
“若信,一年之後,朕必會讓你看到一個完整富強的民國。若不信,朕也沒有辦法,”話說到這個份上,蘇亦彤已經將自己的意思表達的非常明確了。至於琉璃會怎麽想,要怎麽想,都與她無關。
反正,她已經做好了放棄離國江山的準備。隻要琉璃肯答應放棄上一輩的恩怨,與她聯手共抗外敵,那她便既往不咎,當作什麽也沒發生。一年後,再交給他一個完整的離國。
可如若他再冥頑不靈,那也就怪不得她了。
比起守著皇位一輩子,她更希望和風飛翼浪跡天涯,雲遊四海。如果,風飛翼也是這麽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