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大山深處
大山深處到底有什麽呢？袁書不知道，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知道。對於這個生活在城市裏的孩子而言，大山都是一種非常遙遠的東西。長到這麽大，其實他隻見過一次山，還是父母帶著他去旅遊的時候。因為爬山的時候非常累，所以當時袁書還生氣了。氣哄哄的跟父母說再也不要來爬山了。但是母親還笑話他，說他是一個懶蟲。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母親口中的懶蟲，卻要被一個陌生人帶到大山深處去了。這或許是他的不幸，又或者是他的幸運。起碼他能夠吃飽飯了，起碼他能夠洗澡了，起碼他不用再在那個臭烘烘的地方等待著一批又一批買家的到來了。回想自己被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正去往大山途中的袁書還是會覺得非常的不真實，也許他真的應該感謝自己吧，是他自己幫助自己爭取到了自由。
當時他們一共是一批五個小孩子被叫了出去，可是外麵等著他們的卻隻有兩個買家。為了最大可能的讓每個孩子都有被買走的機會，就算是來十多個買家，人販子也會讓這種買賣的行為分批進行。這批不滿意的，他們會偷偷的換給下一批，就這樣一批批的換來換去，以圖盡快的賣出孩子去。
兩個買家年紀都非常大了，看上去都有五十來歲，都是男的，都非常的沉默。和那些挺壞的人販子們有明顯的不同，這兩個人看起來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長得其實非常的麵善。也正因為如此，所以袁書非常的渴望自己能夠被買走。
“這幾個娃娃都幾歲啦。”環視了他們五個小孩兒一遍，其中的一個買家開口了，他看起來對幾個小孩兒都非常的感興趣，尤其是一個年齡較小的，他一直盯著那個孩子看。而那個孩子袁書也比較熟悉，就是開鎖的時候遞給他卡片的那一個。因為長得比較瘦小的關係，所以看起來非常的讓人心疼。
“有四歲的有十歲的，大爺你看的這個是四歲的。”看得出來問話的人對年紀小的孩子非常的感興趣，人販子趕緊將人拉到那買家的身邊去，妄圖讓他們在短暫的時間裏麵培養出感情。
而除了那個四歲的，剩下的袁書他們幾個人年紀其實都不小了，有六歲的，也有七歲的。當然，在隊伍之中還是袁書最大，已經十歲了。剩下的那個買家看起來對這幾個孩子好像都不是特別的感興趣。他先是看看袁書，然後又看看其他的小孩兒，不知道該如何的選擇。
“大爺，你想要個幾歲的啊，這幾個孩子啊都挺乖的，都是從市裏麵帶回來的，都懂事。你就放心的選吧，回家了肯定都歡實著呢！”看到那個買家遲遲做不出選擇，人販子隻好幫忙說話了。
“大爺，我十歲了，我會煮麵，會背詩，會算數，我還會幹農活，我什麽都會。大爺你選我吧，等你老了我也長大了，我還能照顧你！”已經沒有時間了，所以袁書準備賭一把，他上前一步拉著那個買家的手，然後開始了毛遂自薦，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明智的選擇。然而機會隻有一次，抓不住這次機會的他才是最不明智的。
有孩子突然拉住自己的手，那位大爺顯然被嚇了一跳。他先是後退了一步，然後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是袁書拉得非常的緊，所以那位大爺並不是挺容易就能夠抽出來。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人販子作為一個旁觀者都沒有說話。為了做成這樁買賣，他還是挺讚成袁書的行為的。在他看來，小孩子就要主動一些，主動討得買家的喜歡了，他們才能夠賺錢啊。
“袁書，差不多行了。大爺你看著孩子也是喜歡你，有些沒禮貌了哦。不過這孩子說的卻都是真話，論知識水平，這孩子可是裏麵最強的了。這孩子在以前的家裏麵被教育的好，懂事，有情有義，你帶回家去，能夠幫不少的忙呢！”看到那大爺好像對袁書感興趣了，人販子也在一邊幫著說好話，想要把這個年齡最大，最不好賣的孩子給賣出去。
“你真會背詩？”雖然袁書說了自己很多的優點，可是大爺好像還是對背詩這一項比較感興趣。
“會會會，大爺我會背詩。不管是李白的還是杜甫的，您說喜歡誰的，我現在就能夠背給你聽！”大爺既然在問自己會不會背詩，袁書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有戲了，他再次上前一步，準備大展身手一番。
“不用背，你現在不用背。其實就算你背了我也聽不懂，我沒有文化。”聽到袁書說要給自己背詩，大爺顯得有些拘謹。而且在說到自己沒文化的時候，也有一些不好意思。那個年代，雖然教育普及的還不算太好。但是大家也都知道了教育的重要性，可以的話，誰也都願意多學一些知識的。
“好好好，那大爺等回家去，回家去我天台給您背詩。”袁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自然的說出這種諂媚的話的，可是在他說出來的時候，卻被自己也嚇了一跳。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他們現在各種焦急的樣子，他覺得自己挺對不起父母的。可是在生存麵前，他好像必須要這樣做。
聽到袁書說話這麽熱情，大爺也被逗笑了，氣氛也緩和了不少。不過在笑過之後，那大爺好像又陷入到了焦慮之中。他把頭轉向人販子，然後略有憂慮的說道：“這孩子，是不是年齡太大了一些，我擔心他以後會逃跑啊！”雖然袁書看起來非常的討人喜歡，不過大爺好像還沒有放下對年齡大的孩子的那些憂慮。
畢竟自己是要花大價錢買走的，如果袁書最後真的逃跑了，大爺就損失了一大筆錢。對於買家來說，這顯然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正如袁書憂慮的那樣，大爺果然開始忌諱起他的年齡了。“大爺您不要擔心，我不會逃跑的，因為我根本都不知道是誰。你可以問這位哥哥，在逃跑的時候我好像是摔倒了，然後就失憶了。父母是誰，家住在什麽地方，我什麽都想不起來。現在我就有一個夢想，就是有自己的家人，然後有自己的家。大爺如果今天你不買走我，也許明年就沒有人要我了。然後我就會上街去討飯，被人欺負被人罵，大爺你救救我吧……”
本來隻是想裝裝樣子的，誰知道裝著裝著袁書竟然真的哭了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哭還是假哭，不過心裏麵的難過卻是真的。這一個多月發生的好多事情都在他的心裏反複的糾纏，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以前的生活，想到了以後的命運，越是想，他就越難過。
或許袁書真的是哭得挺讓人心疼吧，那位買家竟然也跟著落下淚來。隻見他掏出一張小手絹，然後把袁書從地上拉起來，幫他擦擦眼淚。然後又從口袋裏麵掏出一大疊錢，那人販子數了數，大概是五千塊。
就這樣，袁書被一位大爺花了五千塊錢給買走了。買走的時候袁書問大爺要把自己帶去哪裏，大爺說是大山深處。從此這四個字便烙進了袁書的心裏，直到很久以後，有人問他是從哪裏來的時候，他都會回答大山深處。
最終袁書走出人販子的魔爪的時候，他是被蒙住眼睛，封住嘴巴走的。跟他來得時候一樣，又是在一片黑暗中離去的。哪怕是到了車上，那位買家要求給袁書鬆綁的時候，負責護送的人販子也沒有同意。雖然那買家對袁書倒是絕對的信任，可是人販子們卻不信任這個曾經犯過錯的不老實的孩子，不到他們以為的安全地帶，他們是不會給袁書鬆開的。
雖然在麵包車上不會鬆開，可是袁書以為去大山的公車上也總會鬆開的吧。誰知道這一路上袁書根本就沒有坐公車的機會，原來那麵包車就是那買他的老漢村裏麵借的。在人販子走了之後，那位老漢便自己充當起了司機，把袁書拉到了大山深處的村裏麵。而人販子要求的緣故，袁書身上的繩子一直沒有解開，一直跟著他去了新的家庭。
本來袁書還以為路上會有逃跑的機會的，這樣一鬧，他什麽機會都沒有了。直到最終去到老漢的家裏，最終睜開眼睛看到新家裏的一切，袁書才真正的明白“大山深處”這四個字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