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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劍器近第三折上

  博山爐中香火沉沉,在糜麗華貴的屋中升騰起形狀變幻莫測的輕煙。


  輕紗帳幔微微飄動著,光暗流轉之中若隱若現地顯出了錦榻上的人形。男人赤著身子沉沉地趴著,似是睡得正酣,而一身綃衣的女人翹著腿正正地坐在男人的腰上,手腕上翻而手中擎著一支玉煙鬥,一雙玉足玩鬧似的勾著床榻之外的輕紗帳。


  聽得有人敲響房門,她先是不緊不慢地吸了一口煙鬥,又微微仰頭閑然吐出一個煙圈,這才笑著開口:“進來吧。”


  得了她的首肯,門外之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將那房門推開走進來,卻正是先前那名向著風茗敬酒的小倌:“縈小姐,人已經被放倒了。”


  “確定是真的睡過去了?”花魁的聲音嬌柔而魅惑,此刻卻是透著幾分威嚴,“別小看了她,這可絕不能出什麽差錯。”


  “千真萬確,這藥數年前由我們改過了配方後,藥效一向來得強而快。即便她隻是喝了一杯,也足夠睡上很久了。”小倌低著頭向她說著,末了又征詢似的抬眼看了看錦榻的方向,“您看,要我們幾個怎麽‘款待’這位嫡小姐?”


  “我倒是很想會一會她,不過——”花魁說到此處,原本柔媚上揚的語調忽而沉了下來,冷笑道,“帶我去看看,先把今晚義父吩咐的正事做得漂亮些。事成之後,這小姑娘怎麽處理自然是隨你們便。”


  “是。”小倌勾了勾嘴角連忙應下,卻又看向了被花魁坐在身下的男人,“不過此人又當如何處理?”


  花魁嫌惡地瞥了一眼沉睡著的男人,從他身上跳下後反手取過外衣披上:“我給他下了足量的藥,不過這些爺可沒一個好糊弄的,一會兒我來親自處理——走吧。”


  “是。”


  自宣陽門城樓上遠眺洛陽宮夜景自是一番恢宏景象,然而若是日日相對,便也難免會有生出膩味的時日。對於宣陽門的守衛而言,這樣的無趣感便是更為明顯了。


  夜雨淅淅瀝瀝地落著,守衛的士兵們大多已四散著去休息,隻有箭塔之上的寥寥幾名守衛仍舊打著風燈守著這無邊的夜色。


  寂靜的雨夜之中,忽而有一聲急促的輕響瞬息而逝。箭塔上守衛的士兵四下張望了一番,終究也並未發現什麽異常之處。


  “誒我說,剛剛你有沒有聽到什……”守衛一麵對同伴念叨著一麵轉過身來,後半句話卻猝然凝固在了他的喉中。


  他的同伴不知何時已經倒在了地上,後心處插著一支利箭。


  他的喉結動了動,但不待他發出什麽聲音,便有一道冷光自下而上劃破了雨幕,穿透了他的喉嚨。


  守衛“嗬嗬”地掙紮了幾聲,頹然地倒在了同伴的身旁。


  淅淅瀝瀝的雨滴在夜幕之下拉長成細細的銀針,又在箭塔火把的映照之下閃著微弱的水光。雨水接二連三地砸落在水坑中濺起四散的水珠,那些飛濺的水珠在暗沉的夜色中劃出微弱的一道道銀亮線條,又在倏忽之間被鋒利的刃切段,抑或是被接踵而來的馬蹄重又踏碎到汙濁的泥水之中。


  城樓上的旗杆頹然折斷,那麵錦繡的大旗飄搖著如折翼的鳥,重重地墜下。


  興平八年九月二十九日夜,汝南王反。


  一片漆黑。


  風茗神思仍有幾分恍惚,她在黑暗之中反複眨了眨眼,這才確定了自己正身處於一間毫不透光的屋中。她又側耳聽了片刻,隱隱地可以察覺到有輕微的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聽起來不止一人。


  她嚐試著動了動四肢,慶幸的是手腳都不曾被下黑手的人縛住,也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無力感。然而此刻處境不明,加之屋中的其他人似乎也沒有醒來的跡象,風茗索性沒有再做什麽進一步的動作,而是放緩了呼吸,側耳聽著四下的動靜。


  屋中是一片詭異的安靜,反倒是屋外似乎還能遠遠地舞樂歌吹之聲,由此她也勉強能夠斷定,眼下自己至少仍舊身處於秦風館左近。


  也不知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動不動地躺了多久,就在風茗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夢是醒之時,屋中人交疊的輕微呼吸聲中,終於有了變化。她聽見有人似乎也同樣懵懂地醒過來,而後窸窣著開始嚐試著起身摸索這間屋子。


  “……有人嗎?”


  那起身摸索之人在屋中磕磕絆絆地走了幾步,試探著低聲開口。


  風茗原本還在猶豫著是否需要去尋求此人的幫助,在她開口之後,卻是難掩驚訝地應和了一聲:“朝露?”


  她絕不會記錯,這是不久前剛剛向她傳遞過秦風館情報的枕山樓線人,在秦風館中的花名叫做朝露。


  “九小姐?”對方顯然也有些吃驚,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這是什麽地方?您怎麽也在這裏?”


  “尚且不知。”風茗低低地答了一句,側耳傾聽了片刻,又道,“這屋子裏似乎還有其他人。”


  “我習過武,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我來看一看吧。”那邊朝露說罷便似乎站起了身,在屋中小心翼翼地摸索了起來。


  風茗則是趁著這時候坐起身來,檢查了一番身上的衣物,下手之人似乎根本不曾搜身,先前沈硯卿交與她防身的短劍也仍舊穩穩當當地藏在她的袖中。


  這讓風茗感到了幾分異樣,若非下黑手的人太過粗心大意,那麽便是他根本無懼於自己的任何後手。


  “喂,醒醒,快醒醒……”那邊朝露似乎終於找到了什麽人,風茗聽得她一陣窸窸窣窣的動作,又低聲地呼喚著。


  “唔……”那人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緊接著卻是有幾分驚恐地開了口,“你……你是什麽人?”


  盡管這名女子的聲音因緊張與驚恐而扭曲了不少,風茗卻是仍舊覺出了幾分熟稔。


  “……晚陽?這幾日你究竟去哪兒了?”朝露卻是很快地認出了她的身份,驚訝道。


  晚陽依舊啜泣著,聲音微微顫抖:“我……我前幾日就在這兒了……一直……一直沒吃沒喝的……”


  朝露聞言,語氣中滿是驚詫:“什麽?”


  “你先……替我鬆綁啊……”


  風茗心下直道不妙:枕山樓在秦風館中最主要的線人,正是眼前的這兩人——朝露和晚陽。除她們以外的雜役、恩客等線人通常隻能夠配合她們的行動,很難直接取得什麽情報。


  如今這兩名關鍵的線人都同她被關在了一處,隻怕是秦風館有意要在今晚一網打盡了。


  她忽而有幾分後怕,倘若她今日不曾赴約,隻怕枕山樓需得過一兩日才能確認線人被害之事,如此一來,深入調查秦風館的計劃也是短期內無以為繼。


  風茗心下明了,若想要不聲不響地“處理”掉秦風館隻能在今日。但如今這般景況,她又該如何設法自救並向枕山樓傳遞消息呢?


  那一邊,朝露還在詢問著:“你還記得是誰將你綁到了此處嗎?”


  晚陽的心情似乎平複了幾分:“不記得了……但他們似乎幾天下來也沒有什麽其他的動作,我不明白這究竟有何用意。”


  “現在,你我還有九小姐都被關在了此處,隻怕是來者不善。”


  “什麽?九小姐……”晚陽訝然,繼而無力的聲音中又有了幾分顫抖之意,“如此一來,豈不是……他們想要趕盡殺絕嗎……”


  “先不說這些了。情況緊急。”朝露及時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思忖了片刻,提議道,“不如先探一探這屋子裏的東西,雖說這裏黑得什麽都看不見……但總歸還是能摸出一些名堂來。”


  “好。”風茗暗暗握緊了短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


  三人四散著摸索了一會兒,風茗大致地對這間屋子有了些猜測。這應當是一處並不算大的雜物倉庫。她所調查的方向上有一處貼牆放置的儲物架,據架上之物的灰塵看來,這裏似乎有一段時間不曾有過人跡了。


  也就是說,此刻她們三人幾乎可謂是孤立無援。即便是大聲呼救,最可能引來的,也還是意圖對他們不利的人。


  “你們來看……門似乎在這裏?”


  風茗聽得自己所在之處正對著的方向傳來了晚陽的聲音,緊接著似乎是一陣試圖推開門的窸窣聲響,但那扇門顯然是紋絲未動。


  風茗摸索著向著那兩人的方向走過去,直到摸到了冰冷的牆壁,而後沿著牆壁一點點地向前走。


  在那兩人動作的間隙之中,風茗似乎隱隱約約地聽見了些什麽。


  她猛地停下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


  “該死,果然從外麵鎖上了——”


  朝露低低地咒罵著,卻被風茗立即出聲製止:“噓,你們聽,那是什麽聲音?”


  三人一時屏息凝神,這才發現秦風館中的宴飲之聲似乎早已消失了許久,而一片寂靜之中,似有什麽噠噠的聲響枕著金屬交接之聲,自遠處浩浩蕩蕩地傳來。


  晚陽一驚:“是馬蹄聲……好密集的馬蹄聲!”


  “倘若他們好巧不巧地來到了此處,又打開了外麵的門鎖一探究竟,隻怕我們都是凶多吉少。”風茗微微蹙眉,沉聲對二人說道,而後頓了頓,提議,“此門為鐵製,你我不妨將屋內的這一處鐵門閂閂好,也算是有幾分抵抗之力。”


  “還是九小姐想得周全。”晚陽率先出言表示了讚同,而一旁的朝露也算是默認。


  三人將內側的鐵門閂閂好,而後一時也無從再做什麽,便各自尋了一處寬敞之地,大致麵對著鐵門的方向歇下。風茗隻覺得在自己倚著牆坐下後不久便漸漸地有些神識模糊,她搖了搖頭,猜測這應是先前藥效未清,加之此處一片漆黑,更是不辨夢與醒。


  這樣想著,風茗便暗暗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卻也隻是保持了片刻的清醒。這樣反複數次,她仍是不多時便入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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