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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烏夜啼第一折下

  長秋宮正殿之中,珠簾拂動,熏香氤氳。


  “本宮要查的東西,你可聽明白了?”


  殿中炭火燒得正旺,但這暖意卻到底隻限於正殿之內。玉衡席地坐在大殿屋頂,一麵籠袖晤著有幾分發涼的之間,一麵分辨著殿內不甚清晰的話語。


  “屬下明白。”


  “你今夜便多領幾名繡衣使連夜北上,切記,不可走漏風聲。”


  “是,屬下告退。”


  “慢著,本宮另有幾事還需安排……”


  殿中的話語聲又一次低得全然無從分辨,玉衡聳了聳肩,瞥了一眼大殿四周時不時也會看向她的禁衛們,索性收起了那一點好奇之心。


  左右也不過是重提年前天機使的浮屍案與西羌使團舊案,長秋宮自然不可能善罷甘休,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會貿然放鬆洛都之中的監察而調人前往北境。故而年前最後一次朝會之上,興平帝“下詔”以趙王為幽州牧、都督幽州軍事,待得年後開市便得離京赴任。


  按理說,長秋宮在此之後動手調查西羌使團舊案最好不過,便是要將趙王在赴任途中滅口也頗為方便。但如今看來,她已然是忍不住了。


  玉衡輕歎一聲,抬眼時正見得破軍在長秋宮女官的引領之下走出了正殿。她思忖片刻,便起身自一側躍下,而後故作不在意地舉步追了上來:“破軍。”


  不出所料,對方頗為訝異地駐了足,循聲看了過來,神色因他們上一次的交手而難免顯出了幾分猶疑與尷尬:“廉貞?有何要事?”


  一旁的女官見勢便有告退之意,玉衡自然是抬手虛攔一番,對她粲然笑道:“不過是些閑事需得麻煩他,姑姑何必如此避嫌?倒惹得宮中他人憑空猜疑。”


  “是。”那女官並不多言,隻是應了一聲,便仍舊侍立在一旁。


  破軍一時不明她的目的,便也隻是有幾分審視地盯著玉衡,不鹹不淡地接過了一句:“你倒是難得將‘閑事’交付於他人——說吧,何事?”


  “也不是什麽難事。”玉衡輕輕一挑眉,又露出了招牌般玩世不恭的笑容,“隻是我如今不便離宮,想請破軍為我去西市治觴裏的一戶酒家買上一壇酒而已。”


  破軍不明就裏:“……哦?不知是哪一戶?”


  “便是以桃花釀聞名的那一戶,聽聞秦禦史府上但有宴飲,便會從那裏沽酒。”玉衡狀似不以為意,閑談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前些日子昭鸞郡主入宮與明儀太妃閑談到民間佳釀,對此亦是頗為讚賞呢。”


  一旁的女官嘴角不禁有些抽動。


  “廉貞大人的日子倒是過得十分愜意。”破軍聽得這二人名號,似是明白了些什麽,順勢又問道,“隻是不知這一家的桃花釀,有何別致之處?”


  “其實說來慚愧,我也不過是有所耳聞,還不及前去一試。”玉衡的笑意更濃了幾分,“延酤裏的那酒家雖說常年供應著衣冠裏諸府的酒水,到底還是膩味了些。”


  “真是一個率性的理由……”破軍心下有了些許定奪,應下了她的話,“不過既然是舉手之勞,我自然不會推辭。”


  玉衡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一旁的長秋宮女官,又笑道:“那麽,多謝了。”


  破軍思索了片刻,建議道:“晚間我還需去繡衣使卷宗庫中交接一些瑣事,不如便在那時交給你?”


  “如此甚好。即便晚些也無妨,我自會在宮門處靜候佳音。”玉衡微微頷首,這才做出一副似乎恍然大悟的模樣看向了一旁的女官,側身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微笑著,“看來是我聊得有些久了,耽誤了正事可不好——二位請便吧。”


  —


  “她說了些什麽?”


  長秋宮女官重新回到殿內時,正見得那重重的帷幔似是因風微動,而後不帶任何情感的女聲便已不緊不慢地響起。


  “回稟殿下,她……”女官回想了一番,有幾分不可思議地清了清嗓子,又緊接著說道,“她讓破軍路經西市之時,為她帶上一壇酒。”


  “哦?”韋皇後卻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一件荒唐或是滑稽的事情,她思索了片刻,再次開口問道,“她應當會提及需要一壇怎樣的酒……你且詳細地說一說。”


  “是。”不得已,女官隻得在萬般疑惑之下,複述起了那時玉衡不著邊際的話語,“依照她的說法,她想嚐一嚐治觴裏不知是哪一戶的桃花釀,隻說是近來頗得朝中名士的青眼,破軍到了那裏便自然會找見。理由麽……說是延酤裏的酒家雖然常有權貴沽酒,時候久了到底會膩味。”


  “有些意思。”韋皇後徑自笑了一聲,“真是看不明白,她究竟是率性而為,還是別有用心呢?”


  女官聽到此處微微凝眉:“殿下的意思是……”


  “派今日出宮辦事的那幾人循著去看看,若有異常……”韋皇後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冷冷地笑了起來,很是悠閑地歎了一聲,“本宮可真是不喜歡背叛者呢……”


  “婢子明白。”


  “記好了,還有趙王府那邊,若是發現有可疑之物送入,務必來報。”


  “是。”


  —


  洛都西市的治觴裏其實不過是一處酒家劇集的尋常巷道。時近開市,各處商鋪陸續開張,故而這兩日的街頭巷尾也分外地熱鬧起來。


  破軍循著街道轉入治觴裏時,一眼便看見了一道酒旗迎風卸矗著颯颯作響,而旗下有三三兩兩的來客進出酒館,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再尋常不過。


  玉衡必然是有意聯絡河間王或是秦氏行事,但除此以外的種種隱晦言語,到底令人難免有幾分疑惑。


  這樣想著,他也不過駐足猶豫了片刻,便舉步走了進去。


  酒館內收拾得倒是頗為整潔,雖然略顯狹小的店麵在這陰霾的天色之下不免會有幾分逼仄,但細致之處無一不是裝飾得整潔風雅,倒也不會令人生出什麽不適之感。


  酒館的掌櫃也是一副商人最為尋常的笑臉,怎麽看都瞧不出異常來。


  “店家,來一壇桃花釀。”待得前麵的來客一一買過了酒水,破軍這才收回了思緒,上前一步,不緊不慢地對著掌櫃說道。


  “客官可是要帶去送給友人?”


  “……算是如此。”


  “好嘞,您稍待片刻。”掌櫃自然是爽快地應下,轉頭向著酒館的夥計吩咐了下去。


  破軍見酒館內一時也沒有新客,掌櫃似乎也是一副樂得清閑的模樣,便索性斟酌了片刻,閑談般地問道;“不知店家是如何看出我打算將桃花釀送給友人?”


  “客官這不是瞧著麵生嘛,尋常的新客總得挑上一番的。”掌櫃笑了笑,又道,“不過這也不好說嘛,畢竟我家的桃花釀也算小有些聲名。”


  “哦?難怪我那位友人雖然隻是有所聽聞,也還是心心念念想要嚐一嚐。”聽到此處,破軍略作思索,便仍是以一副無意的口氣說道。


  “原來是慕名而來。”掌櫃似乎略有些驚訝,說道,“倒是不曾聽聞有哪位貴人特別鍾愛這桃花釀的。”


  “為何是貴人?”


  “瞧您這話說的,這洛都之中誰不愛附庸風雅呢?既然隻是‘附庸’,那麽自然是世家貴人們喜愛什麽,便是什麽了。”掌櫃說到此處,自然也免不了提及一番與他時常有競爭的酒家,“譬如對麵延酤裏的那一家,便是沾了這樣的光。”


  破軍於是附和道:“原來還有這樣的講究,也不知是得了哪位名士的青眼。”


  “自然是衣冠裏的貴人。”掌櫃很有幾分不屑地哼了一聲,“也不知是什麽酒做得這麽好,據說那位貴人即便年後便要離京赴任,也仍舊是訂了許多烈酒用作平日飲用。”


  “這樣啊。”


  破軍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還不及籌謀一番接下來的話,便看見先前下去準備桃花釀的夥計陸續取來了數個小酒壇。


  “客官,您的桃花釀。”掌櫃自是拎起了其中的一壇,交至破軍手中,“小心些。”


  “準備了這麽多桃花釀?”破軍目光掃過那幾個小酒壇,揶揄似的笑道,“看來店家這裏也不乏貴人。”


  卻不曾想掌櫃似乎也有些疑惑,看著那夥計問道:“今日似乎還沒有哪位客人叫了這麽多桃花釀吧?”


  “剛剛碰上了替謝公子捎信的人,我看您聊得開心便沒有打擾。反正謝公子是常客,那人也已經付了錢。”夥計很是不好意思地開口,“無非是替他捎過去而已,想來現在知會掌櫃也不算晚吧?”


  掌櫃也並無慍怒之意,他聽罷笑了笑,對那夥計說道:“那麽你也別耽誤了時候,早些帶著它們出城,交到那位謝公子所說的地方。”


  “放心吧掌櫃,我這不都送了好幾次了。”夥計連聲應下,又招呼了另外幾人,閑聊之間便拎著酒壇離開了此處。


  “原來如此。”破軍笑了笑,對玉衡那幾句意蘊不明的話語,心下也已有了定奪,當下便也不再耽擱,辭別道,“那麽我今日也不做叨擾了,來日得空也來嚐一嚐這裏的酒。”


  “好嘞,客官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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