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8章 那一年的冬天
天臨十四年！
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早上的時候，人們起床出來，便發現大雪覆蓋了整個皇城。
武侯府！
銀裝素裹，一片雪白的世界。侯府裏的那片湖泊周圍也是白色的積雪，中間的湖泊已經結冰。一些仆人都在冰麵上行走去了。
林夫人的幾個兒子，蘭劍一，蘭建輝，和蘭秀心這個小丫頭在快樂的玩耍。這雪讓他們很興奮。
“嘿，六弟！”蘭建輝說道：“你聽說了嗎，那小雜種的娘昨晚又吐血了呢，估計啊，今天是熬不過去了。”
蘭劍一才八歲，但他卻是一臉不屑。聞言便說道：“一個賤婢的命，比奴才還不值錢，死了就死了。有什麽的，要不是娘交代這兩天不許去那小屋裏，我還要讓那小雜種給我背書袋呢。“
蘭建輝哈哈一笑，說道：“六弟，你這家夥啊！每次就你最陰壞，在那小雜種麵前，還故作好人。小雜種還感激你呢，但每次壞主意都是你出的？”
蘭劍一嘿嘿一笑，說道：“這樣才好玩，那小雜種跟豬一樣，太好騙了。”
“你們真是太過分了。”蘭秀心在一旁小臉蛋氣的通紅。“劍一，庭玉挺可憐的，現在她娘又生病了。你們怎麽能這麽說他，他和我們都是爹的子女。”
“但他娘是個賤婢，是個狐媚子！”蘭劍一說道：“這是娘經常說的，娘說，那個狐媚子勾引了爹爹，才有了這個小雜種呢。”
“懶得理你們！”蘭秀心氣不過，轉身就走。
今年的蘭秀心九歲，她穿著一件小狐皮大衣，腳下的靴子是銀色的。她走在雪地裏，身後兩個丫鬟緊緊的跟著。
蘭秀心的臉兒凍得通紅，她不停的搓著手兒。
“小姐，外麵太冷了，咱們快回屋吧。”丫鬟說道。
蘭秀心說道：“我去看看七弟！”
丫鬟吃了一驚，說道：“這怎麽行呢，夫人交代了，最近誰都不能靠近那小屋，也不能給她們送藥呢。”
“娘太過分了。”蘭秀心紅了眼眶。
她也許是蘭家唯一的異類，卻是天性善良。
蘭秀心很快就到了小屋，那小屋就在柴房旁邊，以前是住下人的，後來被林夫人遷了出來，就給葉鸞鳳母子居住。
葉鸞鳳剛進府時，住的卻是西廂的大屋。但是林夫人在兩年前找了機會，將葉鸞鳳和蘭庭玉趕了出來。
蘭秀心還沒走近，就聽到了小屋裏麵傳來劇烈的咳嗽聲。
然後是蘭庭玉稚嫩而惶恐的聲音。帶著哭腔……
“娘，娘……娘，你不要嚇我。”蘭庭玉哭著說道。
蘭秀心來到窗戶前，悄悄戳了一個洞，朝裏麵看去。那兩個丫鬟見蘭秀心沒有進屋，長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蘭秀心便看見屋子裏昏暗之至，而且還有一股子陰冷的氣息傳了出來。
“這麽冷的天，怎麽都沒有炭火？”蘭秀心暗暗嘀咕。她看見了屋子裏的床上，六歲的小家夥衣著單薄，瑟瑟發抖。他端著一碗熱茶，遞給病榻上的葉鸞鳳。
葉鸞鳳已經很是憔悴了，憔悴到如六十老婦。
葉鸞鳳的實際年齡是一百多歲了，但這應該是很年輕的。因為她之前就是絕頂高手了，不過是修為被廢。但身體卻還是十八一般。
這些年，生活摧殘得她太狠了。
蘭秀心看著辛酸，她記得剛剛見到葉鸞鳳時，那時她和善可親，又美麗端莊，如天上的神女一樣。可現在，卻成了這般樣子。
“玉兒……”葉鸞鳳咳嗽之後，便好了一些。她虛弱的看向可憐的小家夥。
小家夥眼裏滿是淚水。
“玉兒，不哭……”
小家夥馬上擦幹淚水，重重點頭，說道：“娘親不讓玉兒哭，玉兒就不哭。”
葉鸞鳳頓時紅了眼，說道：“玉兒，娘親對不起你，讓你跟著娘親受這樣的苦楚。”
小家夥搖頭，說道：“沒有，玉兒有娘親在，就是最幸福的。”
“可是，娘親要是不在了呢？”葉鸞鳳說道。
小家夥呆住了。
他可憐巴巴的看向葉鸞鳳。“娘親，我以後都乖乖聽話，他們打我，我也不還手，你不要走好不好？”
葉鸞鳳淚如泉湧。
忽然，她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家夥嚇的不行，連忙給葉鸞鳳拍背。
葉鸞鳳咳嗽過後，用手帕捂住。她藏了手帕，不讓蘭庭玉看見。
蘭秀心就知道，葉鸞鳳咳血了。看這樣子，葉鸞鳳是挺不過今天了。
一會後，蘭庭玉突然離開了屋子。他不懼嚴寒，小小的身軀在雪地裏深一腳，淺一腳，走的極為艱難。
蘭秀心跟在後麵。
蘭庭玉最後卻是來到了侯府的大門口等著。
蘭秀心遠遠的看著，馬上就明白了，他是在等父親回來。
蘭秀心不是不想幫蘭庭玉，隻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幫。
“去找一件厚袍子過來，然後給那小屋送炭火過去。”蘭秀心想了想，吩咐旁邊的丫鬟。
丫鬟立刻為難，說道：“小姐，這……”
“如果你不去，我就跟我娘說，你大逆不道，悄悄辱罵過我父親。”蘭秀心說道。
那丫鬟嚇了一跳，隻得無奈去了。
蘭秀心知道，事到如今，叫什麽大夫都是無用了。
丫鬟很快就找來了一件厚袍子。蘭秀心拿了厚袍子，來到了蘭庭玉身後，她給蘭庭玉披了上去。蘭庭玉回過頭就看到了蘭秀心。
他的眼中自然而然的閃過一絲畏懼。
這絲畏懼讓蘭秀心心疼。
她知道，她的那些兄弟欺負他太狠了。他不過是個孩子啊！
所以，他才會對姓蘭的人都這麽畏懼吧。
蘭庭玉半晌後，才小聲說道：“謝謝！”
就在這時，侯府外麵有了動靜。
門口的奴仆，侍衛下跪迎接。
管家霍普領路，侯爺蘭天機乘坐馬車歸來，那大馬車豪華無比，裏麵還有暖爐。
蘭庭玉立刻衝上前，跪了下去。他的身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馬車停下。
霍普看清楚蘭庭玉後，臉色古怪。
“怎麽？“馬車裏，蘭天機淡淡的問。
霍普就在馬車外麵小聲說道：“庭玉小少爺跪在前麵。”
蘭天機怔了一下，然後說道：“拉走。”
“是，老爺！”霍普揮手，對家丁說道：“送庭玉少爺回去！”
兩名家丁立刻上前，直接將蘭庭玉抱起。
“不，不……”蘭庭玉大聲嘶吼，他的聲音還稚嫩，但他的語音絕望，惶恐。“我娘親……救救我娘親，求你了，大老爺，求求你……“
蘭庭玉隻敢喊大老爺，這樣的人，他怎麽敢喊爹呢。他怎麽配做這樣的大老爺的兒子呢？
可是，他隻想這位大老爺發發善心，救救他的媽媽呀！
不是都說，大老爺是很有本事的人嗎？
然而，任憑蘭庭玉如何嘶吼，如何絕望的哀求，蘭天機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蘭秀心站在當場。
她看著馬車離去，她沒有去求父親。
父親向來是淡漠的，對任何子女都沒有什麽太大的表情。
所以，她也是懼怕父親的。
隻是她不明白，為什麽父親要對蘭庭玉母子這樣的狠心和冷漠呢？
就算是府上的阿貓阿狗病了，也不該這麽冷漠啊!
這一晚，葉鸞鳳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蘭庭玉寸步不離的守在床榻旁邊。
“玉兒……”葉鸞鳳虛弱無比。
“娘親，你不要說話了，你要多休息。我去求過大老爺了，他不理我，娘親，我該怎麽辦？”
“玉兒……娘親要走了，對不起，娘親就不該生下你，娘親應該在你剛出生時，就掐死你。這樣，你就不用受這麽多的苦。可是，娘親愛你，娘親舍不得，答應娘親，不要恨娘親，好不好？”
“玉兒心裏最愛的就是娘親，玉兒永遠都不會恨娘親！”小家夥說道。
葉鸞鳳接著說道：“床頭有一柄匕首，這是娘親唯一能夠留給你的。如果有一天，你實在忍不住了，就把自己了結了，不要再受這樣的苦楚。如果將來，你能長大，但你若不能自強自立，千萬不要成婚，生子。不要再害他們了，答應娘……”
“娘親，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小家夥淚如雨下。
“如果可能，你不要像你爹，你要做一個好人，尤其，不要去傷害其他的好人，答應娘親……”
“我答應你，娘親……”
第二天的早上，蘭秀心聽說在昨天晚上，葉鸞鳳死了。
蘭秀心不敢去靠近小屋，怕聽到那稚嫩孩童的絕望叫聲，怕看到他的眼神。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他們不曾善待過那個小家夥。
蘭秀心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給予那個小家夥一點點的溫暖和幫助。她不知道的是，那一件厚袍子幫助蘭庭玉度過了那個最寒冷的冬天。
她不知道，將來她會幫助蘭庭玉一飛衝天。
她更不知道，將來的蘭庭玉會如何的耀眼，會用怎樣一種手段來誅殺她的母親林夫人，來殺她的兄弟，殺她的父親。
一切因果，早已在這樣一個絕望的冬天深深的埋下。
不信抬頭看，蒼天何曾饒過誰！
這一年的冬天，六歲的蘭庭玉一夜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