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晨曦

  原本白晝是晴空萬裏的,誰料夜裏下了一夜的雨。


  都說春雨貴如油,媽媽花圃裏那些嬌氣的花木當是美滋滋的將這春雨一飲而盡,因為翌日我一睜眼便看到她發來的照片,全是嬌豔欲滴的花。


  她很開心,於是我也沒那麽低落,起床拾掇的簡單清爽,將波浪卷發紮成高高的馬尾,然後雷打不動地去公司上班。


  我剛剛出電梯,廖冰便一臉嚴肅的迎了上來,看來是專程在走廊等著我。


  她說:“小陳總,薛總在您辦公室等了一陣。”


  我問:“他來做什麽?”


  廖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眶,微蹙眉頭:“拎著早餐來的。”


  我身子一怔,就像喝了一斤悶倒驢燒的很心慌。


  我將手包遞給廖冰,加快了腳步,問道:“父親還沒到吧?”


  廖冰說:“陳總還在路上。”


  我懊惱:“今早跟父親約好了一起看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趕緊得把薛成愷打發走。”


  說著話,我便毫無顧忌的推開辦公室的門,薛成愷一身修剪得體的深藍色西裝,悠閑地坐在落地窗邊喝著咖啡。


  胸前口袋露出一小段範思哲方巾的一角,晨曦打在半邊側臉上,還挺帥.……

  誒,陳喬西!你幹嘛呢!


  我很快的收拾好漂浮不定的時神智,怒目圓瞪地站在他麵前:“薛成愷,你到底要幹嘛?”


  我一直以來,脾氣都不怎麽好的。


  他到沒在意,懶懶地抬了眼皮:“記得你以前喜歡吃墨西哥脆餅,今天順路給你送個早餐。”


  我的腦袋裏嗡聲作鳴,要知道,五年前的生活習慣我一一改了。


  被人喚醒記憶的感覺沒有那麽美妙,反而讓人難過不知該如何承受。


  因為我已經準備好再也不提了。


  就像腐屍被人硬從土裏拽出來,渾身的土腥味,皮肉還沒有掉幹淨。


  我強壓住內心的波瀾,壓低了聲音:“我現在不吃早餐。”


  薛成愷繼續道:“你以前隻喝2%的脫脂牛奶,X城沒有美國那邊的品牌,今天買了新西蘭的,你試試。”


  我蹙眉看著他,回憶像是猛獸在我自己畫下的牢籠裏掙紮。


  “對了,昨天我讓美國總部的Rebeca寄了一些你愛吃的芝士餅幹,我記得那時候,你每三天都要吃一袋……”


  薛成愷將手中的咖啡放下,饒為認真的擺了擺手指:“對,還有鋼琴,我最近聽說施坦威可以定做……”


  “夠了!”


  我快要禁錮不住回憶,這怎麽可以,所以我怒聲打斷,我想我的眼眶一定緋紅。


  “你到底要幹什麽?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我早都不愛吃你說的那些東西了!我都不記得了!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並不敢歇斯底裏,因為這是公司,我不能讓任何風言風語傳到父親那裏去,所以我極力壓著聲音哪怕身子忍不住在發抖。


  我想我看起來是狼狽的,我陳喬西怎麽能允許自己狼狽?

  廖冰不知道什麽時候退了出去,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此刻除了早晨的晨曦透過玻璃打在他的臉上,還有就是我隱忍複雜的眼光直逼他的眼睛。


  薛成愷默默看了我一會兒,然後站起來,一雙眸子忽明忽暗,眉頭蹙起來的時候,仿佛餘恨未消,方才隻是挑釁:“你忘了的事情,我一件都沒有。”


  他看著我,看得我忽然害怕地向後退了兩步。


  他問:“憑什麽就我一個人受折磨?”


  我頹唐地忍住眼淚不要落下來:“你結婚了。”


  我的聲音很輕,輕的連我自己都聽不太清。


  薛成愷冷冷一笑:“是啊,我都結婚了,那你還出現在我眼前做什麽?”


  我搖頭。


  他逼近我:“我一個人喝了三瓶威士忌去醫院洗胃搶救的時候,你在哪?”


  他繼續逼近我:“外婆聽說你撇下我們走了,病情惡化去世的時候,你在哪?”


  我向後退,他單手撐過我的頭頂,一雙暗眸牢牢將我鎖住:“現在我結婚了,馬上有孩子了,事業有成,你出現了?陳喬西,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我和他隻隔了一個手掌的距離,我能聞到他身上古龍水的香味,也能感受到他平靜中帶著灼熱的呼吸聲。


  我咬了咬唇,冷言道:“我的心是鐵做的,又如何?”


  話聲一落,我奮力推開他,就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我迅速抹去了方才沒忍住落下的淚痕,整理了表情,說了句:“請進。”


  廖冰神色凝重的推開門,說道:“董事長找您。”


  隨後,父親便進了來。


  他的目光很快鎖定在了薛成愷的身上,我也不知道我一副惶恐的表情是否被他識穿。


  我忙上前說道:“薛總來跟我提了幾個昨天會議上沒補充道的意見。”


  父親溫溫一笑,朝薛成愷點了點頭:“薛總費心了。”


  薛成愷也恢複如常,提了個恰到好處的笑:“我們很看重跟貴集團的合作。”


  看來這五年,我和他都各自變成了得體的商人,收拾情緒偽裝自己就像是無所不在的空氣,像呼吸那樣輕鬆自由。


  父親繼續寒暄道:“既然來了,就借薛總時間跟我喝幾杯清茶。”話罷,父親轉向我,眼神波瀾無澤:“這個季度的財務報表你先過目一遍。”


  我答:“好。”


  父親又說:“許家那邊意思要辦個訂婚宴,以表對我們家的尊重,我回絕了,耽誤時間。”


  我答:“父親說的是。”


  父親滿意的點頭,問道:“最近跟穆森發展的如何?”


  我瞟了一眼薛成愷,緩緩啟唇:“挺好的,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父親終露微笑,又囑咐了幾句工作上的事,便請了薛成愷一起離去。


  薛成愷走後,我像是加班了好幾個晝夜一般恍惚,踉蹌幾步膝蓋撞到桌角,疼得我皺眉低呼。


  可能不平凡的早晨從睜眼的那一刻都編排好了所有的好戲,一幕接著一幕。


  所以薛成愷這幕戲剛落幕,門外闖進來一個修長的身影,他的氣場總是溫和的,可是看我的眼神卻總是那麽的不溫和。


  九點十五分,許穆森出現在了我的辦公室裏。


  我還沒緩過神來,再加上膝蓋那一下讓我有些吃痛,於是表情也沒怎麽整理好,就問道:“你怎麽來了?”


  許穆森對我雖然一直都不怎麽禮貌,但我還是得有自己得體的態度,於是我硬是捏了一個微笑:“吃早餐了嗎?有墨西哥脆餅。”


  許穆森倒是不含糊,幾步走到我麵前,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得半靠在了辦公桌沿上,他雙臂撐在桌上,剛好將我環在當中。


  方才才從薛成愷的手臂下苟且逃生。


  現下又被許穆森以如此曖昧且激進的動作困住。


  我有些無奈。


  我問他:“怎麽了?”


  他的眼睛像是被薄霧遮擋住了一半,半邊是灰暗半邊明:“陳喬西,你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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