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心有靈犀一點通
窗外,寒風陣陣。屋裏,暖意盎然。
懷中的凝如早已沉沉睡去,淮占郴卻睡意全無,撫著她額上的細發,目不轉睛地看著心上人安靜的麵容。
軟玉溫香確實是不錯的氣氛,即便隻有簡單的觸碰,淮占郴幹涸多年的心,還是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曾經,他們相隔千裏,彼此不知道對方的消息。如今,他們雖然隻有夫妻之名,但隻要日日能相見,而那弄得化不開的相思便有了流淌的方向。
想到這兒,淮占郴不由得加大了手臂的力道,將懷裏的女子攬得更緊些。凝如睡得昏沉,被他這一攬,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聽上去像是在撒嬌。
一整夜,淮占郴都在找機會和凝如道別。可不知怎的,淮占郴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眼看東方泛起魚肚白,淮占郴知道必須開口了。可凝如醒來的第一句話,又讓他於心不忍。
“這麽早就醒了,昨晚沒睡好?”凝如小聲說著,手掌早已輕撫上淮占郴的額頭。
淮占郴尚有些朦朧的意識,因為凝如的觸碰更加沉迷。他一動不動,隻輕“嗯”了一聲,然後繼續閉上眼,享受凝如手心的溫柔。
凝如不知道淮占郴的心思,隻當他是真的沒睡好。眉頭一皺,凝如小心地從淮占郴懷裏坐起來。
淮占郴不知她要做什麽,睜開眼睛疑惑地問:“去哪兒?”
凝如正色道:“聽說泡腳能睡好覺,我這就去給你燒點水。”
說著,凝如將淮占郴脖子邊上空出被子攏上,這才抬腳越過淮占郴,徑直下了床。
淮占郴聽完凝如的話,夾著清晨醒來的鼻音,笑道:“睡前泡腳就聽過,起床時泡腳卻還是頭一回聽說。”
凝如停住,琢磨了一會兒,才反問:“你不睡了?”
淮占郴“嗯”了一聲,直接從被窩裏坐起身來:“你醒了,我一個人睡有什麽意思?”
這話本沒多少弦外之音,但凝如一聽卻不由得紅了臉。
她輕咳兩聲,老半天,才慌張地回道:“那,那我給你燒水洗臉。”
說完,凝如快步往爐邊走去。
淮占郴見她這樣子甚是可愛,又覺得這種如尋常夫妻清晨的對話實在令人喜歡,便不再說什麽,隻微笑坐在床沿,看著凝如給自己燒水,便是滿屋子傳來劈哩嗙啷的聲響,淮占郴也甘之如飴。
直到門口傳來砰砰的敲門聲,淮占郴的目光依舊沒從凝如的身上挪開,而他口中那句分別的話,也同樣沒有說出口。
聽見有人敲門,凝如不由得緊張起來。
昨夜,淮占郴趁著府裏的人都睡下了,偷偷將他帶到這屋裏。盡管這一夜,他們隻是相互取暖般地睡著,但大清早的,一個女人出現在主帥屋裏,終歸容易引來猜測。
幾乎是下意識地,凝如躲到了床鋪後麵。淮占郴看著凝如慌張的模樣,不由得笑出聲來。
“有什麽可躲的,便是知道門外的人知道你在我這裏,又如何?”
說著,淮占郴將凝如從床鋪後頭拉了出來。凝如雖還在推脫,但淮占郴早已拖著她向門邊走去。
欸乃一聲,門開了。
門內,慌張不已的凝如,臉色漲得通紅;門外,不明所以的李秀寧,則瞪大了眼,麵色慘白。
唯有站在兩人中間的淮占郴,麵色坦蕩:“小姐,找我何事?”
可李秀寧卻似乎並沒有回答淮占郴的意思,隻直直地盯著凝如,那眼神仿佛在說:“她怎麽在這兒?”
誠然,凝如從來是個坦蕩的人。可在別人屋簷下被逮著,實在有種說不出的窘迫。
思量許久,凝如覺得沉默解決不了問題,便打算站出來幫淮占郴背下這黑鍋。
可才說來一句“昨夜……”,淮占郴的話已經傳進耳中:“昨夜我家娘子來看我,回去時風雪太大,我便留她在這裏住下了。”
隻一句,李秀寧眼神裏質問的神采,一下滅了。
雖然她知道府中不得留宿外人的規矩,但父親從來沒說巡防營主帥不得成家,府中偏院裏,有家室的將帥把妻兒接來,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這件事上,李秀寧顯然沒有責備凝如的道理。
從知道淮占郴與凝如相逢,李秀寧就知道自己情感將無疾而終。但人總是那麽固執,沒見到凝如本人,李秀寧心中依然抱著一絲淺淺的期望。
而此刻,麵前的淮占郴緊緊握著的,是凝如的手。
幾乎是下意識地,李秀寧開始尋找自己和凝如的不同。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和凝如最大的不同,或者說自己最能比得過凝如的正是身上的這身戎裝,和自己硬朗的個性。
想到這兒,李秀寧不由得笑出聲來:“也是。明日你便要出兵平叛,若再不聚一聚,恐怕就要三個月後才能相見了。”
淮占郴雖然知道遲早要告訴凝如自己出征的消息,但這話從李秀寧口中突然說出來,他多少還是有些尷尬。
而身旁的凝如,顯然想不到淮占郴明日便要出征。
她有些愣住,錯愕地看著淮占郴,又錯愕地看了看李秀寧,這才顫顫巍巍地問了句:“明日就走?”
淮占郴有些不舍,抱著歉意“嗯”了一聲。
凝如不知該說什麽,好半天才反問:“怎得這麽急?能緩兩天麽?”
淮占郴沒有說話,隻麵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一旁的李秀寧見凝如這般發問,心中覺得凝如這般小兒女作態與自己的果斷相去甚遠。
一股自信從心底深處升起,李秀寧說話的口氣自然也硬朗了許多:“軍令如山,行軍者必當機立斷。你們這些尋常人家的女子,自然無法體諒。”
凝如原本對淮占郴離去有些不舍,但聽得李秀寧這一說,覺得平叛這種家國大事,實在不應受兒女情長的束縛,便將口中那句“能不能換別人去”的話咽了回去。
當日,凝如在板城曾經被叛亂的暴民襲擊,後來父親和淮嬸兒也因此喪了命。想起這些往事,凝如心中一陣酸楚,也對淮占郴的出征有了別樣的寄托。
她頓了頓,好一會兒才囑咐道:“一切小心,等你凱旋。”
盡管隻有短短的八個字,但話語中對淮占郴的關切,和對這場戰爭的支持卻不言而喻。
淮占郴沒想到凝如說出這樣的話,欣慰之餘,微微一笑,鄭重而溫柔地應了聲“好”。
李秀寧原以為凝如是個困在小兒女心思中的弱女子,方才那一激自然也是為了將她與自己分出高下來。
可聽她說出那八個字,李秀寧一下覺得眼前這個女子身上竟藏著深明大義的氣質。
有那麽一瞬,她恍惚起來,仿佛方才的挑釁,是自己的小心眼作祟一般。
不過,這樣的疑惑才持續了一會兒,便被後麵一個調侃的聲音打斷。
李秀寧雖和這個人不熟,卻一下便知道了後頭這個人是誰。因為,整個京城裏,能把別人的府邸當自己家一樣閑逛的,除了宇文承趾,別無他人。
“開春了,這院子裏的殘荷怎麽還沒人收拾。”宇文承趾指著淮占郴屋前那方水塘,嫌棄地抱怨了一聲。
李秀寧臉上泛起無奈,衝天上望了一望,終究沒有開口。
礙於宇文家和李家的矛盾,淮占郴自然不好主動和宇文承趾搭話。可凝如這個外人卻不知道這裏頭的水有多深,隻覺得來者是自己的熟人,便滿麵笑意地迎了上去。
“宇文公子怎麽來了?”
才說完,宇文承趾的臉色從原來的嫌棄變成了興奮:“哈!這話應該我問你才是啊!”
凝如本想如實回答,但看著淮占郴和李秀寧這兩個真正住在府裏的人沒有開口,自己便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嗬嗬”兩聲,便不在言語。
不過,宇文承趾並不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反倒很自然地指了指屋裏,衝凝如討了杯水喝:“天怪冷的,凝兒,你給我倒杯水,我暖暖身子。”
宇文承趾很自然,淮占郴卻很鬱悶。
且不說眼前這個男人和自家大人在政治上是對立的,單是看他這麽自然的“使喚”自家娘子,淮占郴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如果說方才和凝如說話的模樣是春日裏的暖陽,那這會兒扔給宇文承趾的臉色簡直比冬天的風雪還要凜冽。
宇文承趾隻覺得脊背一涼,隨即被淮占郴的話得刺得偏體鱗傷。
“宇文公子手腳齊全,自己不能倒麽?還是說,要我把你的兩隻手折下來,才好讓凝兒伺候你。”
李秀寧本就對宇文承趾的自說自話很是不爽,聽淮占郴這一說,心中自然解氣了不少。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整了整神色,才接續道:“順便把他兩條腿也掘了,這樣,他也不用自己行路,直接叫人抬走便是了。”
宇文承趾被這兩人的一唱一和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回道:“什麽情況?我齊全地跑來籌措糧草,回去的時候,還要把四肢留在這裏?想不到,堂堂李府,竟如此對待上門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