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牡丹花開動京城（下）
春花爛漫的季節裏，長安城的姑娘們春心蕩漾，便是巡防營裏戎裝的男兒們也因這春風的吹拂有了情竇初開的跡象。
離開京城一月有餘，淮占郴重新踏上京城的土地時，心中激蕩的自然是對凝如的想念。
盡管知道此刻的她在深宮的重重包圍中相隔甚遠，但隻要想到她和自己看著同樣的城牆，聽著同樣的京城腔調，淮占郴的心便不由得泛起一陣柔軟，壓抑在胸中許久的悸動便隨風散開，惹得他加快了步伐。
齊魯恒頂著花白的頭發緊跟著淮占郴的步伐。京城的繁華和山野的寧靜差別甚大，齊魯恒被車水馬龍繁華惹得老眼昏花，悅書更是被摩肩接踵的人們嚇得臉色發白。
淮占郴本還想盡快趕回巡防營，但見這兩人對京城的一切如此不適，他也隻好放慢腳步，耐心的攙扶著齊魯恒，一點一點地順著朱雀大街往巡防營的方向走去。
到這幾人順利到達巡防營主帥營帳的時候，齊魯恒已是滿頭大汗。淮占郴拿起桌上的瓷壺給師傅和悅書到了兩杯水，轉身命人送兩條毛巾過來，又詢問了胡元的下落。
將士們對淮占郴回來甚是高興，還未等他發話，便主動提出到靶場把胡元拉回來。
悅書本就怕生，到了淮占郴的地盤，見了那麽多的官兵，她更是窩在角落裏，連一個字都不敢說。
分別了這麽久，胡元自然對淮占郴此行的進展甚是關心。才進門，他便走到淮占郴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問東問西，連手上的那方彎弓都來不及放下。
“占郴，你可回來了。怎麽樣，今次這趟可還順利？”
淮占郴笑笑，轉身走向齊魯恒，滿心自豪地向胡元介紹道：“來，胡元，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齊魯恒先生。普天之下，唯有他知道‘樓台牡丹’如何栽種，如今，他可是我的師傅了！”
淮占郴略顯激動，胡元更是吃驚。
“久仰先生大名，今日有幸一見，實乃胡某的榮幸。”
齊魯恒本就地官府的人印象不好，見胡元一身官家府兵的打扮，心中更是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
出於禮貌，齊魯恒隻拱了拱手，而後拿起身邊的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茶。
胡元被他這舉動弄得尷尬，淮占郴衝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別往心裏去。胡元無奈，隻得轉過身子，將注意力轉移到悅書的身上。
可眼神才落到悅書如明月般晴朗的麵容時，他的心竟不由得漏跳了半拍。
在京城這麽多年，胡元見過的姑娘也不少，但像今天這樣一下抓住他心思的姑娘，悅書卻是第一個。
原本，他還想在小姑娘身上討回點麵子，不想這突如其來的木訥竟讓他更加窘迫。
看著胡元的臉突然紅得一發不可收拾，淮占郴本能地以為是方才齊魯恒對他的不屑導致的。出於好心，他不禁上前兩步，打算把胡元介紹給悅書。
悅書有些羞澀，小心地躲在淮占郴的身後，透過半張臉看著胡元。胡元原以為這姑娘也同齊魯恒一般高冷，卻不想她的羞澀與膽怯竟如此可愛。
淮占郴生怕這樣的躲閃讓胡元更難堪，便將悅書從身後拉出來，指著胡元小聲道：“悅書別怕，他叫胡元，是我在京城的好兄弟。他性情甚好，絕對能照顧好你的。”
胡元正愁不知如何介紹自己，淮占郴這番話說完，他突然覺得“性情甚好”這四個字的評價實在恰如其分。
大約是這四個字的鼓勵，胡元還狂跳的心忽地平靜了些。他覺得自己應該像淮占郴說的那樣“照顧好”這個小姑娘。於是，他輕輕喉嚨，終於張口衝悅書說了第一句話。
“你叫悅書？我叫胡元，從進往後，我便是你哥哥，你盡管放心，在這京城裏，我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胡元的話讓淮占郴有些意外，他下意識地看看自己的兄弟，恰巧胡元也“心虛”地看了一眼淮占郴，眼神裏閃過的羞怯讓淮占郴一下明白了胡元的心思。
他有些驚訝，更覺得欣慰。且不說胡元這鐵樹終於開了花，單是他能替自己照看悅書邊便省去了他許多的麻煩。
解鈴還須係鈴人，淮占郴覺得自己沒必要魯莽地將這層窗戶紙捅破，便當作不知道，將自己進宮後悅書的生活事宜很是自然地托付給了胡元。
“一會兒，我便帶著師傅到世民府上，他會帶著我們師徒二進宮獻花。這一去，至少半個月才能回來，悅書不方便一同前往，你便替我好生照顧她吧。
對了，我此去的身份隻是坊間的尋常花匠，悅書留在巡防營恐怕不太方便，你可能還得另給她找個住處，這樣才能穩妥些。”
胡元明白淮占郴的擔憂，才聽完便當即應道：“這個你放心，明日我便帶他到我剛置的小院中住下，那裏僻靜，不會有人懷疑的。”
見悅書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淮占郴心中甚安，那盤他和李世民一同籌劃的棋局，也由此拉開了序幕。
第二日，大興宮內人頭攢動。
昨夜，‘樓台牡丹’進宮的消息便傳遍宮闈。待淮占郴與齊魯恒帶著‘樓台牡丹’的種苗跟隨李世民踏進含元殿時，朝野上下有名望的臣子與蕭皇後、馬貴妃等人全都聚在一起，等著見這千載難逢的珍奇樹木。
盛大的場麵讓淮占郴原本淡定的心有了一絲緊張與不安，後宮佳麗齊聚的場麵裏，他渴望見到凝如的身影，他又害怕見到那張熟悉的麵孔。
盡管這次進宮，淮占郴本就帶著相見的希翼。可肩上的職責同樣重大，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因為兒女情長壞了大事。
好在，一切還算順利。
尋常覲見的禮節叩拜完，楊林便匆匆上報，說新晉的凝嬪身子欠安，不能同來賞花。
蕭皇後心中掛念，詢問凝嬪病況如何。楊林微微一笑，隻道凝嬪不過偶然風寒，雲成公主正在照料，是而不必擔心。
蕭皇後滿意地道了聲“那我就放心了。”，階下的淮占郴自然也跟著長舒了一口氣。
李世民站在淮占郴身邊，看著他微微鬆開拳頭，心知他正牽掛著凝如。
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盡管此時淮占郴還穩住，但夜長夢多，若不抓緊時間將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淮占郴很有可能因為凝如的緣故沉不住氣，籌謀已久的計劃也很有可能付之東流。
想到這兒，李世民不禁開了口。
“聖上對牡丹的鍾愛，天下萬民皆知。今次這趟，臣尋到坊間聞名的花匠齊魯恒老先生，並將他培育的‘樓台牡丹’一同帶上殿來。聖上可移聖駕到階下，讓齊魯恒先生為您講述這‘樓台牡丹’的種養之法。”
煬帝本還在為凝如的事情生著悶氣，聽得李世民的話，沉悶的神色忽地欣喜了許多。
他眼裏閃著光，連說了幾聲“好！”，而後站起身來，三兩部下了禦座，徑直往齊魯恒旁邊的棕色布袋走去。
齊魯恒本就不愛適逢權貴，縱使身邊站著的是一國之君，他同樣不曾點頭哈腰，隻簡單吩咐將種苗上的布袋解開，道了聲“沒啥好說的，聖上還是自己觀賞吧。”，而後退下幾步，將位置留給煬帝賞花。
煬帝本就是好麵子的人，若在平日，有人如齊魯恒這般敷衍對付，他肯定要下令將其重責五十大板。
但此刻，煬帝的注意力已然全被那椿樹上憑空伸出的牡丹花蕊所吸引，加上先前所有人都知道齊魯恒燒屋焚花的事情，所以，眾人一時沒顧上斥責齊魯恒的無禮，轉而將讚美之詞轉到那株讓煬帝目瞪口呆的種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