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故夢
她叫林婼，二十五歲，已經從上海那所著名的商學院畢業三年了，現在在一家高新技術公司當財務總監，收入也就勉強在上海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生活。
剛剛摔門而出的那個叫譚霜，是林婼的閨蜜，已經認識了四年零三個月，兩人是林婼在一家咖啡廳打工的時候認識的，現在在一家美容公司裏麵當形象顧問，工資倒是比林婼高了不少，可惜花錢大手大腳，所以工資也就剛好應付一下日常開銷。
兩人在咖啡廳打工的時候就屬於比較聊得來的，後來機緣巧合租房子又找到了一塊，索性就一起合租，如果沒有今天這件事的話，或許她們還會是一輩子的好閨蜜吧。林婼想道。
可惜，這世界上最缺少的，就是如果。
現實場景和對話與記憶的逐漸重疊，讓林婼明白了這不過是黃粱一夢，她們兩個人因為今天的事情而決裂，而林婼也是在這一天身死魂消，在離崖大陸重生。
當然，肯定不是因為一頓早餐的緣故。
在林婼的記憶裏，同樣是八月六號，同樣是摔門而出，隻不過原因不一樣。那時候她和譚霜也是早早約定好了一起逛街，結果第二天自己卻因為身體不舒服，不想出門，而譚霜卻以為林婼裝病不想陪自己逛街，也是氣衝衝地出了門，同樣的動作，同樣出門前深邃地望了自己一眼。
“唉，沒想到會做這樣的夢。”林婼苦笑道。林婼掃了一眼客廳的布置，看著這些熟悉的擺放，林婼不由得神色黯然，要是那一天她沒有出這個門就好了，有些事，她情願不知道。
她看向了門把手，猶豫著是否跟記憶中一般，打開門追出去。
“罷了，也就再經曆一遍而已。”林婼神色灰暗，歎了口氣，走過去穿好鞋，什麽也沒拿，開門走了出去，關門之前，她最後眷戀地看了一眼這間生活了多年的房子，仿佛要將一切都鐫刻在自己的記憶深處一樣。良久，闔上了門。
“吱呀……嘭”
安全門慢慢地合了上去，記憶的閥門卻也在這一刻轟然打開。
“爸，我到底還要跟林婼那個傻女人待多久啊。”
“快了快了，再待一年就可以了。等她二十六歲，你就可以回來了。”
“真是麻煩，早知道當初你還不如將他們一家三口都撞死。”
“誰知道林婼這女娃命那麽硬，之前要不是你爺爺派人盯著我，這些年她早就沒命了，要不是你奶奶那個多事的老太婆立了遺囑起碼要讓我們照顧這丫頭活到26歲生日，我們才能繼承那六千萬遺產，我們哪裏還用得著這麽麻煩。”
“不過……爸，你首尾收拾得幹淨嗎？別到時候被爺爺追查出來。”
“放心，你是我私生的，知道這個事情的人我已經處理幹淨了，沒人知道的。你隻要在她26歲生日的時候把我給你的那瓶藥給她喂下去就行，死因是正常的心肌梗塞，懷疑不到你我身上。”
“那，爸，親兄弟明算賬。事成之後我要兩千萬和美國簽證。”
“你！兩千萬，你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吧。”
“不答應啊，那我也沒辦法咯～”
“……好，我答應你。”
“成交，今天的話我可錄下來了，別想反悔。”
“哼！手段挺好啊！”
“謝謝誇獎～”
林婼背靠著牆上光滑的瓷磚，瞳孔微縮，一字不漏的聽完了拐角處她的好閨蜜譚霜和一個中年男人的對話。林婼的雙手有些泛白，溫度極低，小口微張，眼眶裏淚珠終於在林婼奔潰的情緒引導下滾落了下來，林婼的心如同被剜了一個小口，灌滿了辣椒粉之後又隨手丟進零下幾十度的冰窖一般，火辣辣的疼痛抽搐，直到被低溫徹底凍結。
林婼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踉踉蹌蹌地跑進一間女廁，將廁所的門反鎖，林婼就那樣坐在馬桶上低聲啜泣了起來。她甚至可以想象到譚霜最後在說那句“謝謝誇獎”的時候，記憶中那眯著眼亮出小虎牙的可愛模樣，隻是這模樣現在卻被那一句句殘忍的話不斷渲染，變成了麵目可怖的餓鬼模樣。
林婼本來追著譚霜出來，一時半會找不到人影的，無意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跟著一個男子走進了街道拐角，看著身影類似林婼就走了過去，之後發現正是譚霜，林婼還以為她偷偷談了男朋友，有點好奇，便當了一回隔牆有耳的“耳”。萬萬沒想到，這一聽卻是讓她徹底地絕望。她怎麽也沒想到，一直受自己信賴的閨蜜，竟然一直都在騙自己，所謂的好心好意都隻是為了最後的索命。
林婼哭了很久，哭到眼睛徹底充血變紅，聲音也啞了，期間譚霜還打了好幾次電話，發了好幾次信息來詢問林婼去哪了，林婼沒接，關了機，將手機丟進了馬桶裏。她的臉上已經再無任何表情，嘴唇幹裂，死氣沉沉。
林婼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對這個世界已經絕望，這座城市她也不打算待下去了，出了女廁，無視了因為她的啜泣而來圍觀的女性，出了女廁之後轉頭進了一個網吧，刷了身份證上網給公司發了辭呈。
之後林婼回到了和譚霜合租的屋子裏，恰好譚霜不在，她將自己的衣物和一些必備物品胡亂收拾打包塞進了行李箱裏，離開了這個往日覺得溫馨，此刻卻是覺得無比森寒的出租屋。
出了小區之後，林婼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去，仿佛天地之大，卻無處可以安身。她漫無目的地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在路上拽著行李箱閑逛。耳邊的汽車鳴笛聲、路邊攤美食的氤氳香氣、路人交談的聲音、派傳單的人遞過來的傳單……一切的一切都好似與林婼無關，她就這麽茫然的走著。
直到她看見了那個即將喪命在車輪下的小孩，她下意識地就衝了過去，推開小孩，轉頭就看見了那越來越近的車燈。這樣也好，林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這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