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煙塵居 02
“哎哎哎!”
她著急了,跳起來要去夠,唐離煙遊刃有餘地避著她揮舞的手,眼裏是笑意漸濃。
“還給我!臭不要臉!小賊!搶人家的墨寶!”
“你寫我名字,不經我允許,是要罰錢的。看你也沒幾個銅板,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沒收你這‘墨寶’充數了。”此人一邊避著搶食的鬆鼠,一邊細心將宣紙疊好,末了,仔細地塞進了懷裏。
“你、你你你!”她又羞又惱,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然你到我這兒搶來?”
他將雙臂攤開。
“想得美!”
“好了,逗逗你罷了。”唐離煙說道,轉身就往他紫檀素麵南官帽椅上坐去。
若是頑笑,就把名字還我呀!
文雪之腹誹道,她這真叫敢怒不敢言,言了也沒用,誰讓他比她還要厚臉皮。算了,人在屋簷下是不得不折腰,她忍了。
唐離煙取來桌案上一遝書冊最上方的一冊,垂在桌上翻看起來。
書冊比手掌略大些,以墨色織錦作封,端的是講究。
也不知看的什麽,眼神這般平靜,應該很無趣吧。
本來問玉戈尋了一卷《驚羽閣紀事》作打發時間用,想著唐離煙也不會時時用上她。可錦帛攤開在眼前,文雪之的眼睛還是一不留神就往斜前方瞥去。
那雙眸子忽然看向她。
她趕緊把視線移開。
“誰讓你坐在那兒的?”他開口問道。
這話問的奇妙,文雪之隻得看回去“就這裏有一張桌子,不然往哪坐?”
這桌案就在他正座兒的前右側,文雪之也覺著近了些,但也不礙著她抗議唐離煙蠻不講理。
“移到博古架後去,你在這晃眼。”
文雪之這可得說道說道了“你瞧瞧,窗簾也就留了一道縫,哪來的晃眼。況且,我又不是太陽又不是月亮,晃什麽眼?”
“移不移?”這張好看的臉開口就是頤指氣使。
“……移!我移……”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玉戈都跟你說明了吧?”
那桌案文雪之一人在那折騰了半天,是丁點兒也挪不動,偏這罪魁禍首眼睛鑽那書冊裏去,是半點也沒打算動一動尊足。她隻得跑出院外去找了唐大幫忙。
好不容易折騰完畢,她在博古架後的新座位方落座,這人就冷不丁開口,問道。
“嗯,大致說了一些。”她把鼓脹的氣悶聲壓下去,不情不願地回答。
挺起腰杆,才能透過架子中擺放的瓷瓶和擺件看到唐離煙的半張臉和一截長袍。隻見他站起身,朝這邊走來。
他走到她身側,她心裏打著鼓。
“幹、幹嘛……”
“先看看這個,明日就開始著手做。”
唐離煙把一遝冊子扣到她桌邊,轉身又回了去。
就是他剛才翻開的墨色書冊。
哼,也不給個好臉色。
心裏泛著嘀咕,好似她從未認識唐離煙似的,竟開始期望他能溫柔如水起來,也不想想有幾分可能。
這姑娘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細微的轉變。
飯食是廚房派人送到煙塵居來,唐離煙轉出書房眨眼功夫人便沒了影蹤,文雪之隻好到院門口,想同唐大一塊兒也有個伴。
“大哥哥,你的飯菜呢?”
走近了瞧他身邊沒有食盒,文雪之疑怪地問道。
“唐大”回頭一看,笑了聲“你就是文姑娘?”
“……咦?”這話問的奇怪,她歪了歪腦袋。
“噢,對了對了,我是唐二,唐大是我哥,日落後我倆換班,他去跟大夥一塊兒吃飯了,我是吃過了才來的。”
嘿,真有趣,這兒竟還有雙生子!
文雪之不禁感歎,圓圓的眼睛都瞪了起來。這長得也太像了,都是一樣窄窄的眼皮,石獅子一樣的鼻子,微微有些厚的嘴唇。
“那……那我在這吃,不會打擾你吧?”她指了指院門。
“不會不會,”唐二憨厚著笑道“不過這兒塵土大,又沒地兒好好坐著,姑娘不如還是到院裏吃吧。”
“就是,好好的椅凳不坐。怎麽,老大欺負你啦?”
這有點粗卻聲調高揚的聲音,除了羽林還能有誰。他嘴裏叼著根剔牙的麥草,一副吃飽喝足的樣子晃了過來,唐二見了羽林,立刻低頭拱手行禮。
“心寬體胖啊羽林哥哥。”文雪之見他鼓脹的肚子,拿他頑笑道。
他把麥草一扔,哭喪著臉“瞧瞧,都不叫我‘高手’了,升官了,不把我羽林放眼裏了。唉,世態炎涼啊……”
“切,可別拿這笑話我。”文雪之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她已習慣了羽林這張嘴“高手過來是專程來找我的?”
“好了好了,都聽不慣了,還是叫哥吧。”他咧開嘴“對,找你的,你快把肚子填飽,我帶你認個路。”
“哦?”
這又是去哪兒?
房裏閉著門窗,還是稍顯悶熱。正在桌前對鏡梳頭的文雪之把雕花木梳放下,站起身朝窗戶走去,勾指拉開窗栓,雙臂向前將窗向外推去。
一陣晚風沿著夜空拂來,帶起了她披散的長發和絲質衣裙。
啊……暢快舒爽。
她雙手支在窗框上,墊著腳朝外抻著身子,閉著眼享受了一下這涼意。
再睜眼,見漫天的繁星錦簾垂在屋頂上,星光忽閃忽閃的,比她見過最明亮的寶石還要耀眼。
不過……
倒也比不過那人那雙眼睛。
她心忽的一暖,臉紅耳赤地捂住了臉。
難以自控地,她悄悄往右側那人住的臥房看去。
房門緊閉著,屋內點著燈,昏黃的燈光透了出來,卻看不見他的影子。
也不知修羅這家夥夜裏會做些什麽?練功修行?讀書寫字?還是……
她想起白天她手裏的書冊,堯光和離火堂堂眾呈遞的情報和閱批事宜,上麵有他用朱砂落筆的字跡。
清雋冷傲如雪嶺孤鬆,確實字如其人。
透過將他倆隔開的博古架,她忍不住時不常地跳眼望去。此前,她很少能這樣靜靜看著他的側顏高挺的鼻梁,如桃瓣的淺唇,濃密的眼睫落下一層陰影,薄色瞳仁專注地注視著手裏的書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玉一樣的人兒,卻不希望他像玉一樣易碎。縱使他眼神中那般淡漠堅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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