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完結
孟婆殿裏有很多罐子，罐子上寫著世人的名字，每個人的罐子裏裝著每個人這一世流下的淚水。
或悲或喜，或愛或恨，或怨或癡，總要有個歸所。
忘川手裏捧著自己的罐子，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她不信，一個鬼差竟然也有自己的黃湯。
一滴淚水從她的臉上滑落，飛了起來，然後落到了手中的罐子裏，不偏不倚。
黃湯啊黃湯，荒唐啊荒唐，這一世的荒唐事還不夠多嗎？
喝下它，忘掉一切，就能重新開始了，對嗎？
從今以後，不做妖神，不做蘇靈妤，她隻是自己，她隻是忘川，隻想守著自己的忘川河和彼岸花，一直到老到死，不死不休！
“柳獻之……”
“啪！”碗在地上碎成了花，忘川手裏的罐子也隨之消失不見了，她整個人都癱坐在地上。
這碗黃湯，真真苦澀！
“忘川！”孟婆一開門便看到眼前這幅景象，心頭大驚，看著地上的碗，她已經明白了一切，“這……你這個傻丫頭，你這是何苦呢？”
她一把抱住忘川，懷裏的人一動不動，任由她抱住，隻是定定地看著前方，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麽。
隻有她自己明白，她的桃花消失了，她的柳獻之不見了，她過去所有的記憶都隨著黃湯一飲而盡。
從此以後，她隻是忘川，而已。
她閉上了眼睛，這一次，她終於沒有再做夢了，終於能睡一個好覺了……
大夢初醒，一世荒唐，一飲下肚，再無過往……
後來，忘川醒了過來，腦袋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了很久一樣。
眼前的黃燈亮了，她伸了伸懶腰，看著滿地的彼岸花，開始清點數量。
“呀！”
這一聲尖叫，嚇得孟婆一激靈，“大驚小怪的幹嘛呢？”
花叢裏走出一個穿著黑衣的女子，“我的花！我的花！！！”
“你的花不是在那兒嗎？”
“少了，怎麽少了這麽多？昨天才數過的，今天怎麽少了這麽多？！”忘川腳一跺，便朝著冥王殿跑去。
隻留下孟婆一人，在原地迷茫，她的湯對鬼差也這麽管用嗎？
忘川又變回了原來的模樣，真是太好了！
“砰！”冥王殿的門被忘川推開，裏麵的冥王正在穿衣服，看得忘川臉一紅，立刻退了出去。
裏麵的人卻絲毫不驚，冷冷道：“何事？”
“冥王大人，我不是有意冒犯，隻是事出緊急，我才……”
“說正事。”冥王已經穿好衣衫，推門走了出來。
忘川連忙跟上，很是著急，“彼岸花丟了！”
“哦。”
“哦？！”冥王這反應怎麽這麽奇怪啊？
“你隨我來。”他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大發雷霆，然後用辰時鏡去查彼岸花的去向嗎？
前麵的人越走越遠，身後的人緊跟著走了上去，直到前方那位停下，身後的人也跟著停住腳步。
“這個，送你。”冥王指了指桌上的衣衫，是一件白衣，忘川一看就喜歡的不得了，但是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冥王大人，您這是發什麽神經啊？”
“放肆！”終於有了點情緒了。“換掉你那件黑衣，醜死了，然後種你的花去，少了多少，就罰你種多少。”
“啊？！”她怎麽知道一夜之間竟少了那麽多啊，可沒等她問，冥王已經走了。
後來，奈何橋邊來了一個穿著青衫的女子，忘川一見她，便覺得眼熟，似是相識一般。
她朝著青衣女子笑，對方見了她，也對著她笑。
“繁霜！”有人喚她！
好好聽的名字，比自己這個隨意取的名字好聽太多了。
難得見到冥王這麽高興的表情，看來這兩個人肯定有些事情要宣布了，而且還是好事。
“孟婆，您說，這麽漂亮的姐姐怎麽來冥府了？”百無聊賴，隻有八卦可以解憂。
孟婆用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你這個丫頭，人家可是堂堂的水神，雖說已經不列仙班，可名號還是響當當的！”
“水神，好厲害，要是做我師父該多好，我便跟她學點本事！”忘川的眼神裏流露出一絲羨慕。
“去去去，幹活去！”
後來，果真如忘川所言，那個漂亮的水神姐姐果真是要嫁到冥府的，而且他們成親的時候，忘川還有幸喝了幾杯喜酒。
再後來，某一天，忘川在種花的時候，水神便來到了她的麵前，還沒等忘川行禮，水神便將她一把摟進懷裏。
很久之後兩人才分開，然後說了一件忘川怎麽都想不到的事，“你願意做我的徒弟嗎？”
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忘川點頭如搗蒜，立刻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水神的眼眶有些濕了，一切都重來了，也還好，一切還可以重來！
“師父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啊好啊，徒兒最喜歡聽故事了，師父要講什麽？”
兩個人並坐在一起，水神一邊替她打理亂了的頭發，一邊問道：“聽說過玉梵山嗎？”
忘川搖搖頭。
“那便先講這個吧，傳說有一座仙山，名叫玉梵山，玉梵山上，住著兩個仙女……”
講了大半，忘川已經泣不成聲，淚流成河，“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那……那個叫黑曜的蛇族族長最後如何了？”
水神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說：“他後來回到了蛇族，時不時還會帶著他和玉靈凡的兒子靈曜回到玉梵山，替她們打理玉梵山。”
這個故事的結局也算是溫馨，忘川嘟著嘴，說道：“靈凡姑娘要是能活過來該多好啊，這樣他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是啊，可惜，故事再好，也總歸有些缺憾。”
“師父，徒兒今後一定會好好保護您的，雖然我現在修為術法不夠，但我相信，隻要跟著師父潛心修煉，一定會變強的！”
說完，忘川又開始去種花，而水神則來到了冥王殿，冥王拉著她坐下，“又去找忘川丫頭了？”
水神點點頭，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那件事情要不要跟她說說？”
“隨緣吧，而且我聽說九重天上的那位已經下令了，誰要是再提及這件事，便按天條處置！”
“可這兒是冥府，他的手伸不到這兒來。”水神可不怕天帝。
“那件事情也算是天帝自己自打嘴巴，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
“是啊！強扭的瓜不甜，更何況月老的紅線早已牽好，姻緣樹上也早已注定了，要說淩泉仙子還真是真性情，當著眾仙的麵就把婚事退了。”
也不知道是真性情還是死腦筋，不過淩泉仙子著實讓人佩服，“這樣也好，正好刺激了天上那位神君，藥性過了，總算是讓他清醒過來了。”
“他應該已經回到凡間了吧？”
“誰知道呢？”
……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忘川河裏的孤魂野鬼換了一批又一批，一些不願意忘記過去的人，一天接著一天地哀嚎著，久到冥府的彼岸花又開滿了整個黃泉路，久到天地巨變，滄海變桑田。
有一天，一個身穿藍衣的人來到鬼門關，叩響了這裏的門，開門的是一黑一白兩個人。
“我來找人！”
“這裏沒有神君要找的人。”黑臉的說道。
“我來找忘川！”
“這裏沒有叫忘川的！”白臉的也沒好臉色。
藍衣人知道自己肯定進不去了，隻是從懷裏掏出一個玉鐲子，讓他們轉交，然後便走進了黃沙之中。
看著他落寞的背影，黑白無常竟有些心疼。
請示過冥王，玉鐲最終還是來到了忘川手中。
“這個桌子是送我的？好漂亮！”忘川將玉鐲子戴進了手腕，突然，她的心口一痛，險些暈倒。
幸好旁邊的水神一把扶住了她，“怎麽了？”
“我……我沒事……”
一陣輕風拂過，忘川抬起頭，眼前竟然開始飄起了粉色的雨，她伸手握住一片，竟是一片桃花，靠近鼻尖一嗅，沁人心脾。
可是為什麽，她的眼淚會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呢？
“師父，我……”
“按照你自己的心去做吧，這是冥王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她想起來了，過去的一切，她都想起來了，種完了所有的彼岸花，她終於可以走了！
“事實證明，你的孟婆湯對鬼差還是沒多少作用！”冥王對孟婆說道。
“至少這些日子讓那丫頭過得很好。”
冥王長舒了一口氣，“你我真是為她操碎了心啊！”
“誰說不是呢？”
春天來了，書院的桃花又開了，裏麵的人看著窗外的歪脖子桃樹，那人還沒來。
收回目光，書院裏便傳來了朗朗讀書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這時，一個聲音從外麵傳來，柳獻之突然像是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隻有一滴滴熱淚滴落在書頁上，暈染開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