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71章
在知道秦隱就是Liar以後, 談梨設想過幾次她和他在ZXN的隊友們見麵的場景:在P市某個陽光後的街角偶遇的,在某場比賽裏隔著看台和觀眾席的距離遠遠點頭微笑的, 在一場節日裏正式登門拜訪介紹的……
現實總是比想象“精彩”。
還總會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時候到來。
談梨一個人木著臉坐在客廳的大沙發裏時,就在嚴肅地皺著眉思考,今晚到底是從哪一個環節開始出錯的。
是不該按秦隱的地址找來,還是不該去ZXN的酒店,或者她今晚就不該拿起手機看新聞?
談梨想著想著,大平層的東南角,次臥緊闔的房門被推開了。
談梨嗖的一下回過頭。
走出來的是脫去外套後穿著一身淺灰色寬鬆家居服的秦隱。他身後的次臥裏隱隱還傳出那四人的交流聲,不過房門被秦隱無情一合, 就把聲音拍在了身後。
然後秦隱朝沙發這邊走過來。
談梨雙手放在膝蓋前,跟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 一副乖得不得了的樣子, 眼巴巴地看著他走近。
但是還沒等秦隱到她麵前,她那拉不住的思緒已經繞著這人轉了好幾個圈圈了――不知道是不是家裏燈光光線柔軟的原因,走過來的性冷淡看起來也沒那麽冷了。平常似乎很淩厲的碎發軟趴趴的, 隨意搭在額角, 除了膚色還是十足的冷白感外, 整個人都透著點讓她想揉揉抱抱的溫暖。
這要是平常, 梨哥敢想敢做, 可能也就撲上去了。但剛剛犯過一個社會性死亡的錯誤,讓她現在難得地謹慎。
所以談梨努力忍住了。
秦隱走到沙發旁停住,垂下眼望著她, 似笑未笑的:“怎麽這麽安靜了。”
談梨無辜地仰了仰臉:“我不知道他們也在。”
“出了點意外,臨時分開, 他們不方便找酒店,就跟我來這兒了。”
談梨瞄了一眼緊閉的次臥房門, 小聲問:“我是不是給你丟人了。”
秦隱淡淡一笑,從桌上拿了個剛刷好的杯子,倒上一杯礦泉水遞給談梨:“你不是最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了?”
談梨接過,咕噥:“他們又不一樣。”
“哪不一樣。”
“他們是你以前的隊友,當然不一樣,我可不希望他們覺得你找了一個奇奇怪怪的人做女朋友。”
“……”
秦隱微怔住。
幾秒後,他彎下腰坐到沙發裏,認真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你不奇怪。那種隻能接受一種性格和一類標簽,還要對不符合他們狹隘眼界之外的人和事情惡語相向的,他們才‘奇怪’。”
談梨拿起水杯的手停在半空。
安靜裏度過幾秒,她仰起頭,笑容沒心沒肺:“男朋友,你是第一個這樣跟我說的人哎。”
秦隱眼簾一垂,一點淡淡笑意漫上眉眼,他俯身過去,輕吻了下女孩的唇角:“所以我才會是你的男朋友。”
談梨沉默,然後偷偷舔了下唇角:“有道理。”
在談梨心底那隻藏了一晚上的小壞蛋揮舞著三叉戟想往外跑的時候,次臥房門打開,冒出來的嗓門適時地再次打破兩人間的氛圍――
“Liar,我們這兒少一套臥具!哎呀?我是不是又打擾你們了?”
談梨:“……”
這個“哎呀”,聽起來就真的非常欠。
秦隱起身:“我去給你們找。”
轉到談梨看不見的背向時,秦隱抬眼,視線在狄達身上一瞥而過,眸子裏情緒涼淡。
無聲的警告。
“這麽護短呢。”
狄達嘀咕著,見秦隱轉進通向衣帽間的長廊後,他就快步從次臥裏溜出來。
談梨看著狄達躡手躡腳地從次臥走到自己麵前。
以前隻是Liar粉絲,還沒認識秦隱的時候,她就聽說zxn戰隊裏最不正經的就是年紀最大的狄達。
現在線下一見……
果然名不虛傳。
“你就是梨子吧?”狄達露出八顆大牙,笑得非常豪邁,“我老早前就聽說過你,對你非常佩服啊。”
談梨意外:“嗯?”
狄達:“你忘了?就Liar當初那個入隊周年紀念日,你不是叫他告白嗎?好家夥,那會兒他比現在都高冷,敢那樣調戲Liar的全隊上下都找不著半個――我們都誇你女中豪傑呢。”
談梨:“……”
我謝謝你。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第一個朝自己遞出橄欖枝的,談梨還是決定友好地對待他:“達哥好。”
“哎你認識我?”
談梨保持住營業微笑:“當然,我也聽說過達哥好多事跡,你在圈裏也早就是名人了嘛。”
狄達頓時來了興趣,十分熱切地坐到沙發上:“我的事跡?比如說呢,你快說個我聽聽?”
談梨:“……#cl?wχ.(〇Μ-#”
這個人怎麽能這麽實誠,別人說什麽他都信。
談梨艱難在記憶裏翻找起來。
除了Liar就是Liar,除了Liar還是Liar……她基本沒浪費自己在電競這部分留出來的腦容量,全部給Liar了。
直到某一秒,談梨靈光乍現:“啊,想到了。”
狄達:“嗯嗯?”
談梨:“你的恒溫養生杯,泡枸杞的那種。”
狄達:“…………?”
狄達抹了一把自己胡子拉碴的臉,歎氣:“行吧,我知道我在你們心目中是個什麽形象了。”
談梨安慰他:“沒關係,Liar也是公認的老幹部嘛。”
狄達:“可是他帥啊。”
談梨不假思索:“這倒也是。”
狄達:“…………”
不當人是他們這個小家庭的傳統美德嗎?
談梨絲毫沒感覺自己給了年僅22周歲隻是長得著急了點的狄姓花樣少男一個多大的暴擊,她觀察了一下衣帽間的方向還沒有腳步聲傳出,就小心地轉回來。
“達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狄達意外:“問我?”
談梨:“嗯。”
狄達揣摩:“難道你想問Liar以前的桃花?那你放心,Liar雖然天生一張禍害女性同胞的臉,但一直對所有女性生物都不太感冒――這還導致他剛進隊裏那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鎖好門才敢睡覺。”
談梨被帶偏了,忍住笑:“那後來還鎖嗎?”
狄達:“不鎖了。”
“嗯?為什麽?”
狄達語重心長:“因為後來我們發現,他不搞性別歧視,他是對所有生物都不感冒。”
談梨回憶了下剛認識的秦隱,笑:“畢竟性冷淡麽。”
“我們以前私下裏也這麽說他,不過現在……”
狄達意味深長地看向談梨。
談梨難得有點不好意思,輕咳了聲故作嚴肅:“我不是想問這個,我是想問,今天XT新聞裏報道的隊內爭吵那件事……”
狄達一愣。
談梨觀察著他的神色,立刻說:“當然,如果不方便提,那就當我沒問過。”
“也沒什麽不方便的。他既然在這個時候帶你過來,就算態度很明確了。”狄達還是那副不正經的口吻,但語氣裏有點難以察覺的發沉,“今天賽前不是找Liar來,給living做了一點戰前輔導嗎?living前兩盤沿襲Liar的路子,表現不錯。”
談梨點頭:“我看到了。很多人都說前兩盤在他身上看見了Liar的影子。”
狄達停了幾秒,彎下腰,揉了揉頭發無奈笑起來:“以前就沒少有這樣的話,living年輕氣盛,又是聯盟裏的新起之秀――換了你,你能甘心聽這樣的評價麽?”
談梨一頓。
思索片刻,她抬頭,認真道:“如果是我,我求之不得。但我知道換了其他人,恐怕不會。”
狄達看了她一會兒,重新笑道:“你確實挺有意思的。……沒錯,living當然不甘心,我是他我也會不甘心。他近半年的狀態一直不對,越到重要比賽越這樣,可能就是在這種心病裏吧。”
談梨低聲:“所以,第三盤開始,他就想證明做自己也能贏?”
狄達:“對,然後輸了,他咬牙又挺了一盤,又輸了。最後一盤他想找回Liar的那種感覺,但搖擺不定的混亂狀態隻讓他的表現更慘烈。”
“……”
盡管狄達的聲音很平靜,這話說起來就像是在講另一個和他無關的故事,但談梨還是知道,這裏麵最心態波瀾的就該是他,還有……
談梨看了一眼衣帽間的方向。
那個人即便沒有站在賽場上,但那些言論恐怕會讓他將本來與他完全無關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談梨迫使自己轉回注意力:“那為什麽living會和fengqi吵起來?”
提及這個,狄達擰起眉:“living他賽後心態很崩,采訪都沒露麵,回到休息室……他說了一些絕不該說的話,和Liar有關的。”
談梨表情微微僵住。
狄達長歎了口氣,仰進沙發裏:“我想他本意不是這樣的,隻是比賽和那些評價讓他失去理智了吧。他不想活在Liar的陰影下,不想被比較,這些我們誰都懂……但他不該提Liar的受傷的。”
“――!”
談梨眼神一栗,下意識地緊攥起手指。
即便沒有在當場隻靠猜測、即便隻是回憶網上那些對Liar手傷的惡語相向,談梨都覺得無法遏製的惱怒情緒在心底掙紮著要迸出來。
談梨放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握成拳:“他說什麽了。”
狄達直起身看了她一眼,無奈笑笑:“我還是不重複了。Liar的手傷也是小馮最碰不得的高壓線,Liar還沒什麽反應,小馮當場就炸了。幸虧王藏和尤上離得近,把他拉住了――要不然可不隻是一場爭吵那麽簡單就能收場的了。”
說到這個,狄達顯然也有些後怕,微微咬牙:“這小子平常看著無害還咋呼,一犯起毛病跟小野狼似的。Liar手傷了那件事後,他看Liar比親哥都親,誰提咬誰――living就是腦子抽了在他麵前中傷Liar的手。”
談梨沒來得及顧上living的中傷,她的思緒被戛然卡在中間的某個信息點上。
過去好幾秒,談梨才抬頭:“Liar手傷那件事……是什麽意思?”
狄達一懵,回頭:“你不知道?”
談梨:“知道什麽?Liar的手傷――不是訓練和比賽導致的?”
狄達:“臥槽,他沒跟你說過然後被我說漏嘴了嗎?”
談梨朝狄達那裏直接坐近十公分,眼神都變得冷冽:“他當初手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狄達:“……”
狄達被麵前這個小姑娘的氣勢給震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試圖往後挪:“既然他還沒跟你說,那你能不能當沒聽見我剛剛說過的……”
“不能。”談梨不假思索。
狄達噎住。
和談梨對視數秒,狄達不得不妥協:“卓梓期你知道吧?”
談梨沒表情:“連佳期的男朋友,前zxn二隊隊員。後來被開除出隊,一堆弱智在外麵說是Liar喜歡連佳期而嫉妒他,公報私仇。”
狄達冷笑:“信的確實是弱智。卓梓期會被開除的原因很簡單,他和小馮那時候都是二隊的中單,隻不過他是正選,小馮是替補。小馮那年就剛滿16,潛力已經非常恐怖,卓梓期怕他頂了自己,就使了些……下作手段。他設了個圈套,騙馮啟牽連進一場私下賭賽裏。馮啟中途察覺不對,跑了,被那幫人追;而Liar那時候也發覺了一些情況,去找馮啟。”
話到尾音,狄達幾乎有些恨得咬牙切齒了。
談梨感覺心口越來越沉下去,暖意融融的房間裏,卻讓她冷得想發抖。但她忍住了,隻是更緊地攥緊手,指甲幾乎要扣進掌心的肉裏。
“…然後呢。”
狄達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沒察覺到談梨的異樣:“然後發生了衝突……Liar的手腕受了擊打傷。對於普通人來說,興許就是養幾個月半年就能恢複如初的,但Liar不一樣――半個月後就備戰世界賽,他帶傷上陣,導致傷情不斷惡化。就是在那樣的傷下、他幫我們拿下了第二個冠軍。”
狄達說完猝然一笑,聲音卻嘶啞:“所以當年拿到第二個總決賽冠軍,他們都不懂從不接受任何公開采訪的Liar為什麽會有那唯一一次例外,原因其實很簡單,那時候Liar大概把那當成了自己最後一場世界賽。”
“但第三年,隊裏不爭氣啊,王藏家裏出事,下路狀態天天夢遊;中路提了小馮,磨合問題巨大;打野位後繼無人,換個不夠格的,能叫zxn一年內從雲上掉下來、摔個稀巴爛。Liar就那樣又硬扛了zxn一整年,把整個隊伍重新整合、調配、為繼任者做準備。”
狄達咬著牙笑起來,或許是情緒波動得太厲害,他放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輕抖了下。
“Liar退役的時候,好些戰隊粉絲哭、鬧、罵,我當時就想,你們有些人是活該啊――這個人手腕傷勢複發的時候整個手腕都要紅腫起來、動一下手指都會疼,他還要訓練、還要比賽,他扛著整個隊硬生生熬了一年,隊醫都問他是不是不想要這隻手了――他們那時候在幹什麽呢?他們在冷嘲熱諷,所有錯都是Liar的,罵Liar狀態不行,罵Liar借傷裝慫――裝你媽.的慫!”
狄達恨聲收住。
他一直在笑,但眼圈還是沒壓住情緒紅了起來。
客廳裏空氣死寂。
談梨不知道什麽時候低下頭的,鬆散的長發從她耳朵旁和肩上滑下來,把她的臉半藏半掩在陰影裏。
唯一能透露她情緒的,隻有那雙放在膝蓋上的手,它們握成拳也克製不住顫栗。
狄達終於從自己的情緒裏脫離。
他慢慢回過神,清了清有些嘶啞的嗓子:“我真不該說這麽些的,又沒忍住。隊長……Liar要是聽見了,還不得――”
“聽見什麽。”
一個冷淡聲線從走廊裏冒出。
狄達悚然一驚,扭頭看過去,就見秦隱抱著一床被褥走出長廊。他停下來,眼神微妙地望著沙發上間距不足十公分的兩人。
一兩秒後,那人眸子裏幽暗下去。
“行啊,我才走幾分鍾,你這是準備撬我牆角?”
“――??”
一驚未平一驚又起。
狄達被這句嚇得差點原地起跳:“我哪敢啊?”
他一個衝刺過來,接住秦隱手裏的臥具。在轉身跑掉之前,狄達還特別不男人地小聲補充了句――
“都是你女朋友逼我的,真的。”
秦隱:“?”
不等秦隱冷颼颼的目光落下,狄達已經腳底抹油。
次臥的房門哐當一聲就關上了。
秦隱站在原地。
沙發上坐著的小姑娘一直沒什麽反應,即便他的開口也沒能讓她抬頭。秦隱倒不會真覺得狄達有膽子撬他牆角,隻是剛出來看見的那一幕讓他本能有點吃味罷了。
但談梨現在的狀態,顯然不太對。
想到狄達落跑之前說的那句話,秦隱微皺起眉,朝談梨走過去。
他停在談梨腿前,穿著奇奇怪怪的淺藕色絲質睡裙和長大衣搭配的女孩一動沒動,白皙的小腿在光下透著一種瓷一樣的美感。
秦隱等了兩秒,低聲:“談梨。”
小姑娘沒反應,也沒回答。
秦隱不喊第二遍,他直接蹲下身,從低著頭的小姑娘眼皮子底下的角度看她:“你……”
秦隱話聲戛然而停。
他怔得眼角微張,像是驚住,身影都僵在原地。
而談梨也終於抬眼看他。
眼圈通紅,眼裏窩淚。沒流下來,但是在眼眶裏打著轉,亮晶晶的,看起來隨時都要大顆地跳出來。
秦隱難能驚慌。
他見過她各種各樣的笑,微笑著的,壞笑著的,得寸進尺後裝無辜笑著的,燦爛笑著的……但很少見她哭。
除了初遇外的第一次,是在那個深夜的教學樓。
烏雲、黑夜和雷鳴暴雨把那個晚上變得像個世界末日,狼狽的女孩帶著一身濕潮撲進他懷裏,抓著他胸前的衣襟哭得啞著聲,說“Liar,救救我”。
秦隱從來冷漠,第一次學會共情。
也使得後來無數個夢裏,那一幕無數遍在他腦海裏回溯――像新手教程,但不同於他最擅長的,每一次他都手足無措,狼狽至極。
無數句話和反應湧上來,又被壓下去,秦隱最後隻能將聲音壓到最輕:“發生什麽事了?”
談梨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眼睛裏蓄滿了淚。
秦隱苦笑:“你這是在給我上刑麽。”
談梨動容,終於開口,聲音喑啞:“我想‘殺’了卓梓期。”
秦隱一怔。然後他慢慢明白過來。
他眼神幽深地看了一眼次臥的方向,不知道在心裏給狄達記上了如何日後禍根的一大筆,這才轉回來。
“已經過去了。”
“過不去!”
談梨咬著牙,或許是因為情緒迸出來,眼淚也跟著跳出,像秦隱想的那樣的,大顆的淚珠。
隻是不等秦隱去給她拭掉,就被從難過裏恢複思考的談梨自己用手背一把抹去了,她眼神和語氣都更凶狠幾分。
“我要查到他的信息、要找到當初那件事的證據,他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全都要一件件給他扒出來,我一定要讓他一輩子都悔恨、他必須付出足夠的代價――”
秦隱歎聲:“他已經付過了。”
“那不夠!”談梨想都沒想。她眼簾下烏黑的瞳孔裏情緒流轉,像腦海裏不停的計算和謀劃。
秦隱望著她,這樣定睛看了幾秒,他忍不住垂眼笑了。
和別的女孩撒嬌或者發脾氣不同,談梨說“我想‘殺’了他”時半點柔軟也無,又凶又狠,就真的開始思考和計劃怎麽叫這個人徹底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就像他以前發覺的:多徹頭徹尾、沒心沒肺還肆無忌憚的一個小壞蛋。
談梨被打斷思路,看他:“你笑什麽?”她的聲音和眼神又從那種凶狠裏剝離出來了,重新變得柔軟、難過。
因為心疼他而難過。
是了。
她沒心沒肺,肆無忌憚,她是天下第一的小壞蛋。但她隻對一個人好,像隻穿上鎧甲的小刺蝟,她所有的柔軟和跋扈和愛和疼,全都隻給了那一個人。
秦隱半蹲在談梨坐著的沙發前,抬頭看著她,仍是淡淡笑意,眸子深熠:“我在慶幸。”
談梨茫然:“慶幸什麽?”
秦隱:“慶幸聯盟裏那麽多厲害的選手裏,你卻隻喜歡Liar。慶幸Liar是我,不是別人。不然……我不知道我要有多嫉妒那個人。”
談梨怔住:“你也會嫉妒嗎?”
秦隱:“我又不是神,我當然會。我現在就在嫉妒。”
談梨:“?”
秦隱起身,抱住沙發上的小姑娘,把她緊緊地藏在自己懷裏:“生命又短暫又寶貴,把你額外的每一秒都花費在我身上吧,不要浪費時間去找那些人。”
談梨聽懂了,趴在他懷裏悶悶不樂:“你就是不想我報複卓梓期。”
“他已經在這個圈子裏永遠消失了,這是他付出的代價,足夠了。”
“這點代價怎麽抵得過你的手!”
“我的手已經在停訓休養裏慢慢恢複了。把他徹底扔出去的那幾場solo,你不是看過了?”
“那也……”
“而且我不想你和他接觸,那些髒的、危險的東西,最好都離你遠遠的。”
“……”
秦隱鬆開懷裏的女孩,垂下眼來看她:“能答應我麽。”
談梨沉默許久,終於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秦隱:“你會騙我麽。”
談梨輕哼:“是你叫Liar,又不是我叫Liar。”
秦隱笑,卻堅持追問:“會麽。”
談梨低著頭,臉頰漫上可疑的紅。安靜後她抬頭,紅著臉頰,但認真又堅決:“對你,永遠不會。”
秦隱垂眸而笑。
他重新抱她入懷,聲音低低的,似喟歎似無奈:“你看,所以我才慶幸。”
談梨聽得似懂非懂。
但她感覺到秦隱心底的動情了,再想起今天早上某人說過的,因為是生日所以什麽都會答應,談梨慢吞吞地伸出手,小心地想要攥上他的衣角。
沒等握住,“哐當。”
次臥門又開了。
這次談小壞蛋忍無可忍,眼神凶狠得扔刀子似的,嗖一下甩過視線去――
狄達拿著平板走過來,表情難得嚴肅:“Liar,梨子,這個視頻在XT平台已經傳瘋了,你們必須得看看了。”
談梨:“?”
幾分鍾後。
zxn前身全隊會師客廳,一個比一個表情嚴肅,手裏還都拿著賽後一般嚴禁隊員們看的電子設備。
相關頁麵的標題關鍵詞也大同小異――
梨子,L型耳釘。
“撤是來不及了,”王藏放下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他和XT平台某位高層負責人的聊天框,“傳播麵太廣,這爆出來的也太是時候,圈裏zxn粉絲今晚沒有不在線的,全都見著了。”
狄達也皺眉:“living怎麽說也是zxn的現役隊員,就算再出亂子,粉絲也有回護的――這事不一樣,出在今晚,正好給了他們一個發泄渠道,全都他媽瘋了。”
馮啟擔憂地問:“梨子沒事吧?”
秦隱冷沉著眼,從手機屏幕上抬起視線。
zxn幾人表情各異。
同隊時間長則三四年,短也有一年多,他們還是第一次在Liar身上看到這麽嚇人的情緒。
秦隱自己也有所察覺。
他垂回眸,克製地按了按眉心:“我把她手機收走了。等處理完了再還給她。”
狄達說:“那就好。瞧這生日過的……電競圈這幫噴子噴起人來真是一點底線都沒有,一個小姑娘,就戴個耳釘,他們怎麽能罵得這麽不堪入目?”
尤上沉著臉點頭表示讚同。
馮啟猶豫好久,小心開口:“主要是那顆耳釘,對Lai哥的粉絲來說,意義太不同了……而且梨子在Lai哥粉絲裏的名聲,因為周年紀念那件事,一直不太――”
他話沒說完,被旁邊狄達用力撞了一下。狄達示意他抬頭,馮啟正看見秦隱更加幽暗下去的眼眸。比窗外初冬的夜色都冷。
馮啟不敢說話了。
客廳裏沉寂許久,還是狄達開口問:“Liar,這事你準備怎麽處理?是承認還是否……不是,是承認還是不管?”
秦隱沒回答。
王藏語氣有點暴躁地說:“今晚這關頭卡得,圈裏發大洪水,正愁‘排洪口’――不出事zxn倒黴,出事了不承認梨子倒黴,承認了Liar倒黴――怎麽轉來轉去,全是我們自己人??”
秦隱沉眸起身:“她沒做錯任何事,不該被罵。”
狄達不意外,隻歎了口氣。
馮啟下意識問:“Lai哥,你、你要做什麽?”
秦隱:“開直播。”
馮啟:“?!”
“臥槽?”
有人替馮啟喊出了震驚的一嗓子。
秦隱停身,皺眉看向狄達。
狄達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他從沙發上蹦起,舉著平板就拍到秦隱眼皮子底下。
最新動態,談梨的。
【梨子lizi】:
“低配,仿款,物美價廉,欲購從速。(附鏈接)”
其餘三人也陸續看到了。
馮啟驚訝仰頭:“Lai哥,你不是把她手機收走了嗎?梨子姐拿什麽回的?”王藏樂了:“這回應可真是,不怕事……你還叫什麽梨子姐,叫梨哥啊。”
馮啟點點頭,隨即指著手機意外地說:“回複好快。看熱鬧的路人那部分都笑瘋了,說她商業鬼才呢。”
“還真是,也不知道她怎麽掛上的鏈接,夠速度啊。”
一直沉默的尤上突然抬了抬頭:“Liar,熱評在玩你那個梗了。”
秦隱一僵。
幾秒後,他眉眼冷如冰霜,低頭從狄達手裏拿過平板,沒表情地點進那條動態的評論區。
除了謾罵,滿屏密密麻麻的重複的一整片――
【去玩夢魘,夢裏什麽都有。】
那些刷梗或惡意或玩笑,跟著笑臉、倒豎拇指、骷髏頭……各種各類的表情。
那時候她在生病啊。
他對她說了這麽過分的一句話,然後這句話變成了一把刀子,所有人都可以以他的名義,握著這把刀子,毫無愧疚地紮在她的心上。
小壞蛋是沒心沒肺的,但Liar對她來說不一樣。
她那天會有多疼、他從不敢想。
握在平板邊緣的指節收緊,緊到仿佛要把它捏碎。
然後驀地鬆開。
秦隱點進後台,退出賬號,然後登陸自己的。
狄達不安地開口:“Liar,既然梨子都開了個玩笑,路人反應也還行,黑子不用理會,你就別管……”
“別說了。”
秦隱不過片刻沒開口,聲線竟已然沉得沙啞。
狄達從他的聲音裏嗅到一種暴風雨前的冷意,自覺縮回去。
主臥的房門正巧在此時打開。
鬆散著長發的小姑娘露出腦袋,臉上滿是燦爛的沒心沒肺似的笑容。
“你們回去通知zxn的公關部門,今年年底記得給我發紅包啊――我替你們扛了一半火…力……呢。”
談梨的聲音在狄達的瘋狂眼神示意裏,漸漸停住。
她預感不太好地看向沒抬頭的秦隱:“你在幹什麽?”
秦隱仍未開口,也沒抬頭。
幾秒後,他在平板上飛快跳動的指節停下,點向“發送”。
門邊的談梨驟然變了臉色,她原地起跑,直接快步過來撲向秦隱――
“不行!”
秦隱早有意料,在她即將撲上身的前一秒側身一避,然後伸手一撈。
小姑娘被他從背後打橫撈進懷裏。
秦隱平靜抬眼,另一隻手把平板遞到旁邊。
“好了。”
他拎著試圖掙紮的談梨往主臥走去。
狄達接過平板,恨不得從指頭縫裏看屏幕。
事實也恐怖得如他所料――
【Liar】轉發【梨子lizi】:
“我送的那顆不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