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晴子
這邊大晚上,我正睡得舒坦呢,突然感覺屋子裏多了個人影。
這種感覺我小時候也有過,因為我這屋子是連著外麵院子的,我家洗的衣服就是掛在院子裏晾著,晚上的時候從我屋子裏往院子裏看,就跟一個個麵皮那麽薄的人掛在繩子上似的。
我當時喝的頭暈乎乎的,也就沒多想就繼續睡,可是怎麽也睡不著了,心裏總感覺空落落的不得勁。
於是我就開燈打算去撒潑尿,結果燈一打開,直接就把我酒嚇醒了。
那隻白毛老狐狸就背對著我站在牆邊。
順道一提,我那屋子的牆上掛著兩幅地圖,一幅中國地圖,一幅世界地圖。白毛老狐狸的鼻子就頂著那張中國地圖。
敵不動,我不動,但是我想尿尿啊。我最恨實在忍不住了,就對它說:“兄弟,我去撒泡尿,完了咱們在耗著你看行不?”
我見它沒反應就當它默認了,可是我一下床,就老感覺到它在背後盯著我。
我直接火了,就對它說:“告訴你,我這可是正宗童子尿,就問你怕不怕?”
可是那白毛老狐狸還是在那一動不動。
我尋思著,會不會是被金不出說準了,這家夥真有事情求我。況且人家在那個噩夢裏還幫過我。
於是我又換了個口氣跟它說:“那啥,咱們也別墨跡了。你救過我一次,所以你想讓我幹啥你就直說吧。”
可是白毛老狐狸打死了心眼就是不開口,這讓我怎麽辦?
“你不說話那我瞎猜了,要是猜中了你就給個提示。”
我清了清嗓子,然後對它說:“你是不是寂寞了想找個老伴?”
我看白毛老狐狸沒反應。
“你想你孫子了?”
還是沒反應。
“可別說你想複活,我可沒那本事。”還好,老狐狸還真不是想複活。
我一尋思,然後就看到它鼻子頂著中國地圖究竟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麽呢?於是我就問它“你想旅遊?”
“你想走親戚?”
“你想回家?”
“啪”地一聲,白毛老狐狸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動了。
我沒想到還真讓自己給猜對了,這白毛老狐狸被人裝進紅木盒子裏送來送去的不知過了多少人的手,離了多少年的家。都說中國人戀家,沒想到保家仙也是這樣。
我往地圖上看去,上麵多了一個小紅點,正是白毛老狐狸鼻子頂著的地方。
那地方在東北,就在黑龍江邊上。
第二天的時候,我把金不出和丫頭喊了過來跟他們說這件事情。
“爺爺說過黑龍江那地方邪性,好東西多,髒東西也多。”丫頭嘀咕著,有些猶豫。
金不出反倒是大大咧咧的,“嗨,我還以為啥事呢,黑龍江我熟啊,禿尾巴老李就是我家親戚啊。”
我問他“你家親戚幹嘛叫禿尾巴呢?”
金不出抖抖肩膀,“嗨,禿尾巴老李其實是這麽回事。”
聽金不出說完,我才知道,原來黑龍江這個名字的由來是這麽回事。
說是以前黑龍江不叫做黑龍江,叫白龍江,因為裏麵住著一條白龍。可是這條白龍不是龍王爺一樣的神仙,而是一個修煉成精的妖怪,它經常興風作浪,用洪水卷走畜生,淹沒莊稼,凡是掉進水裏的人還都會被它吃掉,當地人苦不堪言。
後來有一天,住在江邊的一個老船夫晚上睡覺做了一個夢,夢到一條黑龍對他說“我是一條黑龍,家住在山東,人們都叫我禿尾巴老李。我常常聽到北方有哭聲,後來才知道是白龍江裏的白龍作怪,它年年興風作浪,淹死百姓,衝走莊稼。今天,我在東山和白龍打了一仗,把白龍打敗了,他讓我明天中午再戰。白龍的家在這裏,它餓了有吃的;我是從遠處來的,餓了沒吃的,怎麽能打敗它呢?這就得求您幫助我。明天中午我和白龍打仗時,您站在東山頂上,見到江裏黑水翻上來,就往江裏扔吃的;看見白水翻上來,就往江裏扔石頭。這樣,我就可以把白龍趕走了。”
老船夫聽到這裏,猛地坐起來,隻見窗外天已經亮了,黑小夥也不知去向了。他走出草棚,看見附近的伐木工人們都在議論紛紛,原來,他們都做了和老船夫一樣的夢.於是,大家決定一起幫助禿尾巴老李。他們蒸了好多大饅頭,又準備了許多石頭和石灰,一同上了東山。
中午剛過,天忽然陰了起來,隻見江麵上黑白兩股水攪在了一起,發出“呼啦呼啦”的巨響。大家看見黑水翻了上來,就連忙扔吃的,高喊:“禿尾巴老李,我們早來了。”看見白水翻上來,就把一筐筐石頭扔下去,罵道:“凶惡的白龍,快滾開!”經過一陣廝殺,忽然一股白煙騰起,一會兒就消散了。江麵上,黑色的江水平靜地向東流去。
後來為了紀念禿尾巴老李,就把那條江水稱作黑龍江。
“嗨,原來你家親戚就是那的龍王爺啊,那送老狐狸回家的事還不是妥妥的。”我拍了拍金不出,“這次的行程就靠你了。”
金不出當即拍胸口打包票道:“成啊,你說是黑龍江具體哪個地方。”
“東山。”
金不出“噗通”一聲板凳上掉了下來,“就是那兩條龍打架的那個山頭?”
我回想著他之前說的那個故事,裏麵白龍和黑龍第一次打架的確就是在一個叫東山的地方。
“看來這隻白毛老狐狸大有來頭啊。”其實我回來過後自己也琢磨過,總覺得白毛老狐狸出現在那個女人的噩夢裏不是偶爾,甚至有可能它才是那個噩夢的罪魁禍首。可是如果那樣的話,它又為啥幫我呢。
總不能是繞這麽一大圈就是為了指名我送它回老家吧。
可是我和***思考再三還是決定走這一趟,不為別的,最起碼人臉老狐狸上次幫了我一次。於是我和***當天就跑去火車站了。
當列車駛離車站的時候,金不出還是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盯著我一直看個不停。
我伸手從他手裏奪過一個雞腿,惡狠狠地咬上一口,“你瞅啥。”
“我瞅你帥。”金不出裂開大嘴笑嘻嘻的樣子甭提有多賤。
“那還用說,肯定比你疙瘩肉要帥多了。”我毫不客氣地甩了甩劉海。
“可是這麽帥的小夥子,怎麽人家丫頭就不搭理你了呢。”
我一時語塞,那次還不容易從幻境裏麵出來,結果口嫌身正直一下子就暴露自己的本性,讓丫頭給我好一頓氣,就連錦鯉子看我的眼神也不對勁了,和金不出出發去黑龍江的時候,錦鯉子那分明是一副巴不得我趕快滾,少禍害他孫女的意思。
不過收獲也不是沒有,一張“百淨破煞符”和“依魂毯”都是威力強大的手段,再加上“夜啼鼓”這一身行頭,讓我搖身一變成了正規軍,以後麵對鬼怪也方便了許多,要是再算上小木魚給我提燈指路,危機時候手提殺豬刀背水一戰,我覺得我已經非常牛逼。
金不出對“百淨破煞符”可是羨慕的不得了,奈何他說自己這輩子都學不會畫符,倒是那張“依魂毯”讓他心裏更癢癢,按他說的原話是這樣的。
“這東西,確實是法器,但它不是正統的法器。”
經他說明我才知道,法器大致分三種,一種是正統的法器,最受推崇,基本都是出自名山大川裏的佛道儒兩家,法力純正,既可驅邪破煞又能加持己身,受益無窮。
第二種是野路子做出來的法器,所謂野路子是指半路出家修道的人,雖然也是佛道兩派,但是修習駁雜,法力難免不夠純正,他們做出來的法器大多威力強大但是使用錯誤就容易傷到自己,有些還有悖天道。
第三種就是我的“依魂毯”這種,非佛非道乃是鬼道之術,鬼是人死後因為怨氣不散而留在人間,為天地不容,它們用自身身體做出來的法器包含著巨大的怨氣,雖然功能強大,但是長久戴在身上難免損害自身陰德陽氣。
“來,你以後一天三頓,頓頓都得吃這玩意,大補陽氣。”金不出從背包裏掏出一份熟食。
那熟食不是別的東西,包裝袋上寫得明明白白,魯西黃牛牌五香牛寶。
旁邊座位上姑娘一看見頓時就笑噴了,邊笑還邊看我,尤其是那姑娘還長得賊水靈,個頭估摸得有一米七出頭,典型的東北大妹子,這讓我更不好意思了。
我尋思著就你這張大嘴,你男人才需要呢。
我趕緊讓金不出收起來,“你就瞎掰霍霍吧你,我瞅你就淨引兒地,這能是一回事嗎,整天虎兒吧唧的。”
金不出大拇指一翹,“呦吼,現在說話都這麽吭哧癟肚的了,哥們我這是為你好,你帶著那玩意,不好好補補陽氣,遲早變成二椅子。”
旁邊的姑娘瞅了我們一眼,“咋地,兩位老哥也是咱東北的,不知道哪個屯的?”
我和金不出當然不是東北的,隻不過想著以前到肥西的時候愣是聽不懂人家說啥話,還被當然鬧事的揍了一頓,聽說東北人都挺虎的,就特意在臨走前惡補了一番東北話。
我剛要說話,金不出瞄了我一眼,“是啊大妹子,俺們都是老東北的,就擱那黑龍江邊上,白江屯子的。”
那姑娘頓時就不樂意了,“撩騷吧你,白江屯子早就沒人住了,還想糊弄老娘呢。”
白江屯子正是那人臉老狐狸指明的目的地,聽她這麽一說,我們不由得豎起耳朵。
金不出滿臉不可置信地說:“咋沒人了呢,我出國前那地方還有老多人呢。”
“原來你們是海歸呢。失敬失敬,隻是看來兩位去的不是一個國家吧。”
金不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咦,你咋看出來的呢?”
“那可不是,一看你們夥食就不一樣,尤其是你,”那姑娘指了指我,“肯定是去的好地方,男人天堂之類的吧,要不然不會耍成一天三頓吃那玩意。”
我臉上一紅,正想著咋說呢,金不出“哈哈”大笑,立馬跟人家姑娘統一了陣線,“就是,他去的是資本主義國家,被人家的糖衣炮彈給霍霍的,還好我去的地方民風樸實,純粹是為了國際友好,開拓視野。”
金不出邊說邊瞄著我,我瞅著他嘴裏不但沒個實話還一點把柄不給人留下,看著說了多,其實啥都沒說,一丁點紕漏都沒有,也就由著他說了。
“對了,大妹子,我兩出家在外太久了,怎麽那白江屯子就沒人了呢?”
“你們出去有十年了吧?”
“嗯嗯。”金不出連忙點頭,“可不是嗎,小學的時候就跟家裏出國了。”
“那你們英文一定很棒,東北老多外國人了。”
金不出撇了撇嘴,“嗨,我們住在華人街,英文沒學會,整天出門買個菜能把全中國的方言都聽一溜圈兒,不信你聽我給你說說。”
金不出清了清嗓子,“弄來組撒,飯切古了伐?”
那姑娘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半晌才問金不出,“啥意思啊?”
金不出拋了個媚眼,“姑娘,你長得賊水靈。”
“瞎嘚瑟吧你。”那姑娘臉上紅通通,可好看了,把金不出迷得小眼睛都看不見了。
金不出又跟那姑娘聊了幾句,我瞅著越聊越偏,就忍不住不斷地咳嗽。
那姑娘白了金不出一眼,“瞧你豁愣的,連你老家的事情都不管了。”
“那白江屯子十年前鬧了場地震,整個村子都陷大坑下麵去了,不過好在有提前通知,所以沒人傷亡,但是現在也沒人住了。”
“大坑?”我和金不出對視一眼,這不是給我們增加難度嗎?
“對啊,就是老大一個大坑,我家老人都說那是以前的白龍不服氣捯飭出來的,大坑裏麵還有一條好大的地下河,河水就是白乎乎的,擱地上麵都能看見。”
黃水是黃色的,因為裏麵泥沙多,長江是多彩,因為各地區水質不同,但是那大坑下麵的地下河為啥是白色?
我忍不住問她,“大妹子,那河水怎麽會是白色的呢?是不是附近有什麽重汙染的工廠?”
姑娘搖了搖頭,“叫我晴子吧,我也不知道,那附近也沒啥工廠,不過東北工業多,也指不定哪裏是連著的。反正老人都說以前黑龍江住的是一條白龍,後來黑龍打贏了白龍,把白龍的魂魄壓在地下,還說那水其實是白龍的魂魄,所以是白色的,而且,而且……”
我和金不出正聽到關鍵時候,可是那晴子說著說著就猶豫了起來。
金不出連忙鼓勵她,“嗨,大妹子,咱老東北人還有啥怕的,你趕緊說啊,我們哥倆這聽到家鄉的噩耗正悲痛萬分呢。”
“那我可就說了。”晴子調整了一下情緒,“那白龍的魂魄有時候出來才能看見白色的河水,有時候不出來。我爺爺就是省博物館的,他們下去查看過,說是那底下有活的東西,那東西發出嗚咽的聲音的時候,河水就會冒出來。”
我和金不出對視一眼,那活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還能召喚河水,那豈不是真成了白龍王了。
“那你爺爺說那東西是什麽了嗎?”
晴子搖了搖頭,“沒,我家原來也是白江屯子的,我都是從爺爺的筆記本上看到的。爺爺當時年紀大了,底下寒氣重,上來之後就老得特別快,沒多久就丟下我跟奶奶走了,奶奶沒忍住,也走了。”
晴子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金不出好一頓安慰,直到列車到了黑龍江,她的情緒才好過來,這中間我們自然沒辦法再問她什麽。
下了火車之後,我和金不出原本打算請晴子吃頓飯,然後就告別的,誰想到晴子又說也想回家看看,這下可難壞了我跟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