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一襲紅裙
之後薑鳴養了半日身體,氣力恢複了大半,便提議要到城中走走。雖然如今的江城已有一半落在了外人手中,但那位胸有千秋的四皇子似乎無意牽惹普通百姓,畢竟他可是最有能力爭奪儲君的人選,收複江城是為了展示自身能力,魚肉百姓無意會授人把柄。他是聰明的。
城中如往常一樣和平,薑鳴本想一個人走走散散心,梅雨柒卻說什麽也要跟著,薑鳴無奈,隻得客隨主便閑遊了一日。
及太陽西垂,兩人並肩回到梅家,眾多丫鬟侍衛看薑鳴的臉色都不對了,才反應過來梅雨柒似乎是故意的。
不待他說什麽,梅寬卻已走了過來,笑容溫和地道“薑鳴公子,今日遊玩可還盡興?江城雖然不是什麽大城池,但也算是個鍾靈毓秀之所,安家立戶也算是頗為不錯的。”
“這……”薑鳴分明從話中聽到了弦外之音,瞅了瞅一旁的梅雨柒,隻得苦笑道“梅家主費心提點,但我一介武夫,尚有未競之業,久居不得,久居不得。”
梅寬眉頭微皺,也不反駁,卻從袖口取出一封信來,道“薑鳴公子隨心從願便好,我不會勉強公子的。但這封書信卻是四皇子殿下特意遣人送來的,莫非公子還與四皇子有舊?”
“四皇子秋絕?我此前從未見過此人。”薑鳴接過信來,也不回避,當著梅寬與梅雨柒的麵撕開,便毫不顧忌地觀讀起來。
信中小字早聞薑鳴兄弟武藝高絕,在黃石鎮一戰成名,卻不知兄弟何時來到江陵轄屬?侯鳳王府戰老將寧遠山而身退,更於前日一人戰我數千精銳,豪傑英膽,令人欽佩萬分。若非不知兄弟真實身份,吾將冒風霜而相請。明日北城賈樓設宴,還望兄弟肯施薄麵,吾將翹首而待。兄長秋通若是在此,必然熱情勝我。
落款,秋絕。
薑鳴急問道“送信的是誰?”
梅寬道“是一個武者,平日是四皇子的侍衛。”
薑鳴沉寂下來,臉色分外難看,秋絕既知他身份,焉能不報弑兄之仇?更何況送信之人都是貼身武者,此宴不是鴻門宴都沒人信。
就在薑鳴沉靜斂語時,門外的侍突然走進來,道“府外有一女子攜四名侍衛求見,自言是薑鳴公子舊友。”
舊友?他鄉遇故知,薑鳴卻猜不出這人是誰。
那一眼妖嬈,一襲豔麗紅裙隨風微動,優美而修修長的身姿婷婷而立,膚光猶勝初雪白,精致的五官嫵媚非俗,一雙似動非動的宛如清泉般的眸子,刻畫出一道靚麗絕代的風景。女子執著油紙傘,見到來者迎接,眼波流轉,輕聲婉約“總算找到你了,薑鳴。”
問候分不清遠近,但能辨得出親疏,直呼其名算是熟識,其中意味又豈是表麵的隨意招呼能猜疑?薑鳴自是不會顧忌這些細節,經過黃石鎮一番驚險,他已然明了這個妖嬈女子是友非敵,雖然為其爭取了銅鼎成其交易,但她在許多時候的支持與幫助,卻不能以此衡量。
“葵姒姑娘,好久不見了,自黃石一別,在下可是久違這故人味。”薑鳴視她為友,內心更是許下深厚的信任。
葵姒輕移蓮步,在梅雨柒、梅寬及兩三小廝的注視下,挽住了薑鳴的胳膊,神情曖昧地道“怎麽,就在門外接待客人嗎?”
薑鳴苦笑,卻也沒想著鬆開胳膊,清楚這女子生性狡黠,估計是看出了些什麽端倪,隻是略帶歉意地朝著被忽視的主家低了低頭,隨後便將葵姒帶往裏中院落。
見兩人親切走過,梅雨柒的臉色明顯有些不好看,卻又望見那容顏傾城的女子衝著她嫵媚一笑,似是宣布主權似的,將她內心的自尊打擊得稀碎。梅寬自是注意到了這一幕,略帶歎息地拍了下失落的女兒,輕聲道“男子太過優秀,難免蜂蝶擾之,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可不要苦了自己。”
梅寬也不再說什麽,隻是走向府中,空留梅雨柒一人怔怔然,似有所思。
薑鳴居住的地方是梅家的客居偏院,本來就有客房間,且環境清僻,能讓他這個非富非貴的獨行者暫住,也是梅寬與梅雨柒對他極大的尊重。
一到院子,薑鳴就將葵姒的手臂抖落,嘴中噙著苦澀,似是責怒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一來就這種開場,梅家主他們很難堪的。”葵姒卻是纖腰一扭,屏退四名侍衛,盈盈然道“我這可是在幫你擺脫麻煩,我第一眼便是看出那女孩對你有意,若不施點手段,你怕是會被道德綁架留在江城,給人家入贅為婿,誰還給我幫忙做事?”
“算了吧,梅雨柒可能沒那麽多心思,我也沒那麽多想法,在我走上我的路之前,並不會理會男女之事,此後可別自作主張了。”薑鳴言辭頗為嚴肅,神色卻是懇切誠摯。
“那算人家多管閑事了,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還念著你那位青梅竹馬嗎?還有那位羿玄宗的蒙紗美人呢?你的眼神早就背叛你了。”葵姒笑著坐在石凳上,表情戲謔。
“你怎麽知道?”薑鳴顯然是低估這位雁宗的女子了,當初火熱的眼神毫不掩飾,至於對誰有垂涎之意,倒是察之有據。他似是自嘲“人家是三垣之地的大宗子弟,想來追求她的人應該不少,我又有何倚仗與那些子弟相爭。”
葵姒也是沒想到薑鳴會實言相告,本來隻是調侃一番,如今卻又不得不解慰一遭“你以後會去羿玄宗嗎?憑借你的天賦,即便不能名冠四方,但起碼有著一搏之力,說不定人家就看上你了呢?”
薑鳴大笑道“這個假設很讓人高興,不過我清楚自己的位置,想要取得一定地位的東西,便必須擁有一定的實力,不是嗎?而且,我不是入了你們雁宗嗎,還能頂著個雁宗的名頭再加入別的宗派?”
“少來,你怕是覺得我雁宗廟小,容不下你這個武道天才了吧!你的這個名頭並沒有宗派認證,當初隻是權宜之計,而且我實際上也沒有招納新人的權力。況且,雁宗已經五年沒有新人加入了,又怎麽會對你加入什麽宗派產生阻礙。”葵姒頗為感傷的頓了頓,似是在回憶著什麽。
“為何?雁宗不是朱天野域一大霸主嗎?十八座大宗,甚至都有真正的地位境界強者坐鎮,怎會連招收新人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宗內雖有地位境界強者,但卻並無轄管宗派之心。這宗主之位自從前任宗主身隕,便再也無人敢覬覦這個位置,前宗主的胞弟既為長老,因傷恨過甚便選擇閉死關而不再過問世事。其他三位長老輩分太大,不能攬起大任,於是暗地培育有潛力的年輕武者,我與另一人都是他們眼中的宗主種子,我為紅使,方維哲為青使。但是自從方維哲得勢之後,將新人招收變成了自家的聚寶盆,所以即使你願意加入雁宗,我也沒有能力。”
“這個方維哲很厲害?莫非以你的手段也勝不得他?”
“若是正常爭鬥,我自然不會懼他,但是有一名宗派長老與他為族親,許多事情都傾向於他,其他兩位長老自然不會為了這些小事而互相開罪,我自然要劣勢一些。明年三月,雁宗將會開啟雁落大會,以此決定真正的候選人。我與方維哲爭鬥已有六年,當年他便能借勢驅逐我姐姐葵潭,一年後他勢必動用一切勢力將我的勢力連根拔出,我若是沒有強悍的外援,定將重蹈覆轍。”葵姒此行的目的也在此,招收薑鳴幫助自己,並且奪取候選人之位。
“這種比試允許宗外之人插手?”
“能招攬足夠強大的外援也是體現自身實力的表現,三大長老已然默認了這種方式,到時我與方維哲將進行三種比試,三局兩勝。我希望你能幫我。”
薑鳴沉默,他從心底是願意幫助葵姒的,而且他了解這個女人的手段,除了武學修為稍有不及,計謀智慧處事做人十分老辣,若是能許下這個人情,日後定是不小的助力。隻是,他尚有深慮“葵姒,我肯定會全心全意地幫你,但是我也想聽聽你的想法,比如,勝了那個青使之後如何?該怎麽處置方維哲?那位支持方維哲的長老又將如何?”
葵姒美目輕閃,驚問道“你是說方維哲會聯結長老強勢逼宮?”她從未想過這些事情,自以為以長老的身份自然不會做出這些遺臭萬年的事,但一旦方維哲落敗,那位長老多年的支持化為泡影,自身的權力勢將受到大幅度地削減,極大的可能將使用非正常手段。她這般一想,頗為心寒,不由得臉色一冷,道“我明白了,多謝公子提醒。”
薑鳴重重地鬆了一口氣,笑道“那既然事情都想通了,那能給我說說你此行的目的嗎?應該不止是找我加盟這麽簡單,你似乎很了解我,我答應過還你人情,自然不會改悔,你卻還要親自走這一趟,說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葵姒站起身來,腰肢微躬,湊近薑鳴的胸膛,調笑道“人家肯定是專程來找公子的,順便幫你解決下眼前的問題,再順便,去往隋城地域找一個八段人位的高手。”
如此魅惑的姿態,薑鳴不由得血液有些沸騰,畢竟是正值青年,縱然他定力再好,也不免為之大吞口水。
而葵姒卻是十分得意地立刻站立起來,嫵媚笑意,沉魚落雁,自是風華第一等。
夜伏晝轉,轉眼便至赴宴之日,秦王朝四皇子的邀請沒有人可以拒絕,即便薑鳴身負秋通的人命,但仍決定前往一見這四皇子。
“這秋絕並非蠢笨之人,秋通或許隻是他眼中的絆腳石,你殺了他從某種層麵來說是成全了他,或許他還要邀你加入他的陣營呢。”葵姒這般笑語,使得薑鳴心中的擔憂淡了些,何況此行有這個美人智囊相助,或許事情將變得從容許多。
出了客院,薑鳴遠遠地看到梅雨柒正倚在雨廊木柱前,不時地拍拍腿,明顯是在此站立太久而雙腿酸痛了。見到薑鳴與葵姒並肩走出,她的雙眼瞬間黯淡了許多,但仍是展出一臉笑意,向著兩人走來。
“薑鳴公子,這是要去北城赴宴嗎?那四皇子胸中頗有城府,不會無顧宣召閑人,十有是為了招攬公子。但如今秦王朝上下動亂,另外幾大皇子蠢蠢欲動,若是身陷儲君爭奪的漩渦之中,勢必不得自己。雨柒才學雖然難登大雅之堂,但是鬥膽請纓與公子同行,在宴上亦有一言之用。”
薑鳴聽此,本欲拒絕,但見到梅雨柒眼中的固執與清秀,不由得有些心軟,隻得猶豫道“我與那四皇子有些淵源,赴宴並不是表麵的風平浪靜,你不必與我涉險,畢竟你有個梅家之人的身份在,而我卻是孑然一身無所顧忌。”
梅雨柒苦澀地搖了搖頭,道“公子相救之情,雨柒無以為報,隻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若是這次不陪同公子,我怕是會辜負了自己這顆心。”
薑鳴愕然,若是再聽不懂話中的弦外之音,便真是有些愚蠢了,但他還是驚訝了,他沒有料到這個大家閨秀竟能這般大膽。葵姒也是有些動容,將梅雨柒拉到自己身邊,佯怒道“你這個人,怎麽就這麽木訥!讓女孩子這般丟人,真是鐵石心腸。”
薑鳴苦笑,怎麽突然就是自己鐵石心腸了,這壞人做的不明不白的。
“好了,那你們就跟著我去吧,這年頭的壞人還真不好當!”
這般自嘲的話入耳,葵姒與梅雨柒都是莞爾一笑,後者更是直接挽上了葵姒的手臂,竟是沒來由地閑聊起來。
薑鳴無奈地招呼了一聲,便向著北城走去,大約一個時辰,三人便邁入北城的街道,有一條街卻顯得凹凸不平,仿佛是照著波浪的模子修造的。
薑鳴不由得疑惑“按理說,城池中的官道都應該是極為平整的,但這條街為何這般奇特,而且沒有修繕過?”
梅雨柒掩唇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數十年前曾有一批荒族強者至此,被圍困於這北城之隅,他們動用陣法在城池地下掘出一條密道,直通淵流之外,因此得一逃脫我垣野界強者的追捕。垣野界的強者大怒炸毀了密道,但因為地下的土石堆積,街道卻無法恢複平整,江城的執政者隻能在其上稍作鋪墊,以減顛簸。”
“原來如此!”薑鳴與葵姒自然不知這種傳聞,隻是對這密道極有興趣,薑鳴問道“淵流之外?莫非是通向寒武關了?這條密道的入口在哪兒?”
梅雨柒搖了搖頭,道“沒人知道密道曾通向何處,更別說入口了。畢竟隻是傳聞,是不是真的還不一定。”她很欣喜與薑鳴搭話,至少從某種層麵可以知道,他並不討厭她,這便足夠了。
葵姒卻是魅意一笑,道“梅雨妹妹原來還知道這麽多,有些人怕是長了見識,看他還敢輕視妹妹。”薑鳴又是苦笑,貌似葵姒直接是與梅雨柒站在了一起,竟時時有針對之意,他知道這女子又有別的想法,他卻看不透,隻能無奈地申辯“我哪裏輕視過,雨柒的膽識與勇氣遠勝常人,排兵布陣更是高我數籌,我倒除了能上陣殺敵別無他用了。“
梅雨柒俏臉一紅,急忙道“怎麽會?公子武有獨道,年輕有為,品性也是上上等,雨柒是真正傾慕公子,其他莽夫又怎麽比得上!”
“呃……”薑鳴汗顏,卻不知如何麵對梅雨柒的直白傾訴,隻得悻悻然轉過頭,慌張地走快了些。
葵姒玩味地抓住梅雨柒的手,笑道“別理那個木頭,那人就是古板的緊,一個大男人忸怩得像個小姑娘似的。”
梅雨柒抓住機會問道“不知姐姐與薑鳴公子相好多少日子了?看你們二人和睦,實覺美好,不由得胡言了一番,姐姐可不要責怪。”
葵姒美目流盼,笑道“怎麽會責怪妹妹?妹妹長得這麽楚楚動人,哪個男人見了不動心,若是相信姐姐,讓我為你找個好夫家,必然能合妹妹心意。”
“不必了姐姐,”梅雨柒急忙含羞拒絕,略帶苦澀地一笑,道“其實我早已心有所屬,不敢再麻煩姐姐了。”
葵姒頓了頓,調戲似的攬起梅雨柒的腰肢,道“那也好,不過容姐姐說句體統話,女子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一生,不要像我,那家夥可不是個好人……”
葵姒語中似有怨懣,梅雨柒聽在耳中,也隻是說些寬慰的話,而後便扯到了妝容打扮上,兩人隨意交談,好像多年的摯友一般。
薑鳴也斜眼看到這一幕,隻得歎道“一台戲啊一台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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