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征火漣,水晶石座
往日醉夢逐江湖,一朝離散四海外,不知相逢是夢中。
薑鳴癡怔,臉色複雜地注視著許久未見的申夷憂,滿心惘然,此時她恢複女兒身,玲瓏身段纖細腰肢,裹上一身緊致的黑衣,風姿自是別有新意。可是,為什麽當他接觸到她的眼神,總感到一種迷茫與空洞。
他急切地想要站起身來,身體卻僵硬得如不自己一般,想要詢問她近來如何,嘴唇卻被她素指捂住。
“別說話,薑鳴,不要驚動了外麵的人。”
薑鳴明白地點了點頭,卻有些詫異她為何噤聲,在外的是葵姒特地派遣來守護他的兩名侍衛,莫非有些葵姒不能知道的事?
申夷憂癡癡注視著薑鳴,以一種溫柔而悱惻的聲音近似央求地說道“我在這裏等人來解救我,終於你來了。在距隋城八十裏外的火漣洞中,有一位實力極為強悍的鬼物,我被他種下了火傀烙印,再過七日他便要吸取我的精氣,我現在隻希望你能前來,若是不能救我,也讓我死得體麵一些。”
“你,怎麽會?你不會是在開玩笑吧?”薑鳴的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發覺申夷憂的神情異於往昔,不再質疑她所言,他又慌忙道“我要怎麽來救你?你能不能直接留在這裏?我去找妖槍董橫來幫我們,即便真正的鬼物來襲,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申夷憂慘然一笑,沒有再說什麽,右手按住胸口良久,一塊小半個手掌大小的暗青色銅片漸漸浮現,薑鳴怪異地注視著她的舉動,他的胸口處也浮現出一塊極為相似的銅片,似是受了招引,兩塊銅片懸浮於空中,輕緩地撞擊在了一起,刹那間仿佛有巨大的能量在激蕩而出,而後沒有任何預料地湧入了薑鳴體內,兩塊銅片也一齊沒入了他的胸口。他瞬間感到一種清涼彌漫全身,各種傷勢在迅速的恢複,這是來自於神物荒源鼎的激蕩,還未過數分鍾,他便已覺得傷勢痊愈了六七分。
“夷憂,你的碎片……”
“它以後就是你的……記得來找我啊!”申夷憂苦澀地說完這句話,便轉身奔去,牆壁似乎不成阻礙,轉眼間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夷憂!”薑鳴跳下床來,雙眼已是頗為憂忡,推開窗戶眺望,卻已望不見想要看到的人。
“怎麽了,公子!”兩名侍衛聽到薑鳴的叫喊,推門而入,便見病臥床榻數日的薑鳴竟然站了起來,還不待他們驚奇發問,從另一邊已然奔來兩道身影,正是名槍朱然與妖槍董橫。
“想來是感應到了荒源鼎碎片,也該跟他談談了。”薑鳴點頭示意兩名侍衛退下,而後邀朱然、董橫二人進屋,持禮奉茶。
這般宛如不曾患病的模樣令得兩人大為吃驚,董橫道“不過幾日,你便傷愈七八,看來這種神物確有靈效,我很好奇你沒有任何背景,是怎麽護住這種寶物的?”
薑鳴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可沒有什麽能力,全憑運氣罷了。二位是循著剛才的動靜前來的嗎?”
朱然道“天位以下的武者自然是感受不到方才的能量波動,但是同樣擁有那東西的人感知卻極為清晰,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應該擁有兩塊碎片吧?隻有這樣才講得通,為什麽會有碎片激蕩產生了。”
“放心吧,我們沒有歹意,雖說這種神物極為強大,但沒有什麽比我師弟的命重要,他也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這無數人都趨之若鶩的寶物,雖是寶物卻也是惹人眼紅的毒藥,若不是朱然真的憑此物逃過幾次劫難,我都會強製讓他將之丟棄。”董橫見到薑鳴眼中的猶疑,解釋道。
“我確實有兩塊碎片,今日全盤相告,是基於對兩位的信任。我不求兩位能不向外張揚,隻希望兩位能以個人身份幫我一件事。”薑鳴躬身頷,拱拳相拜。這般鄭重的禮節卻是嚇了兩人一跳,兩人相視一眼,問道“可是葵姒小姐說的,在雁落大會上出麵之事?如果是這件事,我們早已經答應了葵姒小姐,當然也是為了還報之前你舍身相救之恩……”
“並非此事。”薑鳴看向兩人詫異的目光,義正言辭地道“我想請二位幫我,鏟除這片區域的鬼物,請征火漣!”
薑鳴便將申夷憂之事悉數托出,至於申夷憂的身份,隻用朋友二字代替,關於鬼物及火傀烙印的事,言盡而不能通其意。
兩人聽後沉吟半晌,董橫皺著眉頭道“你說的火漣洞在妖聚之地,那裏至少有五位地位境界的妖修,而且若是洞中的存在真為鬼物,以我四重地位的境界完全不是其一合之將,你要知道鬼物在身軀完好時必然超過四重人位,即便身死後有所損減,我卻不敢輕易涉險。”
“連妖槍董橫都……”薑鳴細細思索,更加擔心申夷憂的處境,他一咬牙直接半跪下地,道“這是以我自身的名義請求,而非雁宗或者其他人。我希望兩位能助我,若在大難當前無可為力,兩位退去便可。但若是能救出我的朋友,以後我薑鳴定當生死以報。”
“倒是個有情有義之人!”董橫雖然心有敬佩,麵色卻是一變,嗬斥道“你以為你是什麽身份,憑什麽讓我們覺得你有價值?莫非隻是憑靠這張空口,大話而後的報酬?”
薑鳴道“我或許沒有何等足以讓兩位忌憚的背景,但我想,今晚兩位肯親臨這裏,必然是看重我的某些權柄?如我推測,你們是想借助我的碎片,與你們的碎片激蕩,從而使之快速與身體融合吧?如若不是,我可想不出別的可能。”
董橫道“你是在威脅我們嗎?別忘了,我們可以直接殺了你,奪取碎片不是更為容易嗎?”
薑鳴一笑,道“不會的,比起這塊既為寶物又為毒藥的碎片,你們更願意選擇維護槍俠門人的名聲,自槍俠袁芝尾大人失蹤之後,整個朱天野動蕩不安,你們也陷入了不小的危機,若是現在直接將我殺了,估計暗地裏的眼線會直接將你們的名聲塗黑,那時候,你們也將被無數利欲熏心者所追殺。”
董橫沒有再說什麽,沉默已然表明了薑鳴所言非虛,不過他似乎並不想招惹這趟事,在心中尋找著合適的理由。
薑鳴道“希望兩位能助我一力,使用荒源鼎碎片隻是小事,我所答應的欠下的人情也會應允,如果事成,我會贈送兩位一卷蝕字凡武功法,如何?”
聽到這些,即便是以董橫的定力,都不由得動容起來,一場看之危機重重的承諾,終於在兩位槍俠門人的凝固神情中達成。
隋城外以西百裏外,荒山連綿圍如壁壘,半月型的曠闊區域幾乎比一座中等城池要大的多,山中有石台岩穴,在這妖聚之地已然算是不錯的住處。山有南北八十座,洞有三千二百,其中有一高崖岩嵌之穴,以其石紋如同火焰,因以為名“火漣洞”。
卻見著火漣洞中有火光溢出,鞭笞聲與慘叫聲響徹不停,卻見那洞中隱隱有著白光亮起,四方寂靜下來,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一道黑影踏著輕悄的步子躍入洞中,視其身姿容貌,赫然便是出自隋城的申夷憂。她麵無喜怒,空洞的眼眸隻是看著路,似乎再也看不見其他的東西。
她踏入洞中,洞中有生靈妖怪,半獸半人的虎豹熊蛇各類妖修排在兩邊,為來人敞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這些妖修的形體本就巨大,更兼之其凶神惡煞的神情,足以讓平常人驚懼駭死,但申夷憂仿佛沒有看見這些妖修,直直地朝著隊列盡頭走去,那裏有水晶石座,一名形體虛緲的絕代女子端坐其上。
“你去見那個男子了?”水晶石座上的女子輕動蛾眉,似醒似寐。
申夷憂冷聲道“你可以操縱我的一半精神,我做什麽能逃得了你的監控,你為何要影響我的思想,為何要讓薑鳴前來?”
女子沒有任何表情,直直地看向申夷憂的眼睛,良久之後,道“前幾日蠍桀子與月柳姬被人打傷了,根據我的眼線所報,跟他們動手的是槍俠門人,以及你口中的那個男子。令我感興趣的是,我在月柳姬身上察覺到一種不屬於這片地域的力量,我殘缺的靈魂感知對此極為敏銳,那是一種頗為熟悉的物體留下的,不過我想不起來是什麽。那件東西,應該在那位薑鳴公子的手中,隻有真正見了他,我才能明白一些事情。何況,你也不是想讓他來嘛?從某個層麵講,我也是順從了你的內心。”
申夷憂怒喊“你就是個魔鬼,你令人抓捕平常百姓,並且挖取他們的心髒與雙眼,若是薑鳴來此,他能活著離開嗎?你放任我離去,又暗中操縱我的意誌,這般行徑,我如何信任你?你終究是個魔鬼!”
女子卻是輕抿紅唇,淺笑道“對你也算是寬容至極了,我可沒有真想誅殺你,隻是因為缺少個說話的人而已。在無盡的沉寂與消逝之中,我這片殘缺的魂魄更為孤獨,已然忘記了太多的事情,雖有心找回記憶,卻在無意間加快了靈魂腐朽的速度。我仍記得,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過,一心雙眸,全視一人。估計是我念得多了,被這妖鵬聽去發號了命令,至於那些凡人的心眼,倒是於我無用。”
聽見這話,站立一邊的一名大鵬獸人急忙撲跪在地,哀喊道“大人饒命,是小人理解錯了您的意思,請求大人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再違背您的命令!”
女子斜睨了一眼妖鵬,淡淡地道“那些人的心眼估計是被你作為修行千心火眼了吧?不過,與我無關,按規矩來吧!你還有十秒時間。”
妖鵬汗毛豎起,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住地磕著頭哀求“大人饒我一命,饒我一命,我保證今後我一定不敢再犯,饒我一命……”
女子絲毫不為所動,淡然道“還有八秒。”
妖鵬聽此,瞬間環顧四周,發現這些麵目醜陋的獸人都以嗜血般的目光盯著他,那種神情,就像是望著獵物的。他麵露凶色,而後雙翅一展,便駕著一道疾風飛出山洞。
“時間到了,去吧!”女子素手一揮,但見每名獸人眼前都浮現一把火紅色的長鞭,每當觸到生靈的皮肉,都將濺起灼熱的火花,瞬間對生靈造成巨大的創傷。聽到女子的命令,二三十名獸人衝出山洞,或飛或奔,不到數分鍾,洞外便傳來一聲聲尖銳的慘叫,如同一片灰色的陰雲,籠罩了數座荒山。
申夷憂眼目一寒,她知道這種規矩,那實力達到九段人位巔峰的妖鵬大抵是被昔日的同伴分屍了,而望向水晶石座上的女子,不由得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也想知道。不說這些了,陪我說說別的吧,心裏空落落的,就害怕孤獨。不過,好像一個殘魂,是沒有心的。”
申夷憂望著這個強大而又神秘的靈魂,竟感到一種深深的同情,至少她還有生活,還有那樣一個敢幫她的朋友,這個靈魂,卻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啊。同時她又是糾結的,體內的火傀烙印限製了她的行動,若是薑鳴前來,她完全不能左右這殘魂女子的想法,她可是親眼見過,這位美貌清冷的殘魂女子揮手便誅殺了一名五重地位的妖修,即便那所謂的槍俠門人再有能耐,又怎麽會是她的對手?
“我的朋友,你千萬不要來啊!”申夷憂又回憶著數日之前的事,當她在江邊醒來,麵前便是這道殘魂女子,她救了她,並且虐殺了很多人命之後留下了她,一眼的注視便破除她的男兒身體偽裝,而後冷冷地道,陪我聊聊天吧!而來數十日。
在隋城,薑鳴仍舊是輕視了董橫二人對於蝕字功法的狂熱,在經過他義正言辭的許諾之後,二人直接以槍俠門人的身份,向景浩然借了一千甲士,他們亦著戰鎧,在城門持槍相候。
葵姒恰在此時收到了雁宗的書信,應該是有急事發生,雖也想留下了幫薑鳴一把,但在見證了薑鳴迅速恢複的傷勢與槍俠門人的鼎力相助後,自己的勢力倒是有些單薄不足道了。薑鳴也並不想葵姒摻入這渾水,便勸說她離開,而且著重點明這是並不危險的私事,而且有著董橫相助,無事不可成。於是葵姒帶著侍衛連夜離開,而薑鳴乘著清涼的破曉,走出了隋城。
薑鳴與董橫、朱然及一千甲士行,一頭紮入了荒山連綿的妖聚之地,無數妖獸妖修驚走,一場被強者謀定的迷局,在爭鬥相較中走向。風起雲湧,非是對弈之局;暗濤洶湧,內有無盡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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