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大廈將傾
交趾城,地處秦王朝南下之地,為北部王朝立國之門戶,南蠻入侵之重隘,因此秦王朝才舍得興師動眾起兵數萬在此地往東清剿山匪,並任用龐路這種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以達到驅虎狼而震懾四方的目的。
當然這場戰爭說到底隻是秦王朝與臥華山的勢力之爭,與百姓的興亡並沒有什麽直接關係,臥華山並沒有直接用兵入侵秦王朝城池,而秦王朝的幾個不允許領土被人踐踏的官員提議征伐,並製造了鬆濤嶺慘案來作為攻伐臥華山的理由。
作為交趾城的城主,羊塔風近來卻是全然不管來自龐路的調令與安排,一心專注於整治城內勢力與百姓安定,僅僅隻是數日時間,便一改往年霸行霸市的現象,諸多作威作福的霸主家族被受押斬首,而羊塔風似乎全然不在乎都城中的官員得知消息會怎麽處置他,磨刀霍霍竟是要殺光所有影響城中百姓安居的病蟲。
“稟報城主,趙家主族十八人已經伏誅,另外的旁係子弟按照所犯罪行充軍刺配,即日將會實施。”
“稟報城主,賀家多年來販運私鹽、哄抬鹽價的罪名已經鑿實,於今日正午時分抓捕了全家二十一口人,其中賀家長子漏網,現今正在追捕中。”
“稟報城主,江湖幫派義字會多次在徐家的包庇下強買強賣,並直接或間接導致十三名無辜百姓死亡,我們出兵圍捕之時遇到激烈反抗,按照城主的命令,已經將反抗者就地格殺,義字會五十六名核心成員全部伏首。”
……
羊塔風雙手背在身後,像是一尊雕像一樣站在城牆上,在這裏可以清晰地望向交趾平原兩軍對壘的景況,也可以看到刑場上人頭落地的場麵,他安靜地聽著一名又一名的手下前來匯報情況,冷峻的臉龐上沒有一絲笑意,仿佛那些人的死亡在他眼中不值一文。
他現在是交趾城真正的城主,五千甲兵隨時隨地都可以為他的命令赴湯蹈火,在這一支城兵的清洗下,很難有勢力能僥幸躲過,當然這不是絕對的,現在這城中作惡的家族已經喪滅了七八,剩下的便隻有以往的三大霸主家族之一的柳家了。
“柳家,柳其敦,終於輪到你了。”
一旁的貼身侍衛道“城主,柳家自那日被臥華山的林寒殺了向光,家族中還有兩名七段人位武者,我們想要圍殺他們怕是有些困難啊!”
羊塔風道“七段人位的武者自然有人對付,你們隻需要圍殺其他人就是了。隻要滅了柳家,交趾城便再也沒有那些動蕩因素,即使我不在,城池中的百姓也可安居樂業了。”
交趾城中的有這樣一戶人家,穿著普通飲食平常,甚至在溫飽線上過活,即便交趾城中的大家族鍾鼓饌玉,甚至有的膏粱子弟倒掉的飯粥他們都不可能得到,但是他們還在艱苦地為了生存而活著。當然,這樣的人家太多了。
婦人的丈夫是羊塔風的一名普通的城兵,僅靠著微薄的俸祿養活著妻子女兒,婦人與女兒的生活與千家萬戶相似,一邊用種菜織布賺些補貼,一邊等候著丈夫歸來和兵俸發放,卑微如蟻,不知何時就將會見不到明日的陰晴。
“玲兒,今天的飯菜怎麽樣?”
“好吃,粥裏麵好像有奇怪的東西,不過很好吃。昨天的菜葉好像沒有洗幹淨,有些酸酸的味道。”
“傻孩子,昨天的菜葉快要壞掉了,才是那種味道;今天的可不一樣,我買了塊肉放到你碗裏了,那肉可貴著呢,小孩子長身體,可不能一直餓著。”
“嗯。娘,你的碗裏怎麽沒有肉?”
婦人似乎很難回答孩子的話,便抓住女孩的手道“玲兒,你覺得城主羊塔風怎麽樣?就那個昨天在城中向百姓問好的那個最前麵的大叔?”
名字叫做玲兒的小女孩道“那個人啊,不知道啊,我又不認識他,不過我好像看見爹爹跟在他的後麵。”
夫人笑道“那人是你爹的長官,我們吃喝用的錢都是他給的,不過他不是好人,因為你爹都是他征兵抓住的。可是啊,這個惡人現在卻在做好事,城裏麵好多的壞蛋都被抓起來了,以後我們到城裏買米麵就不用走得那麽快了。”
女孩嘴一癟,道“娘,他既然抓了壞蛋,那他為什麽還不是好人,那怎樣才算是好人啊?”
婦人道“他殺了那麽多人,辜負了這麽多人,這輩子都做不了好人,可是現在他做的事確實對我們這些平常百姓很好,他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壞人,至少,他是真的想讓我們活下去。就像是隔壁的瘸腿的朱大爺,他上次送給我們幾個甜薯,我們都還沒有謝過他;還有那個見你餓了給你半個饅頭的小販,也算是好人。”
小女孩還是不太理解,更加嘟起了嘴,道“娘,那前日在街上抱我的那個哥哥是不是好人啊?”
婦人一愣,顯然沒有想到孩子將好壞的定義推到了那個人的身上,那天有好多甲兵在追捕那個年輕的男子,若不是他他及時將失散的女孩抱起,追兵擲出的那把兵器一定會射到她身上。但是,能被守城的甲兵追捕的人,可能是好人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若是她肯定了這個答案,便是否定了丈夫在交趾城當兵的意義。
可是,他救了孩子。不管是他突然找回了善心,還是見孩子可憐隨手為之,總歸是他救了孩子。
婦人嘴唇囁嚅著,思考了半天也沒有得到答案,但看著孩子水汪汪的眼睛,她卻沒有辦法不回答“玲兒,那人肯定是個壞人,但是他估計也是餓怕了,才選擇當了壞人,就像是這秦王朝的好多人一樣,如果能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會選擇做個好人的。”
小女孩連連點頭,過了這個夏天,她就八歲了。沒人知道,她的八歲有三個願望,第一是當兵的爹爹給回家,第二是天天能吃上有肉的粥,第三便是讓那個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大哥哥成為好人。
柳府外,大批甲士手持槍戟布陣待命,在這水泄不通的包圍下想要逃脫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便是一名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學大師,也不能在成陣的兵陣中安全脫身。柳其敦與一府府兵上百人無法主動出擊,隻能在樊籠中等待變故的發生。
柳其敦已經站在堂前數個時辰了,未進半口茶,未食半勺,米,因為他失於算計,沒有料到羊塔風竟然出手如此之快,竟讓城中甲兵團團圍住,隻要羊塔風示意甲兵一擁而上,而一家上百生命將絕無生機。
“信送出去了嗎?”
向連走上前來,道“老爺,送出去了,不過送信的人全死了。老爺,向光已經死在了臥華山的手中,我們還要相信他們能救我們嗎?”
柳其敦道“我們沒有別的選擇,現在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這些年一直被打壓的羊塔風,借助著這次亂局重掌交趾城的大權,並強征了許多百姓為甲兵,他一直以來對我與徐聰幾人恨之入骨,並一心想要恢複交趾城的安定統治,他一定不會放過我的。現在我們便像是喪家之犬,連有皇子支持的王家都被他請金水宗的人屠了個幹淨,如果我們不接受臥華山提出的交易,我們勢必也會葬送在這交趾城中。”
向連道“與臥華山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我們耗盡暗諜得來的龐路軍營布防圖,被他們如此輕易得到,我害怕他們會背信棄義,不僅不會為我們提供援手,甚至還會乘火打劫。”
柳其敦道“肯定不會,如若殺死向光的是羅湖或者其他人,可能會將我們再插一刀,但是林寒前來,那便不會。”
向連問道“為什麽?”
柳其敦道“白麵君子,應守仁義!”
三日困守,一日如一年,昔日霸主交趾的柳家府兵,在那紈絝風流的柳家公子的帶領下,曾經在交趾城中無人敢招惹,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現在的柳家已如日薄西山,甚至下一刻便會大廈傾倒。
柳開一連數日憋在柳府宅院中,因為羊塔風圍院,他難以再尋找容貌好些女子嘻鬧,那些本該被家丁訓成奴隸的蛇女被林寒闖入救走,而流煙坊的那些姑娘們也是進不來,他於是隻能找府上幾個丫環泄火,不過玩樂終究是難以盡意盡興。
自從向光被林寒拳打而死之後,柳其敦為了保證柳開的安全,便又安排了另一位七段人位的武者保護他,在這柳府除了他也就隻有向連一人達到了七段而已。
柳開笑臉央求道“圖叔,有沒有辦法找一個好看點的女人啊,像是流煙坊的幾個招牌姑娘的,我這幾天實在有些忍不住了,府上那些丫頭都太俗氣,簡直玩不下去。”
被稱為圖叔的中年人冷聲道“家主讓我保護你的安全,可沒有說讓我給你找女人,現在柳家麵臨著滅頂之災,家主都要煩出病了,你卻還有心思想這些事,若是讓家主知道該多麽失望啊!”
柳開臉色稍有怒氣,道“既然都被這麽多甲兵包圍了,我們還能幹什麽,不然多享受享受,老頭子不懂得知足為樂,才招致這種下場,又怪得了誰?”
中年人聽到這話,怒氣簡直無法壓製,喝罵道“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要是我有你這麽個兒子,我早就把你一巴掌拍死了!”
柳開麵色驚變,急忙向後退了幾步,佯作威嚇道“你可是我爹派來保護我的,你就算輩分大些,還敢對我動手不成?”
中年人怒道“真是個十足的垃圾,我現在就去稟報家主,我不會再留在你身邊了,簡直是髒了我的耳朵。”
柳開也是惱羞成怒,作為柳家唯一繼承人,竟然被一個奴才臭罵了一頓,即便現在大廈將傾,他也不能容忍,但當他才要出聲喝斥時,赫然看到轉身離去的圖叔身前多了一個黑衣人,那人的雙指竟然戳穿了圖叔的咽喉,黑衣人一鬆手,那七段人位武者便就此死去。
“啊~殺人了!救命啊!”柳開愣了許久,才從驚恐中反應過來,出於最原始的求生反生,喉嚨撕裂般開始吼叫。
黑衣人赫然是那九段人位的祝禍,他對擊殺這紈絝子與其他雜兵並沒有什麽興趣,況且羊塔風隻是請他將這府中的高等武者擊殺而已,其他善後之事自然有那些甲兵處理。隻見他腳下輕踩,便是連續翻過數道院牆,消失在了柳開眼前。
“家主,羊塔風開始進攻了!”
柳其敦穿著一身甲衣執著長劍,身後跟著向連與十幾名精銳府兵,其他人都到前方抵禦甲兵的攻擊,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被攻破大
門。
柳其敦道“來人,趕緊去通知開兒,讓他跟上我們的逃命路線,按照計劃進行,隻要把開兒送出去就行了,他活著我們柳家就還有希望。”
向連道“老爺,柳開畢竟閱曆不足,保全家主你才是柳家昌盛的關鍵啊!”
柳其敦道“她走的時候就隻剩下這一個骨肉,即便他是個紈絝,即便他一無是處,但是我這做老子的哪能讓他死在我前麵?等我們逃出甲兵包圍,林寒一定會在城外接應,隻要逃出城,柳家便不會滅亡。”
向連與一眾忠心府兵沉默。可是,他們無條件遵循家主的命令。
這時一名六段人位的武者已經將柳開扛了過來,柳其敦看見昏迷不醒的柳開,急忙問道“開兒怎麽了?”
武者應道“少爺沒事,衝進去的甲兵都有人擋著,他少爺隻是受了驚嚇暈倒了,隻不過保護少爺的圖……”
“那就好,沒事就好!”柳其敦打斷武者的話,因為他知道他要說什麽,為了這殘餘下的最後一點兵力的可憐凝聚力,他隻是點了點頭,便讓武者背著柳開跟上。
向連皺了皺眉,終是沒有說什麽。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炸響,柳府北邊的一處牆角被炸藥轟開,原本是整個府宅最堅實的圍牆,卻成了柳其敦一行二三十人的逃命暗道。柳其敦與其他人乘馬奔出,因為有著向連的掩護,這場突圍並沒有想象中那麽血腥。
羊塔風身處甲兵陣中,突然有一名探子來報,柳其敦與一眾三十餘人在北邊突圍逃了,羊塔風沒有任何憤怒神色,反而笑道“真是個老狐狸,北邊高牆最高最厚,我也因此布兵最少,柳其敦竟能注意到這一點,早早地埋下炸藥毀牆突圍,真是果斷明智之極。”
甲兵領隊上前問道“城主,那我們還追不追?”
羊塔風道“自然是追啊,他們從北邊走,出城的路程也是變遠了不少,同樣是很難逃出城去,吩咐甲兵與城牆上的弓箭手,盡全力剿殺。不過,若是潛伏在城外的臥華山山匪進城營救,你們可不必死戰,當退則退。”
“遵命!”
羊塔風與一眾隨從奔逃,甲兵的圍殺,與沿途的追捕,甚至是來自弓箭手的瘋狂射箭,三十多人奔至城門處的時候便隻剩下了七人。原先扛著柳開的武者也被亂箭射中,柳其敦隻好自己親身背著,由向連防備亂箭。
“衝出去,城外有臥華山的友軍接應!”
正當柳其敦七人將要乘勢衝出去時,突然出現的兩名穿著鐵甲的大漢衝出將衝在最前頭的兩人兩馬一招掀翻,向連急忙出手想要打開兩人的阻擋,但同樣是被一拳轟飛,雖然沒有受什麽傷,但卻失去了最佳的突圍時間。守城甲兵立馬將蒺藜攔堵好,一群拿著套馬索的甲兵也迅速就位,身後的甲兵也圍追而至,柳其敦幾人前後不得退,左右不得逃,似乎就隻能束手投降了。
可是投降就能活下去嗎?
柳其敦自嘲一笑,轉頭望向那早已望不見的柳府,道“真是挺狠的,如今我的柳府怕是留不下活口了吧?”
羊塔風從城牆上露出頭來,望著柳其敦道“柳府上下都是罪人,柳其敦,你的脫逃早已經注定了其他人悲慘的命運,他們都是因你而死,若不是你柳府上下數十年來欺淩百姓,又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柳其敦道“時勢造英雄,多年蟄伏的城主終於有了足夠橫掃一座城池的力量,我不知道該如何誇讚你,可是即便現在的我已如涸澤之龍,但你羊塔風卻殺不了我?”
羊塔風怒目橫對,冷喝道“隻有你死了,整個交趾城才會真正安定,你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資本了,我如何殺不了你?如何殺不了你!”
就在這時,從城外奔來一匹身著秦軍甲兵服飾的信探,見到城牆上有人,便拉弓射箭,將一封書信一齊射上圍牆,並喊道“東部大元帥孟降炎有令,請羊塔風城主放柳其敦出城。”
東部兵馬大元帥孟降炎?
羊塔風驚問之時,甲兵已經將書信送上前來,羊塔風打開一看,頓時便明白了這裏中緣由,隻是因為柳其敦死去的妻子是孟降炎的妹妹,所以孟降炎聽聞此事後派人來救,以孟降炎的地位與身份,哪個官員與勢力不給他一個麵子?
城下甲兵都被信探那一道喊聲喝住,因為牽涉東部大元帥的指令,所以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向連驚喜道“原來老爺早就向大元帥求助了,劉家終於得以保全了。”柳其敦笑道“羊塔風,縱你有千甲圍城,你終究是秦王朝的官員,即便今日刀放在我的脖子上,你又怎敢殺我?”
“城主……”
甲兵統領見羊塔風看完信後麵色十分難看,欲出言寬慰,以保全自身,卻不料羊塔風卻是大笑起來,同時雙手將那封書信撕了個粉碎。
羊塔風一把抓起一旁弓箭手的弓箭,自高而下射出,正中那信探胸口,信探掙紮了兩下,翻身落馬。千名甲士一片寂靜。
隻有羊塔風肆意的笑聲回蕩在城牆前後“膽敢冒充元帥書信者,我羊塔風絕不容忍!眾甲兵聽令,剿殺柳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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