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銀發垂落,黃塵飄飛()
羅湖自從離開四海城,便已有三個月沒有回來過了,他遙遙望著那座城池,一時間百感交集,竟不知所言。
林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這四海城可是我們一手從疫病之中解救出來的,算是我們的基地了,蝶姑娘應該也是等你好長時間了,快些回去見她吧!”
羅湖低歎了一口氣,緩緩伸出雙手,透過天空那一抹微光,隱隱能夠看到他手中經絡線條,似乎這一路也再不是先前那般平穩。
他看向薑鳴與林寒二人,道“此次被第七幕暗害,化傀儡為人牽絲,差點淪為了隻知殺戮的野獸,所幸有你們相救,不過饒是如此,我也丟失了再修武道的能力,在這三垣九野之中,我終究隻是一個普通人。”
薑鳴道“你是在悔恨?或者是在怨懣?這可不是當初白虎驚落千丈風波的羅湖了,即便你現在已然沒有了那一凡武修為,但傷好之後憑借普通的拳腳,六段人位以下的武者也是奈何你不得,防足以,令人歎惋的隻是你再也無法踏入那個境界了。”
羅湖苦笑一聲,道;“我還以為能夠追逐你們的腳步,沒有想到最後連這種競爭的資格都沒有,為兄弟,貌似後隻有適應平凡的能力。”
林寒道“現在這種況已然是最好,第七幕那樣的龐然大物,若是長久被困在其中,怕是連骨頭都剩不下。我們現今還是太弱了,無法對第七幕造成損害,不過這次的事,我們都不會忘記,隻要有機會,自然是要讓他們還回來的。”
羅湖搖了搖頭,他知道第七幕的強大,也知道這條道路很遠,他雖然經過了晏蹇台的解救慢慢恢複了正常狀態,但事實上他也在這個過程中丟失了許多東西,不過能夠撿回這條命已是天大的恩賜,他又有什麽責怨?
羅湖望著那處城池,得知心儀的女子正在城中等待著他,他便覺得生存並不是現實中隻為生存而生存,在那觸手可及的時間裏,他能夠找到一些非凡的意義。
四海城,本來隻能算作是一座影響力微小的城池,在秦王朝上百座城池的映襯下沒有任何突出成績,尋常的處地,尋常的經濟實力,尋常的官員能力,所有人都沒有注意過這座城池,仿佛這西南邊塞隻有交趾城那樣的大城,再然後便是四方城那樣的中上等城池。
但當隔絕八年的疫病再次來到這片地域,因為臥華山與大明窟的兩方嚴密防禦,這次的疫病已然後力疲軟,但四海城首當其衝,因為城主官員被莫名刺殺的緣故,致使城內無人組織防衛疫病,這座城池一度成為人間煉獄。
所幸臥華山的諸位統領強行插手四海城病患,並且派遣了大量的醫師與救援人員,毫不畏死地選擇與四海城居民共同麵對,經過了許久的防禦之後,四海城終於戰勝了那無藥可醫的疫病,自此臥華山的名聲也傳向秦王朝全域。
在這之後,交趾城經曆硫火之戰,千年基業盡付之於戰火,數十萬人在那場戰爭中殞命,交趾城成為秦王朝的曆史,而鄰城四方城與四海城則開始大力發展起來。而後秋絕大軍橫掃全域,攻毀臥華山,占領四海城,並且大力扶持這座城池,儼然有將它變為新交趾城的想法。
薑鳴三人方方進城,便便見一城鬧景況,已與前時交趾繁華無兩,這令得三人極為驚訝,僅僅隻是數月時間,便能將四海城從頭到尾地改造一番,甚至在經濟方麵直追以往的交趾城,秋絕的改革與新政應是有著極大的功勞。
薑鳴道“聽說這秦王朝幾乎所有城池的新政都經過了秋絕的親力修改,可謂是極為適應各方城池,這人在智謀方麵千秋絕代,沒有想到對於政治也是極為通達,我竟有一些嫉妒。”
林寒道“看來你現在的緒很是複雜,秋絕此人非敵非友,以往你對此人抱著殺意,如今你卻說出稱讚之言,可見你對於這其中事也有了許多感悟,不得不說,我們都經曆了許多。”
薑鳴道“或許吧,隻是……”
就在這時,一名著甲衣的將領帶著兩名甲兵來到,躬道“末將乃是四海城現任駐軍統領,因收到消息兵馬元帥蒞臨,特來拜見!”
薑鳴三人打量著這名統領,其臂膀遒勁遠非一般武者能比,雖未出手展現實力,但薑鳴與林寒已然能夠猜測個大概,這名薑鳴起碼都是八段人位武學大師。要知道這種級別的武者在以往都應該是秦王朝的軍用直屬力量,又怎會舍得將這樣的人才派遣地方?
薑鳴在進城之前為了取得駐軍的幫助,特地將秋絕贈給他的令牌拿了出來,先前秋絕親率大軍橫掃秦王朝諸城,兵馬大元帥孟降炎與鄧興全力征伐,對於兵馬大元帥的令牌,這些臣服的城池將領無人不知。
薑鳴道“為何是駐軍統領,而不是城主?四海城城主何在?”
那駐軍統領道“回稟元帥,下指點四海城經營,取消城主官職,命三方功曹與三名駐軍統領合力掌管,既為牽製又為協作。”
薑鳴三人頗為震驚,能夠因地適宜地開創全新的製度,秋絕的魄力不可不謂不大。薑鳴私問道“你既然在此駐軍,可知道我們的份?”
駐軍將領淡然道“自然知道,前臥華山的四統領羅湖、六統領林寒以及九統領薑鳴,在硫火之戰開啟後秦王朝已然無人不知。”
薑鳴試問道“你既然知道,也應該知道臥華山與秦王朝敵對了許多年,而且臥華山主部便是被秋絕所滅,難道不怕我們複仇嗎?”
那名統領道“末將隻知,下將這兵馬元帥之位任命於誰,我便聽誰號令。”
薑鳴三人再次震驚,片刻之後,薑鳴道“這位統領,其實我有事想要找你幫助,你可否……”
那名統領道“元帥大人,你們是否要尋找四海城的故友?下曾經傳信給末將,若是有人持著元帥令牌來尋找人,便讓我親自帶往。”
薑鳴稍稍驚訝,但是沒有太過糾結,正要讓那名統領帶路去尋找蝶姑娘,可街道另一邊又走來一名將領,大跨步地來到三人麵前,二話不說便跪在了他們麵前,道“拜見三位統領!”
視其麵目,卻赫然是當初梁津的副將杜衡與。
羅湖道“杜衡與,你怎麽會在這裏?還有你這甲衣……”
這是秦王朝的火抑紅甲。
還不待杜衡與回應,一旁的將領便道“大人,杜衡與將軍也是現在四海城的駐軍統領第一,他的實力在八段人位,算得上是能夠獨當一方的人才,上麵也多是器重。”
杜衡與麵色一變,生恐三位統領因為他投靠了秦王朝而責怪於他,但是卻又不知如何去爭辯這無法辯駁的事實,隻得更低下頭。
林寒卻將之攙扶了起來,拍著杜衡與的肩膀,笑道“杜衡與你厲害啊,好長時間沒見,竟然在秦王朝軍隊中都混出些名堂了,可以啊!”
羅湖道“真不愧是老津培養出來的人才,這種在大局麵前取舍的本能倒是令人羨慕,也多虧你這般選擇,若是照著你以往的脾氣與秦王朝的大軍抗衡,恐怕也沒有好的結局。”
杜衡與起初以為林寒與羅湖會怪罪他,甚至好好地嘲諷他一次,讓他內心不得安寧,但是他們這番言語,卻讓杜衡與覺得他們是支持自己的決定的,自己總算是沒有給第二營丟臉。
林寒笑道“時代更替這是沒有辦法阻止的,秋絕之才能早已經超越了這個王朝,任何擋在他麵前的人都會滅亡,若是不自量力螳臂當車,恐怕會落得個屍骨不存的下場。我們以往雖然是將屬,但是一直以來都算是朋友兄弟,我們怎樣都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送死。”
羅湖道“你這般決定就好,如今臥華山也沒有了,我們也沒有了當初那個可以震懾人的份,你現在謀了個官職,也算是給我們有了個靠山,今後定然是能夠幫我們許多。”
杜衡與聽聞此話,麵色激動,道“多謝統領!”
羅湖道“現在也別忙著感激了吧,你知道蝶現在在哪裏嗎?快帶我去!”
一旁的那名駐軍統領朝著幾人微微拱了拱手,旋即笑著悄悄離開。
杜衡與道“四統領,其實末將之所以答應在這四海城為將,便是打著給蝶姑娘一個好的安之處,在幾位統領離開之後,二統領也被軍師請到了戰場上,這城中便隻有我一人能夠護衛蝶姑娘安全。但是蝶姑娘已然打定了主意要等你,所以也不肯離開四海城,我隻能做出這種決定。”
羅湖道“辛苦你了,她現在還好嗎?”
杜衡與歎了一口氣,道“蝶姑娘她……恕我沒有辦法說,一切都需要統領見了蝶姑娘才明白。”
杜衡與向來都是一個直來直去頗為豪爽的人,但此刻卻顯得有些支吾,這讓羅湖的心也有著不安起來。
當初羅湖失蹤,梁津派遣了大量的人手搜尋,從起初羅湖可能有其他任務的猜想,到後來他失蹤的消息鑿實,這其中的事無人可知,但是在四海城的蝶卻一清二楚。
她曾經將自己完全托付給了這個讓他柳暗花明的人,奈何他卻不知所蹤,她餘生又有什麽期待?
蝶被杜衡與安置在一個僻靜的小巷子中,接著官職的方便,杜衡與租下了一整院落,同時派遣了幾個便衣武者暗中保護,隻是這些卻顯得多餘,因為在很長的時間裏,蝶都沒有踏出過院落一步。
當杜衡與帶著三人來到門口,那扇木門卻忽然開了,羅湖站在最前麵,看著那滿頭銀發的女子,不知所言。
短暫的沉默,淚水與呼喊便如同山崩海嘯一樣開始,那名女子撲在了羅湖懷裏,這是素來靦腆羞澀的她第一次在有外人的況下與羅湖作出這般親密舉動。
但是,她終究是感的。
“羅湖大哥,你總算回來了!”
這一句話,足以讓羅湖這魁梧的寒子柔無限。
隨後,羅湖抱著蝶走進了院子,薑鳴、林寒與杜衡與也知道這種久別重逢最是不易,便沒有打擾他們,悄悄地退了出去。
第二上三竿,羅湖才出現在了眾人麵前,蝶竟然挽起了發髻,顯然已經是為人妻了。
隻是,她那一頭銀發太過顯眼,隻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卻因為相思憔悴白頭將衰,其中悲戚言之不盡。
林寒笑道“羅湖,挑個子,將婚事辦了吧,你們這場婚事,我們等了太久了。”
是有些久了,久到能夠讓一個王朝顛覆,久到能夠讓一名女子白頭。
羅湖望著畔的蝶,手掌撫著那縷縷銀絲,更是覺得心疼。
盡管昨夜已然將該說的事都說了,但是蝶的等待卻太過淒苦,這個苦命的女子,似乎這半生都在飄零之中,但是羅湖卻沒有給她想要的安穩。
蝶似乎也是注意到了羅湖的目光,柔和地笑道“羅湖大哥,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羅湖堅定地道“以後我哪裏也不去了,如今沒有了武道的修行基礎,我便守在你邊,彌補你。”
蝶喜極而泣,但是注意到林寒幾人都在,便轉過去暗暗拭淚。
五之後,四海城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也許在這些百姓看來新郎新娘都是沒有名氣的人,但是知道些事的人卻明白,能夠借用駐軍守衛作婚隊,同時組織如此浩大的場麵,一般人可做不到。
也許四海城的百姓在硫火之戰後都已然忘記了,當初四海城的疫病是何人參與解決的,因為秋絕的橫掃太夠霸道,讓所有人都不敢抗拒。但是,仍然有著許多人記得,是臥華山救了他們。
“快看,那新郎是前臥華山的四統領羅湖!”
“臥華山?那不是叛匪嗎?”
“也許臥華山在其他地域是叛匪,但是在四海城,他們便是神靈。”
蝶終於迎來了她這一生之中最為重要的時刻,她以往已然幻想過無數次這個場景,嫁衣鮮紅,可她發絲銀白。
她坐在榻前,撫摸著上的嫁衣,指尖又滑過幾縷銀發,微微蹙著眉頭,道“羅湖大哥,我這樣是不是很醜?”
羅湖從背後擁住蝶,道“不,你仍然是那個讓我一見傾心的蝶。”
蝶反手抓住羅湖粗壯的臂膀,道“可是,你也受了很多苦。”
羅湖道“沒事,我皮糙厚的,那些折磨對我沒有什麽用,從今以後,我還是能夠保護你。”
燈滅。
苦短。
薑鳴與林寒湊了許多的錢財,都留給了羅湖與蝶,如今羅湖不再為戰,他們已經打定主意隱居,往後夫妻自然也是你儂我儂,至少在這一階段,他們能夠過安穩的生活,在這亂世的秦王朝,這是永遠也期望不到的。
“你們不打算多待幾天嗎?”蝶挽著羅湖送到城郊,後者道。
薑鳴笑道“我還有著重要的事要去做,已經用了很多時間了,我不能再耽誤了,你們夫妻如今也辦了婚事,我也算是見證者了,心願也是圓滿了。”
羅湖道“薑鳴,我知道你誌不在此,先前種種,我們兄弟深,不必多言,一路保重!”
蝶也道“薑鳴公子,希望你早找到夷憂姐姐,到時候我與羅湖大哥也是要吃你們的喜酒的,以往多謝照料了。”
“言重了”,薑鳴臉色微變,想起夷憂,心中卻又多了許多緒,他也有著對美好的追求,甚至比之羅湖更加鍾,他堅定地道“會的。”
林寒笑著歎氣,道“隻是,長子、老津、蒙子都不在,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我們今一別,也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這次,可是天涯期。”
羅湖也有些悵然,道“據杜衡與說,自從那蒙子與寒子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傳出過消息,也不知道去往了何處。而老津在秦王朝都城大戰之前便消失了蹤跡,估計是害怕他的份敏感,影響到四海城的安定,幹脆便前往了別處,後隨緣相遇,終究是太難了一些。想不到,我們幾人連分散都這麽隨意,不過也多是悲戚。”
薑鳴長歎一聲,道“既然如此,便作天涯客,剛好,可以做個十年期,說不定十年之後我們什麽都變化了。對了林寒,你不打算跟我一路嗎?”
林寒笑道“你要向西,我要向東,自然走不到一起。不過也好,跟你走在一起,讓我的進步顯得太過微小,隻有這樣我才能夠真正超越你,說不定下次見麵,我就可以完勝你了。”
薑鳴白眼道“這算是對我的不滿嗎?哪來的這麽多的攀比心,算了就這樣吧!”
“那就再喝這最後一次酒吧!”
酒過肝膽,五髒俱。
“我們一直都是兄弟。”
酒壇墜地,酒水浸灌入土,駿馬奔馳,黃塵飛起。
自此,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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