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何無恨

  冰城監獄，特殊監區。


  這裏關押著來自全國各地的重刑犯，而且，這些重刑犯和普通重刑犯還不一樣。他們屬於特殊犯人，他們的檔案處於S級機密。


  管教也是從全國監獄臨時抽調，一個月一換崗，連管教都不知道裏麵關押犯人是誰，因為管教不允許和犯人接觸。


  恐怕傳出去都沒人信，管教不就是管著犯人的嗎，要不誰管他們放風、放飯。但是，特殊監區的犯人不允許放風，送飯的是個聾啞人，從來沒走出過監區一步。


  如此守備森嚴的監區，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何況探監了。


  但是，今天特殊監區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哼著兒歌提著飯欄，蹦蹦跳跳的在監區裏遊蕩。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直沒有眼睛……”


  小女孩長得很可愛，滿臉燦爛的笑容。


  她是聾啞人的孫女，每年的這天都會進入監區給爺爺送飯，飯欄裏裝著燒雞和酒，因為今天是爺爺的生日，她給爺爺過生日來了。


  聾啞人是不能走出監區的，又在特殊監區裏工作了二十年，近兩年老典獄長格外開恩，讓他的孫女進來給他慶生。


  每年的今天都是聾啞人最開心的一天。


  但他的臉上依然充滿擔憂，在這裏呆了二十年，他太知道這裏麵關押的特殊犯人有多恐怖。他是既高興又擔心，離老遠就去接孫女，不讓孫女跨過最後一道門，進入牢房區域。


  清脆的兒歌聲傳遍了整個監區的每個角落，監區裏一陣暴動。


  那是粗重鎖鏈晃動的聲音，還有野獸般的嘶吼。


  小女孩撲入爺爺的懷裏，她被那吼聲給嚇到了。雖然這是她第二次進入監區，卻是第一次聽見如此凶惡的聲音。靈動的她，仿佛看見了一隻被枷鎖纏繞的野獸，正朝著整個監區露出凶狠的獠牙。


  聾啞人拍著孫女，似乎在說別怕。


  他聾且啞，但不瞎。


  特殊監區裏實際上就住著三個人，但這三個人，每一個都讓他膽戰心驚。


  要不是因為他又聾又啞，聽不到說不出來，恐怕他早就瘋了。每天光聽那野獸般的嘶吼，就足以把他折磨瘋了。


  他叫野門，從聾啞人進入特殊監區那一天，他就關押在這裏了。現在算來，二十年過去，他的叫吼聲依舊充滿爆發力。


  至於他為什麽被關押在這裏，聾啞人不知道。


  但他知道，特殊監區最深處關押的那個人的底細。他叫何無恨，最沒有攻擊力，最無害的人就是他。但他卻被關押在最深處，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因為他有一雙非常危險的眼睛，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


  聾啞人領著孫女進入他的休息室，這裏很有家的氣息，上麵掛著他和早逝妻子的親密合影，還有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那時小孫女還是個嬰兒，兒媳抱著她。一轉眼六年過去了，小孫女連續兩年進來看他，這是他最高興的日子。


  倒了一盅酒，美滋滋地吃了口雞大腿。


  他吃出了家的味道，這是孝心的兒媳親手熏製的，每月都會托典獄長給他帶進來兩隻，那是他這輩子吃到的僅次於妻子做的第二好的美味。


  孫女托著腮看著吃的滿口流油的爺爺，咯咯直笑。爺爺將最有營養的腦髓用筷子摳出來，抿進她的嘴裏。


  “爺爺，爸爸開了家大飯店，現在可賺錢了呢，還說過兩年就把您接回家養老。”嘴饞的小孫女用筷子沾了口酒喝，然後辣的狂扇嘴巴，聾啞人無聲大笑。


  聾啞人筷子一停，比劃說：“多大的飯店？”


  “兩層樓，在康寧街，可興隆了呢。”小女孩一臉驕傲。


  但聾啞人卻高興不起來，他的收入不錯，兒子也被典獄長照顧，混個公益崗，兒媳婦在外麵做點小生意，一家人雖然日子過的興隆。但根本沒那麽多錢開飯店，他知道，欠人的情，一輩子都還不清。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酒喝不進去，雞肉也吃不下了，麵容複雜地回頭看了眼特殊監區。


  小孫女似乎察覺到爺爺的心情，從椅子上跳下來，載歌載舞，博取爺爺的歡心。聾啞人勉強笑笑，為了讓孩子高興，他勉強繼續吃。


  果然，一顆膠囊含在雞脖裏，極為隱蔽，查不出來。


  他慢慢打開，裏麵是一張字條。打開後，他麵如死灰地閉上了眼睛。


  十五年了，他終於還是找來了。


  字條上麵就一個字，祁。


  十五年前，他妻子身染重病，需要一大筆醫療費用。他撓破了頭，能借的人都借遍了，結果還差一大筆錢。


  是一個叫祁森的人，幫他墊付了醫療費，還給了一筆後期療養費用。雖然妻子還是去世了，但他欠的情，不能不還。


  十五年間，祁森從來沒有聯係過他。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現在，祁家終於找上來了。


  即便過去多年，但看見這張字條的瞬間，他沒有任何反悔的念頭。欠別人的一定要還給人家，這是他的信條，即使他可能付出生命。


  他將小孫女抱進懷裏，用力親了親她的臉蛋，然後淚水盈滿了整個眼眶。也許，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抱她了，他想的過幾年退休在家含飴弄孫的美夢也破碎了。


  但，欠別人的一定要還。


  他將小孫女送出監區，他的背影不停抽搐，仿佛看到了小孫女的未來，看見她長成大姑娘，碰見自己心儀的人，當上幸福的新娘，然後看見孝順的兒子、兒媳頤養天年，過著他夢想卻又過不到的日子。


  “你們好好的，我願意為你們付出一切。”他的嘴唇在抖，這是他無比艱難用唇語說出來的話。


  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向了監區深處，那間最遠最危險的監牢。


  那裏麵關押著一個極為可怕的人，他叫何無恨。


  二十年前，他在東北卷起驚濤駭浪。


  一個讓那個年代的人提起來聞風色變的人物；一個讓公安部門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費勁千辛萬苦才抓住的重犯；一個政府小心翼翼關押二十年的人。


  他，終於要重見天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