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
常青醒來,入目的是他曾住了六百年的房間,陳設之物記得一清二楚。他看著桌上擺放著的完整的白玉發簪,輕手溫柔地撫摸發簪上的紋路,唇角上揚。
看來上天待他不薄,竟讓他回到離開素竹林之前的時候。
「常青,你可會畫眉?」鮮紅色的衣衫著在女子身上,似是火中涅槃的鳳凰一般,「我試了好多次,怎麼都畫不好,如今只差這一步,實在不想放棄。」
女子坐在常青旁邊,一雙臉緊湊了過來,笑眼盈盈,讓常青認識到她當真是重新站在自己面前了。
「怎得這才幾個時辰不見,你就便的如此沉悶。」女子皺眉,常青愣神的盯著女子的眉眼,唇角微張,卻是沒吐出一個字句。
「雖說太過輕浮,如祺梅那般實在不好,可你這般不說話便周身泛著冷氣的樣子還不如祺梅。」
常青笑著用手溫柔的撫摸著女子臉頰,「那你答應日後不會離開我,我便多笑。」
「當真怪異,這幾個時辰你到底幹了什麼,怎得舉止都如換人了一般?」女子毫不客氣的將常青的手打下,凝眉緊盯著常青。
「你是常青嗎?」
常青裝作手疼的掙扎了一下,「我兄弟二人在常府為祺梅所救,最後被青竹仙子佔了個便宜,以你之名喚我二人,你說我可是常青。」
「我是對你太過友好,讓你忘卻我做姐姐的威嚴了嗎?」女子起身,指著常青氣憤道,「你若不喜這名,與我說便是,何苦這樣挖苦我。」
說完女子扭頭不去看他,又小聲嘟囔道,「雖說是事實,可我不要面子的嗎?」
常青笑著將女子拉至身側,扶著她的肩膀,目光在女子眉眼處輾轉,這眉他早便想為她畫了。
上次,她也是這般跑到自己房中讓他為她畫眉,可他實在不會,最後青竹還是無奈地用仙術幻化了一番。兩人分開之後,常青曾練習了一整年,女子的音容樣貌刻在了他心頭,卻是終沒有機會為她畫眉。
女子不喜用仙法,平日里在素竹林能動手去做成之事便絕不使術法,「方才我只是說笑,不是還要去欽瑜仙君的壽辰宴席嗎,你若還在這處生氣,待會兒恐怕便當真要用仙法來幻化了。」
「你怎知我要去欽瑜仙君的壽辰宴上?」女子眉眼微顫,她的確是不記得告訴過常青。
常青伸手幻化出一支眉筆,「祺梅告訴我的。」
因著常青為女子畫眉,兩人本就貼的及近,溫熱的氣息打在女子臉上,擾的她有一瞬的失神。
「你陪我去可以嗎?」
「好。」先前也是他陪她去的,也就是在這次壽宴,青竹不知受了何物影響,竟引出魔性,毀了整個瓊花林。其他仙人趕到時,只有他二人在此,青竹已然昏迷,但瓊花林中還是魔氣環繞。常青體內封印本就有些鬆動,被這外面魔氣誘引更是焦躁異常,倒是被欽瑜仙君瞧出了端倪,暴露了他魔族人的身份。
天宮自然容不得他,青竹雖為散仙,卻也歸屬於這九重天管束,包藏魔族之人,被欽瑜仙居關在欽華宮,一關便是三百年。
常青卻是不知為誰所救,去往了枯荒之原,為眾仙所聲討。所有的平靜生活,皆是被這瓊花林所打破了。
女子瞳孔中倒映出常青的眉眼,如一副畫卷般如幻如真俊美清透。
「不知未來哪位姑娘會被你禍害,屆時你可不準如今日我進門瞧見的這般冷著眸子對人家。」
「好,那時你看著,若我冷臉,你便教訓我可好?」
女子挑眉,晃的常青差點兒畫歪,「那是自然的,你自小便跟著我,弟不教,姐之過。」
常青直直的看著女子的笑顏,此刻是真的近在眼前,這笑容一如當年初見她時般。
九重天欽瑜仙君可謂是元老級的天君,如今這世間仙人中鮮有與欽瑜仙君同輩,就連當今天帝見到欽瑜仙君都是俯首做禮。
欽瑜仙君不喜奢華,這生辰宴還是這欽華宮中仙娥幼喜極力促成的。欽華宮除卻正殿還有兩處偏殿,分別為欽瑜仙君與幼喜的住所,正殿往日里也是清冷異常,也就除了生辰宴時有些人氣。
欽華宮門外有一方梅露池,池中盛開著各樣梅花,上方煙霧繚繞,平日里皆交由祺梅照料,因著這個原因,祺梅與欽瑜仙君也算是熟絡。
梅露自是難得,也就只有作為梅仙的祺梅可以凝出,還及其耗時耗力。欽華宮外這梅露池,竟是一池子的梅露,若非忌憚著宮中的欽瑜仙君,這池中之水早就不知何時便幹了。
「哎呀,青竹仙君怎得換上了女子裝束,這眉毛倒畫的甚好,竟沒有使用仙術。」
祺梅手持摺扇,一身白衣乾淨除塵,若不出聲定是位風雅仙人。
「怎麼不見常竹?」常青見女子臉色不悅,上前擋住了祺梅。見女子轉身往殿中走去,根本不欲搭理祺梅,常青又小聲說道,「你又不是不知她與幼喜仙娥那一出,還這般打趣她。」
青竹自幼便喜著男裝,祺梅每次來這欽華宮都會帶上青竹,一來二去青竹也於幼喜熟絡了。卻沒想到,兩百年前,幼喜突然當著欽瑜仙君與祺梅的面對青竹表達愛意,祺梅說出青竹的女兒身,最終也是尷尬收場。自那之後,青竹便極少去欽華宮,幼喜也是每每見到青竹便冷眼相對,仿若隔世仇人一般。
說來這事也是青竹理虧,誰讓她一女子非要做男子裝扮,偏生生得一副好相貌,惹得這番烏龍。此番欽瑜仙君生日宴,青竹本不欲來此湊熱鬧,反正她也只是一介散仙,不曾想,幼喜親自送來請帖,青竹也不好佛了她面子。便往人間集市上置辦了許多女子之物,也好過著男裝見昔日愛慕自己之人。
祺梅乾咳了兩聲,看著前面雖著女裝卻如男子般大步前行的身影道,「許久未見,倒是有些不真實,不打趣一下她,我會以為自己在夢中。」
常青凝眉,他又何嘗不是,從方才在房中醒來,便擔心這是在夢中。
說著祺梅忽然一擺手,煩躁地說道,「這常竹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自從平行館回來之後,便一直與我冷眼相對,當真是不夠可愛,還不如在平行館中聽話。」
「我還能感受到平行館的存在。」聽到祺梅提起平行館,常青覺得恍如隔世。
平行館與常青元神相連,按理來說他們既已回來,那館自是不該存在。祺梅不敢置信的看著常青,久久沒有言語,只覺得內心慌亂異常,彷彿現在這場景隨時都會消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