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舟

  常竹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那段回憶並不美好,我倒是希望自己不曾憶起。」

  他不想回梅居,便在人界輾轉轉世,整整十世,每一世都該是歡合美滿的結局,硬生生地被自己的執念影響,最終皆落的個孤獨終老的下場,這祺梅,還當真是他拿得起卻又放不下的劫。

  青竹輕挑眉毛,只覺得常竹周身的陰鬱氣息比自己的還要重,不由疑惑,一直被隱瞞各種事情的不是自己嗎,怎麼說最氣的也該是她啊。

  「那也總好過我,平行館之事我從未參與,如今又搞出來個身世揭露,明明都是與我有關,我卻全然不知。」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常竹有些不好意思,將那團雪霧放在青竹手中,來到方才祺梅所坐之處,在椅凳上坐了下來,許是他衣料太過單薄,竟然能感受到椅凳上殘留的體溫。

  「不將那些痛苦不堪的回憶告訴你,許是怕你傷心罷。」

  「那如今被我自己發現,可有好些?」

  常竹一時被噎住,低頭看向腳尖,他腳上的鞋子為祺梅所作,面上綉紋同祺梅摺扇上冬梅相似,常竹不由晃了晃腦袋,自己怎的無論何時都會聯想起祺梅。

  見常竹禁聲,青竹瞄了一眼依舊安靜躺在自己身側的常青,她總有種自己趁著人家兄長昏迷欺負人的感覺,畢竟常竹也只是個小輩,知之甚少,青竹將這抱怨發泄在他身上委實不妥。

  「這些待日後我再找祺梅理論回來。」青竹有意轉移話題,撇嘴看著手中之物,「你將這雪霧給我作甚?」

  「此雪霧與兄長氣運相連,交於姐姐保管再為合適不過。」

  青竹舔了舔有些乾澀的下唇,起身來到桌前為自己到了杯茶水解渴。她除了被常青吸取了一些靈力,在雪山並未受到什麼傷害,醒來之後又將常竹拿來藥水喝了,早便如往常一樣生龍活虎。

  「祺梅可知此物?」

  「原是不知的,只是你們出事,祺梅到雪山之巔未尋到你們,便發現了它的存在。」

  青竹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那他可有說些什麼?有沒有懲罰與你?」

  常竹搖頭,「並未有何反應,只是去欽華宮尋了靈藥吩咐我為你們備好藥水。」

  聞言青竹揚起的笑臉頓時沉了下去,似乎有些失望。

  青竹卻道,可不就是失望,她還記得自己當初在梅居時,但凡犯一點點小錯祺梅便會用各種凡間父母懲罰孩子的方式施加在她身上,如今常竹都瞞著所有人搞出這麼一個東西,祺梅竟然一點責怪之意都沒有,她只得在心中暗罵祺梅偏心。

  「姐姐可是有事?」

  常竹有些疑惑,見青竹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一時也沒了主意。

  「也沒多大點兒事,只是對祺梅的怨氣又加深了些。」

  青竹將雪霧收入自己袖中,原本還沸騰舞動的雪花進入到青竹袖口瞬間便安靜了下來,常竹認真地看著青竹,乖巧萬分。

  看到常竹如順毛的貓兒一般,青竹不由笑彎了眉眼,忍住想去伸手拍常竹頭的衝動,又喝了一口茶水。心裡卻是想著,若是常青於她面前這樣,她定然狠狠的對常青髮絲蹂躪一番,這般忍著,當真是手癢難耐。

  「你方才說祺梅到了雪山之巔,那雪山中的雪陣破了?」

  常竹一愣,轉而點了點頭,對青竹這毫無預兆轉移話題的行為似是習以為常。

  「是破了,若不破的話,姐姐與兄長恐要一直待在這平行館中了。」

  「為何這樣說?」

  「雪霧是從熔岩處將你們帶到這裡的,為了儘可能少的打亂時空秩序,你們回去時也是要落到雪山之巔,若不破,如何出那雪山?」

  「原來如此。」青竹瞭然的點頭,嘴角噙著一絲皎潔的笑意,「不過這時空早就因為雪蕊混亂一番,這時還注意這些小事作何?」

  常竹略微尷尬的撓了撓後腦勺,努力扯出一個還算正常的笑容,「姐姐,改變這時空秩序,並非易事。」

  青竹雙手托住下巴,眼眸深邃,「我都知曉,這平行館來的何其不易。」

  注意到青竹周身散發的陰鬱氣息,常竹正在糾結如何開導,這邊青竹便自己又展露出笑顏,歪頭道,「不過祺梅不愧是個老梅仙,竟然連雪陣都破的了。」

  青竹手掌扶著下巴,不停用手指輕拍臉頰,哪兒還有一份不悅之色。

  常竹輕笑,也難怪自己兄長會為她等待萬年啟動雪蕊,這樣一個鮮活的青竹怎能不讓人歡喜。不過在念及青竹口中『老梅仙』這個稱呼時,常竹眉頭微不可見地擰了一下,祺梅好像確實長了他們許多年歲,於祺梅眼中,他們許是一群只會小打小鬧的孩子吧。

  「她已經醒了,你不進去看看?」

  玉碗被祺梅毫不客氣的甩在石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碗中殘留的藥液順著碗側流到桌面上,坐在旁邊的男子將玉碗扶起,又從懷中掏出一抹藍色方巾,將桌面擦拭乾凈。

  「不了,先前已然見過。」

  祺梅將摺扇放在玉碗旁,男子瞧了一眼摺扇,有些怔愣。祺梅環胸坐在男子對面,一雙眸子緊盯著男子,兩人皆是沉默相對。

  「沒想到常竹那孩子偷煉出的雪霧,竟是將你給招了過來。」

  最後還是祺梅沉不住氣,冷笑著出聲,看向對面男子的眼神中滿是複雜,似有濃烈的恨意,卻又夾雜著說不盡的惋惜。

  「你取了雪蕊。」

  祺梅抿唇,輕挑眉毛,似有慍色,「雪女不死,雪陣便無法可破,用雪蕊換我不動沙寧,已是對她的仁慈。」

  「倒是苦了常青那孩子。」男子嘆息。

  「若當真算起來,除去妙南母女,你最對不起的還當真是常青。」

  「終究是私心作祟,若可換青竹無憂,我自是不悔。」

  祺梅輕笑,眉眼有些腥紅,一字一句道,「雖知有些事並非你所願,可我還是止不住恨你,才舟。」

  男子垂眸,漆黑如墨的瞳孔里不摻雜一絲光亮,像是躲在無盡黑暗中一般,忽而緩緩抬頭,勾起的唇角帶著一絲無奈。

  「輾轉流落於這些時空之間,欽瑜不死,我便不滅。若是可以,我當真希望能讓你親手了解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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