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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妖濁

  被喚作體玄的黑瘦道士,平冠青帔,懷抱拂塵。站在門口,對李蟬一揚下巴,說了一句「這邊來」,轉身就走。

  李蟬對王離陽叉手再行一禮,跟到體玄子身後。

  王離陽望著李蟬跟體玄子消失在北斗殿的台階下,又說:「靈行,把蕭靈素帶過來。」

  一個白面道士答應一聲,轉身離開,王離陽又看向另外幾名道人:「都走吧!」

  眾道士紛紛離去。

  北斗殿里,魏雲華問道:「監院師兄將他暫且押下,之後又怎麼處置他?他殺了希夷山的洪宜玄,還叫雀君啄瞎了吳卻邪的眼睛。」

  李少君道:「雲華子都這麼說了,便是有了打算,何必還要發問?」

  魏雲華看李少君一眼,說道:「我看等到希夷山要人時,便做個了這人情,把此人交給希夷山吧。」

  李少君道:「這辦法不錯,希夷山的人殺人殺到浮玉山腳下來了,還在青雀宮邊上打傷了我青雀宮弟子,咱們都不必計較。畢竟呂祖遁世,青雀宮勢不如人,只能處處服軟了。」

  魏雲華聽到李少君的譏諷,冷冷道:「那李蟬什麼時候是青雀宮的人了?」

  李少君搖頭一笑,「那後生當台把那勾結妖魔的希夷山人殺了,做出此等義舉,來青雀宮求庇護。然後咱們把他押起來,再交給希夷山,也休管名聲了,只求不得罪人吧。」

  魏雲華聽不得李少君陰陽怪氣,大聲道:「那李蟬在魚龍會上刺殺洪宜玄,就是故意鬧得路人皆知!他也是故意拉青雀宮下水,拿青雀宮給他做擋箭牌!他如此算計青雀宮,青雀宮還得護著他?」

  趙希真捻著一溜雪白山羊鬍說:「若那希夷山人的確如他所說那樣,又是勾結妖魔,又是殺戮凡人,那這希夷山的孽徒的確該殺。雖然希夷山清理門戶,輪不到青雀宮出手,但行俠仗義之人,青雀宮卻護得。」

  李少君抬起青袖,對趙希真拱手,「趙真人說得是極!」

  那鬚髮皆白的北斗殿主呵呵一笑,忽然一拍大腿,嘀咕道:「壞了,靈素修道不久,哪有鬥法的本事,也不知傷沒傷到根本。壞了,壞了,上月煉的那爐中黃丹似乎不剩幾粒了,我去找找……」說著匆匆邁步踏出北斗殿的門檻,去向西側丹房。

  魏雲華皺眉望著北斗殿主離開,對李少君道:「雲翼說話只圖個痛快,卻沒想過這麼做的後果。希夷山阻止聖駕,乃神道人道之爭,自從呂祖遁世后,我青雀宮便獨善其身,不再參與其中。如今那李蟬殺了希夷山的人,跑到青雀宮來,若青雀宮保下他,在外人看來,豈不是站到了朝廷那邊?」

  李少君搖頭道:「你把這事想得過於複雜了。」

  魏雲華不再分辨,轉頭道:「監院師兄,此事還須慎重斟酌,雲翼子與希真道長潛修日久,不問世事,我看,不妨召集三都五主,再來議定此事。」

  王離陽聽完三人的爭論,不露聲色道:「外頭的糾紛與青雀宮無關,這李蟬擅闖青雀宮的事卻不可輕饒,先關他一陣再說吧。」

  這位青雀宮監院只為李蟬擅闖青雀宮的事,把他關押起來,於理上希夷山也無話可說。但魏雲華對這做法並不滿意,他嘆息一聲,說道:「既然監院師兄做了決定,我便不多嘴了。告辭。」說完一叉手,離開北斗殿。

  王離陽目送魏雲華離去,邊上,李少君說道:「那李蟬一介凡身,竟能殺得了希夷山的道士。那個叫吳卻邪的,二十年前浮玉山法會時我見過一次,還有些印象。此人雖至今未入知境,也算是劍法老道了,李蟬能從他的伏殺下脫身,真是不可思議。監院師兄當初把他拒之門外,此番又把他護下來,是不是有些後悔了?」

  山水袖帔的道人負著手,望向去往鐘樓邊上去往種玉崖方向的小道。大半年前,那年輕人上浮玉山不過兩年,卻在考微言大義的經書、考文才的步虛、考根骨的武功這三科考課里,都得了甲上,僅在那龐雜的道綱一科只得了乙中。王離陽每每回憶起,澄虛殿下,那年輕人的笑容被一句妖濁入體驅散的模樣,心中都隱有愧疚。

  王離陽嘆道:「他天資的確不錯,可惜來錯了地方。」

  李少君想起李蟬那一對鴛鴦眼,說道:「他分明是天生神通,你當初為何說他妖濁入體?」

  王離陽道:「你可識得這是什麼神通?」

  李少君搖頭,奇道:「師兄認得?」

  王離陽仍望著那條小道,目光卻彷彿落在更遠處,「當年李承舟在桃都山碧血畫虹,再鎮鬼門,我便見他眼底,有丹青二色。」

  ……

  沿白石山道一路向上走,將重重道宮踩到腳下,到接近浮玉山頂的地方,便有一處奇特的山崖。山崖石質漆黑,高有百丈,中間如被刀劈斧鑿,裂開一道豁口。豁口內儘是溫潤青透的玉質,彷彿這一整道山崖,都只是裹玉的石皮。相傳當初人祖鑄大青蓮后,有崑崙青雀銜玉而來,種入山崖內,這山崖也就因此得名「種玉崖」。

  那裂口寬有兩丈,其間鑿有石階,體玄子帶李蟬走進豁口,經過那巨大玉石裸露的一角,走上陡峭石階。往上走了十餘丈,便進到一處入崖的洞口,入洞再走一陣,便是一道漆黑油亮的石門。體玄子推開石門,一眼便能看盡門后是一方逼仄洞府,洞府並無外壁,彷彿只是種玉崖上鑿空的一個石坑,裡邊零星擺著一桌兩凳,連床都沒有。

  體玄子讓開一步,回頭看向李蟬,「請吧。」

  「勞煩了。」李蟬對體玄子叉手行禮,體玄子點點頭。

  李蟬一走進去,石門便轟一下閉上。

  李蟬進了這洞府,才發現這洞府不光沒有外壁,空間逼仄,竟連地面都向外傾斜,普通人在這洞府里別說睡覺,只怕是刮來一陣大一些的山風,都要跌下山崖去。他走到洞府邊沿,向下一看,距此近百丈的崖底下林木蔥蘢,已時近黃昏,暝色里群鳥翱翔。離去的腳步聲在厚重的石門外漸行漸遠,天邊夕陽如一團熔岩漸漸熄滅下來,他迎著冰冷山風,盤腿坐到崖邊,終於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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