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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玉京

  李蟬離開青靈縣,東去玉京,帶走數篇文字,留下一倉糧食。

  鄭君山得脫於身陷囹吾的困境,受飢數月的青靈縣百姓不必再面臨賣兒鬻女、析骸易子的掙扎。短短數日,鄭君山以霹靂手段壓了縣中大族的詰難,開倉放糧,抑止了青靈縣的米價。縣中鄉老因救災之事,給鄭君山立碑,碑上自然也不會少昌平鬼主的名字。

  那一艘木舟雖已隨秋水而去,青靈縣不會再出現鬼兵夜行的異事,昌平鬼主的事迹,卻留在了市井祠廟的碑文里,留在那古戰場山原間塔樓朱牆外。

  鬼兵過境之事隨著一封封鳥書,在京畿道中傳開。不知內情的百姓把那昌平鬼主儼然傳成了一方仁將,知情人卻紛紛揣摩,是何方高人出手幫了鄭君山一把。

  有人推測鄭君山真的勾結了西方妖魔,於是有了昌平鬼主之事。也有人推測是乾元學宮某位大神通者撒豆成兵,解了青靈縣之困。

  又有小道消息稱,是神吒司未到任的那位京畿游奕使出手,謀劃了鬼兵過境之事。

  這小道消息的來由也不算曲折。

  那日黃昏,鄭君山在水驛前送走那位萍水相逢的晚輩時,便記住了京畿游奕使五字。這之後,鄭君山平復縣中紛亂時,那位神吒司右禁的陳判事亦出力頗多。鄭君山自然以為,鬼兵過境之事,是由神吒司右禁一力謀划。某次夜談時,鄭君山向陳皓初道謝,提到了京畿游奕使的之名。

  陳皓初雖是神吒司右禁判事,對那位京畿游奕使的來歷也是一頭霧水。但攬下昌平鬼主之案的功勞,對神吒司右禁有益無害。於是,那位未上任的神秘京畿游奕使還沒到玉京,名聲卻隱隱傳開了。

  關於神吒司右禁京畿游奕使的小道消息,成了玉京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之一。但青靈縣鬼兵過境的風波,很快就稀釋在其他的風聞里。

  先是各州邸抄與布告都放出了聖人已入龍武關的消息,舉國振奮之時,肆無忌憚的妖風總算稍加收斂了。

  又是霜降已至,百姓換下袛綢短衣,披袍穿裘。這乍寒的天候里,禮部與崇玄、宣禪二署,為來年春天乾元學宮的考試,開始籌備報名的事。因此,大庸全境最傑出的年輕人,在這個秋天盡數聚集到了玉京城裡。

  玉京城裡的王公貴族,為提前拉攏人才,在府中舉辦「鶴集宴」,邀請那些應試乾元學宮的年輕人赴宴。各處學館、結社、廟觀,也紛紛舉行詩會、文會、法會。

  乾元學宮的考試尚未開始,那些早在各州縣就闖出了聲名的年輕人,便在一場場宴會中,開始區分高下。

  玉京城的百姓們,雖沒法參與其中,酒過三巡時,點評起這些將入學宮的英傑驕子,也好似能過上一把考官癮。百姓雖聽不懂各場論道法會,但只從茶館說書人口中聽得隻言片語,便能把那些佛法玄理講得頭頭是道,為這些聲名初起的年輕人列次排名,還傳出了一些諸如「靈丘鶴子」、「棲梧凰兒」、「楚樓秀士」之類的稱號。

  這些年輕人便是大庸國今後的棟樑之才,他們具有引人注目的才能,比起那些早已身居高位、亦或成就玄妙神通的名士,他們又跟百姓距離更近。就像士子豪商追捧花魁一般,玉京城的百姓也追捧著這些聲名初顯的年輕人。男男女女們,甚至以那些年輕人的稱號結社。每有法會、文會舉行,這些傾慕者便會聚眾圍觀,為其助威。

  祭拜烏曹神的賭坊,以這些年輕人論道的輸贏作賭,引得玉京百姓拋開了閑暇時消遣的葉子戲與六博,趕來下注。西市的字畫行中,大相國寺的市集攤販里,也湧現出一大批據說是這一批年輕英傑親筆書畫的雅作。

  這鼎沸般的熱鬧沖淡了災年的沉鬱之氣。

  一個背書篋的年輕人,踏著一雙新換卻已破舊的麻藤履,便在霜降過後第六天的一個碧空萬里的輕寒午後,走進玉京城。

  年輕人身著青衣,那一身打扮跟其他的趕考書生並無二致,黑雨布遮蓋的書篋里卻窩著一隻眯眼的白貓,頗為引人注目。

  年輕人踏上朱雀大街,沿街觀光大庸國最繁華的盛景。

  若把那胸懷六朝帝都氣蘊的玄都比作一位曾經滄海洞明世事的沉靜儒者,這大興土木翻成的新都,便是鮮衣怒馬揮劍指天的張揚少年。連綿交拱的檐角間,有幢幢飛樓千尺,座座雲橋相連。

  皇城西側,有兩座宮殿建在整個玉京城的地勢最高處,形如艨艟。據說每逢新帝登基、仙人飛升等大事,這二重宮殿便會隨著日升月落,離地飛起,穿梭于飛樓雲橋間。那西側的宮殿喚作「晝飛艟」,東側的宮殿便叫「夜遊宮」。

  年輕人流連忘返好一陣,才想到要先找個休整的地方。但沿街詢問了七間邸店,都是客滿,到了第八間邸店,才剛好撞上一名退房的住客,覓得了落腳之處。

  這段時日,店夥計雖見慣了奇人異士,但見到這位新住客書篋里的白貓,還是沒忍住數番打量,直到把新住客送進屋裡,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李蟬問店夥計要了些熱水,進屋取下書篋,把篋中書冊、畫軸等物放到桌上。推開窗,見到朱雀大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如織。這帝闕之下,土地與金同價。號稱「非熏戚世家,居無隙地」,便連朝中宰相,都有賃屋而居的。他感慨道:「這地方熱鬧了,落腳的地方也難找,咱們在玄都還能租得起一間筆墨齋,在這就難咯。」

  桌上,筆君飛起寫道:「輔國大將軍府西有一處廢園,有暇時,不妨過去看看。」

  「就算廢園,也不是咱們看得起的。」李蟬撐起窗桿,回到桌邊。

  筆君又寫道:「你種道半年,一路東行,境界已穩固,畫道也該有了更深的領悟。為我作畫一幅吧。」

  李蟬以多年相處的默契笑道:「又想吃哪家酒菜了?」

  筆君卻道:「總要你畫酒菜給我,不如我自己去嘗。」

  李蟬一怔,只見筆君繼續寫道:「為我畫一人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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