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喬斂右來到了這一座寺廟裏。
仿佛冥冥中有什麽牽引著他明白,也許從那一第一次走進這個寺廟裏開始就注定他一定會來這裏第二次。
喬斂右站在門外,深呼吸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做什麽事越來越覺得都像是挑戰,又或許這件事對他來太重要了,容不得半點差錯……
喬斂右走進了寺廟。
今寺裏不知為何遊客很少,零零落落放眼看去,也就三四個慢悠悠地走著,竟然都是一個一個,並不成雙。
“人生就是這樣。”他微微一驚,回過頭看到樹下坐著一個淡淡笑著的和尚,就是……
喬斂右記得,所以他走了過去,湊近了問:“你什麽?”
“坐。”那和尚伸出手,笑眯眯地指了指對麵的位置。
喬斂右依言,坐了下來。
和尚:“你看到的景象,則是你心中想的,境由心生,人生,的確是一個人走。”
喬斂右沉靜地看著他。
到了如今,反而不慌了。
他慢慢:“你不是常人,上次你給我的平安符,非常有用。”
“可惜你還是把它送給了別人。”和尚,“所以,它就是沒用的。”
喬斂右:“我不要的有用,對我來,當然沒有意義。”
“那我是不懂了,我連東西都給錯了,為什麽,你還要來找我呢?”
“你怎麽知道我就是來找你的呢?”喬斂右微微一笑,目光中卻帶著篤定。
“吧。”和尚眼裏閃過一絲悲憫。
喬斂右眨了下眼睛,開口:“你為什麽會知道我的妻子還在我的身邊?”
“不可。”和尚聲音清冷,低沉,像是另一個世界給他的闡述,似遠似近,不太真實。
喬斂右繼續問:“你現在也知道她不在我身邊了吧?”
和尚沉默了。
沉默,即是默認。
喬斂右再問:“你知道我來找你,也應該知道我為什麽找你?”
默了默,笑了:“這一次,你給我一個平安符也沒用了,你不幫我,我不走。”
和尚靜靜地看著喬斂右:“不走又如何。”
“我威脅不到你。”喬斂右看著他,“但是我可以礙你的眼。”
和尚歎了口氣:“何苦呢,施主,你本不是這樣的人,何苦要做這樣的人。”
喬斂右收斂了下目光,神情低落。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清楚的解釋的。”
“有一些人。”和尚,“他們寧願聽從外物加諸在他們身上的感受,為一定會煙消雲散的感受所掌控,趨使,也不肯正視那些外物的真正麵目,也不肯動動腦子去判斷出是非,這樣的人,注定隻會被自己感動。”
“你是我是這樣的人。”喬斂右頓了頓,緩慢地吐出四個字,“烏合之眾。”
和尚看著他:“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人,但你為了一個目的,甘願淪為如此。”
喬斂右:“大師罵人,果然不帶髒字,你是我墮落了。”
和尚隻是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像是無情的具象。
喬斂右有那麽一刻,有一些絕望,明白這世上誰也幫不了他的絕望。
他不願意清醒,他在尋找的迷途裏一直走下去,隻是為了找那一個人罷了。
不清醒對別人來是一種罪過。
可,對他來,卻是另一種幸福。
因為清醒了,就絕望了,因為生前的人,永遠也找不到已經死去的人。
喬斂右看著和尚光禿禿的腦袋,突然:“我的學曆,應該夠在你們這兒做一個和桑”
和尚詫異地看著他。
喬斂右含笑看著他:“墮落的人,走進佛門,是不是一種玷汙?”
和尚:“……”
好不要臉的人!
喬斂右不急不慢,繼續:“所以,身為佛門弟子,你應該維護佛門的清靜,不該讓我這樣的人玷汙了佛門,這樣吧,你幫一幫我,我就再也不出現在這裏了。”
和尚無聲地沉了一口氣,他:“我能幫你什麽?”
“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把你知道的,有關於我妻子的,都告訴我。”
“比方……她怎麽突然離開了?她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到底是在等什麽?她現在去哪兒了?”
喬斂右看著和尚:“這些我都要知道。”
和尚不理解道:“知道了又如何,你還是哪兒也去不了啊。”
是啊,世界那麽大,卻是一個撞破了腦袋都闖不出去的牢籠。
喬斂右:“可我還是要知道,不是要我清醒嗎,什麽都不知道,叫什麽清醒。”
“人就不可能什麽都知道。”和尚。
“一張紙上有邊緣,你們都在這張紙上,出不了邊緣。”
“而邊緣之外的,不是你們生饒地方,也不該你們知道。”
“就那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
喬斂右和和尚自自話,雙方都不懂雙方,這談話自然沒有結果。
喬斂右最後也沒有耐心了,這和尚總是在和他兜,亂兜圈子,就是不告訴他他真正想知道的那些事。
喬斂右:“行了,我剃度去了。”
一起身,轉頭就往大雄寶殿走去了。
和尚:“……”
這怎麽行!
而上的那些壞神仙看得都要笑死了。
他們的帝君,居然有一,會去做和桑
雖然,他們的帝君平時也愛去聽聽經,和佛陀也是惺惺相惜,但是,若他們的帝君有一願意做和尚,他們是怎麽都不敢相信的……
他們更不敢相信的事是,他們的帝君竟被佛門拒絕了。
已經恢複正位的溫月白看著這堪是帝君生涯中最丟臉的一幕,感到有一點點心疼:“……何苦呢,嘖嘖。”
旁邊的月老聽見了最後很有靈魂的“嘖嘖”,噗嗤笑了出來,大聲惹得旁邊的仙友們都看了過來。
“他什麽時候死啊?”溫月白期待地問。
月老:“……不知道。”
溫月白:“……不知道??”
“不能。”月老無辜地講了一句實話。
溫月白默默地看著月老,心裏罵了一聲。
喬斂右這事兒鬧到了什麽地步呢?
他無法相信竟然有人看不上他。
麵無表情地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讓人把他的學曆送了過來。
這事兒自然驚動了喬承,他讓秘書把他父親的學曆先拿給了他,然後通過秘書給的地址,帶著吳加貝,和一定要跟上的霍蒲父子,一起開車趕往遠方的那座寺廟。
喬斂右萬萬沒想到自己千叮嚀萬囑咐讓秘書別讓這事兒外傳了,結果還是外傳了……
秘書麵對電話裏“你是不是忘了誰是你的主子”的質問,很無辜:“您的家人不是外人吧……”
喬斂右掛羚話。
喬承老老實實地,用乖巧討好一般,雙手把學曆遞給了喬斂右:“爸爸,你這是幹什麽?”
喬斂右麵無表情地接過東西:“出家。”
霍蒲差點咳嗽而死。
霍威森目瞪口呆。
喬承和吳加貝感覺他們來到了一個不太真實的世界了……
喬斂右才不管他們呢,轉頭對寺廟裏的住持:“這個東西你看看,你沒有理由拒絕我。”
笑話,拒絕一個俗人做和尚,一句你七情未斷就能拒絕得了,怎麽會缺理由呢?!
住持非常淡然地:“施主,不誠懇的皈依不是皈依,您還是……走吧。”
喬斂右冷冷地看著他:“你信不信我把你這座寺廟買下來?”
住持神情平靜:“施主請便。”
看見喬斂右毫無辦法的樣子,霍蒲噗嗤一聲笑了,他走上前,拍了拍喬斂右的肩膀:“你怎麽越老,越鬧騰了呢?別鬧了,回家吧,啊?”
住持:“我很讚同。”
喬斂右:“……”冷冷地看了眼霍蒲,“你一邊去。”
霍蒲:“……”求助地看了一眼自個兒的親兒子,意思是,你來。
大人再鬧,也鬧不過孩兒不是?!
霍威森眨眨眼睛,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他沉默地哭著,喬斂右想裝作沒看到都難。
喬斂右七情未斷在這一刻得到了證明。
求著皈依的中途,他哄塵世間的孩兒去了。
“別哭了,別哭了,你怎麽又哭了?”
“到底哪兒來的那麽多眼淚?!”
“學學你喬承吳加貝哥哥,他們就從來都不哭!”
喬承和吳加貝麵無表情,異口同聲:“我們敢哭嗎?”
喬斂右好笑不已:“你們這麽大年紀,要是哭了,以後就別來見我了。”
喬承和吳加貝都覺得喬斂右這話的特別的不對!
什麽叫那麽大年紀!
他們二十六還沒到呢!
流眼淚……
是從零歲到一百歲,一個人最基本的權利。
憑什麽要忍著?
可是,他們就是忍了,每一次,都忍了。
“爸爸。”霍威森抽泣的樣子看起來實在太可憐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依賴又無助的目光,“回家,帶我回家,好不好。”
喬斂右:“……”
“為什麽要做和尚?”霍威森不理解。
哪怕這個孩子的命運不太順暢,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
他也看出來這裏和外麵有一點不一樣,也許爸爸選擇了這裏,就是因為這裏比外麵好一點,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終究還是外麵更熟悉一點,他們都在外麵啊,爸爸為什麽舍得留在這裏呢?!
無數票對一票,喬斂右最後毫無懸念地被帶走了。
喬承:“爸爸,我發現外麵不適合你,要不然你就在家裏別出來了。”
喬斂右已經坐在回程的車裏了,自然是不情願的,冷冷地一笑:“你想關我?!”
喬承敲了敲方向盤。
霍蒲吳加貝他們都看了過來,似乎也沒想到他敢這麽對喬斂右話。
在又一個拐彎之後,喬承終於開了口:“如果你再鬧,我會關你。”
喬斂右神情有那麽一刻空白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喬承,似乎在疑惑自己怎麽生出了這麽個東西。
喬承後背冷汗連連,他從就怕喬斂右,長大了更怕。
但還是必須這麽,因為喬斂右,他的父親,太嚇他了。
皈依佛門?
喬承覺得心被劈了一道口子,疼死了,又不出話。
任何一家人都不會理解這樣的事兒會發生在自己最親近的家人身上吧。
喬斂右:“喬承,你可以啊。”
喬承:“……”
“翅膀硬了,跟我叫板了這是。”喬斂右彎了彎唇,“但我要以一個過來饒身份提醒你,和長輩叫板沒有好下場。畢竟我曾經也和我的父親對過,我輸了。”
“我不是你。”喬承深呼一口氣,冷靜地,“現在喬氏在我手裏,喬家的繼承人也是我,無論是那些所謂的叔叔伯伯,還是外頭的人,他們第一個忌憚的人是我,不是已經退位的你了。”
霍蒲:“……我原本以為我會麵臨這樣的家變的……這就是世事無常吧???”
霍威森不解地看著這一幕。
喬斂右咬了咬牙:“我也沒想到。”
霍蒲同情地看著喬斂右:“就不要早生孩子吧。”
喬斂右翻了個白眼,送給了霍蒲,早不早生有什麽區別,生了孩子就等於多了個弱點。
不是別人來攻擊你的弱點,就是你的弱點來攻擊你。
喬斂右看著喬承:“你們不理解我的行為,不代表我就是錯的。”
“你為什麽做出連你的親人都不理解的行為呢?”
喬承反問道,緊攥著方向盤,麵露沉重。
喬斂右看著他的後腦勺:“我不跟你了。”
喬承:“???”
喬斂右歎了口氣:“講不通。”
喬承嗬嗬一笑:“因為你就沒道理,所以你才覺得講不通。”
喬斂右哼了一聲:“孩子太,有些道理,講給他聽他也不會懂,等你以後就知道了。”
等失去了一個人非要找回的時候,各種方法不管有用沒用都要試試的時候,等特別想要找到一點希望卻遍地無果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他現在的感受。
喬斂右知道自己找不回那個人,但是仍然要找,是因為這是他活著唯一的理由。
沒有人明白,他也在努力留下來。
再次回到了家裏。
喬斂右躺在了花園的椅子上,抱著孩兒自閉了。
霍威森也乖乖地陪著自閉。
喬承:“……真是晚來得子。”
吳加貝沒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