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薄南:“我明白。”


  “所以,薄南,我能相信你嗎?”喬斂右這樣問薄南。


  薄南:“人心會變,從前因為明白,所以從不許諾,願望都藏在心裏,現在,我願意許諾,我不會變。”


  喬斂右看著他。


  “倒是也不用這樣。”喬斂右,“我也不願意有一人心真的變了,還要因為承諾,留下,那對你們都是一種折磨。”


  “我不會變的!”薄南迫切地看著喬斂右,“您沒有逼我許諾,是我要告訴你,我不會變,我一輩子都會愛霍威森。”


  旁邊的霍威森眨了眨眼睛,握住了薄南的手,安慰他。


  薄南對霍威森笑了笑。


  喬斂右也笑了,卻在他們轉頭看過來的時候,又恢複不冷不淡的模樣,他:“好啊。我相信你。”


  他把最後一張明信片遞給了薄南。


  叮囑:“別讓霍威森看見。”


  薄南本來都要打開明信片看看寫的是什麽了,聞言立刻垂手,藏在了身後。


  霍威森鬱悶地看了他一眼。


  薄南:“聽話。”


  喬斂右再一次笑了,無比認同:“對,聽話。”


  霍威森看著麵前的這兩個人,哼了一聲。


  這個深夜裏,外頭的漆黑無光,一顆星星也找不到,推開窗戶,刮進來一陣陣清涼的夜風。


  吳加貝站在喬承身邊:“要下雨了。”


  喬承點零頭,目光艱澀而孤寂。


  吳加貝握住了喬承的手:“我在這裏。”


  喬承閉了閉眼,點頭。


  父親的房間裏安安靜靜。


  霍威森和薄南被趕出來了。


  霍威森還纏著薄南問明信片裏到底寫了什麽,薄南我也不知道,霍威森反問你怎麽會不知道,“騙鬼呢!”


  薄南一臉無辜地看過去:“我也沒看。”


  霍威森好氣:“那你為什麽不看!”


  “因為你在我的旁邊你會偷看啊。”薄南一臉理所當然道。


  霍威森:“……我真的生氣了!!”


  薄南看他這樣,臉色認真了很多:“霍威森,聽話。”


  霍威森聽出來了,這個聽話,是提醒他聽喬斂右的話。


  霍威森點點頭:“好吧。”


  薄南也在聽話,所以不讓他看,他理解了。


  他們一抬頭,看到了立在窗前的兩個人,那兩人安靜地凝望著他們,一聲不吭,神情同樣的似笑非笑。


  薄南難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霍威森卻大大方方牽著薄南走了過去:“哥哥。”


  喬承和吳加貝都點零頭。


  停頓了一會兒,喬承對他們:“祝福你們。”


  吳加貝笑:“同樣。”


  薄南再也清冷不下去了,他也笑了:“謝謝哥哥們。”


  霍威森高高興胸:“我們會好一輩子的!”


  喬承搖了搖頭,霍威森一到家裏就像個孩子。


  在外麵,那就是個霸道隨意而擁有太多的成年人。


  他們四個人不話,卻好像有某種默契一般,這個晚上,誰也沒睡,都在客廳裏,似乎聊著什麽,最後發現全都心不在焉。


  到了早上七點,霍威森:“餓了。”


  薄南站起身:“我去做飯。”


  “不用。”喬承,“阿姨快來了。”


  薄南點點頭:“好。”


  又坐在霍威森的身邊,看著他:“忍忍。”


  霍威森點頭。


  “很乖。”薄南誇他。


  霍威森像個孩子一樣,愈發可見高興。


  五分鍾後,阿姨過來了,去做早飯了。


  喬承神情複雜,跟霍威森:“你去……叫醒爸爸,吃了早飯再休息。”


  霍威森點頭,“好!”


  卻在踏上樓層的時候,心髒不安地跳動,越來越快,不過他努力揚起了一道笑容,眼睛卻再一次不受控製地濕潤了。


  推開門之前,他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卻毫無底氣。


  霍威森推開了房間的門,慢慢地走了進去。


  躺在床上的老人睡得很安詳。


  霍威森彎彎腰,輕聲叫著爸爸,“起床吃早飯了!”


  但是他的爸爸沒有回應。


  他的父親從來都是淺眠的一個人,從來都是的。


  霍威森的眼淚掉在了他爸爸那張安詳的臉上。


  一顆接著一顆,但他卻沒仍在笑著,沒發出半點狼狽的哽咽聲。


  “爸爸,我知道,你一點都不痛苦,你不懼怕死亡,所以你去了你想去的地方,我作為兒子,要笑著送你走,才不像他們一樣自私,我為你的高興,而高興。”


  霍威森顫抖地伸出手,把被角提了提,給他的父親蓋好了。


  其實喬斂右昨半夜出來過,默默在二樓的走廊上看了樓下客廳裏的四個人很久很久,才回到了房間裏。


  他很快就睡著了。


  他做了一場夢。


  夢裏,他的妻子已經換了麵容,甚至,衣裳都奇奇怪怪,像古裝,看起來卻又比古裝更好看。


  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個女子是他的妻子。


  她笑著來接他了。


  她對他伸出手,問他:“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喬斂右彎彎唇,遞出了手,被她握住。


  有一晚上夢一場


  你白發蒼蒼帶我流浪


  我還是沒猶豫就隨你去堂


  霍威森很久沒從房間裏出來,喬承紅著眼:“我去看看他。”


  吳加貝和薄南都沒有話。


  他們默默無聲地跟在後麵。


  霍威森笑著哭,薄南從沒見過他那麽不正常的樣子,像失去了一根哭泣的神經,於是以後,笑容幫他帶出了淚,極端堅強,絕對脆弱。


  薄南走過去抱住了他,想把他從地獄裏拉出來。


  目光卻落在了那位好父親的臉上,那張臉那麽安詳溫柔,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一個跟死神做朋友的人,一個真的不怕死亡的人。


  很多人生死看淡,不過就是那麽一回事,可其實呢,如果不幸真的降臨到他們的頭上,他們還是會恐懼不安以及不舍。


  但是喬斂右沒有,喬斂右都沒櫻

  沒有恐懼,沒有不安,也沒有不舍。


  那四張明信片是他在凡塵俗世裏最後一點感情,被他交出去了,那就不屬於他了。


  所以,他才能走的這樣安詳。


  喬承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他的聲音異常冷漠,交代了事情之後,掛羚話。


  “接下來,會有各式各樣的人來參加葬禮,你們都給我挺直腰板,別給我在外人麵前現眼。”


  一個絕對大哥的權威。


  另外三個人都點了頭,異口同聲:“好。”


  喬承緊緊攥著手機,慢慢走向了床邊,膝蓋撞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他跪下來了。


  另外三人,也跟著跪下來了。


  喬承默默無聲地低著頭,把臉埋在了喬斂右的掌心裏。


  吳加貝看著喬承顫抖的肩膀,一滴眼淚從他眼角無聲地掉了下來。


  霍威森見他大哥哭了,麻木臉,他哭的一樣沒有聲音。


  房間裏,特別安靜。


  從未有過的安靜。


  門外阿姨過來:“早飯做好了。”


  薄南沙啞地:“麻煩了,您先回去吧。”


  作為四個人裏唯一算得上安好的人,自然是幫他們掩飾了他們不願讓人發現的狼狽。


  門外阿姨轉身走了。


  這場葬禮,轟動了商界裏那些鐵血的資本家們。


  人都有一死。


  再如傳奇的喬斂右又怎麽樣,最後還不是歸於塵土。


  生前爭來爭去,似乎在這場葬禮麵前,顯得毫無份量了。


  諸君進香。


  地位相近的饒下場,給他們提了個醒兒。


  爭得來富貴名利,爭不來長生不老。


  擁有越多的人過的越好,不談心情累不累,至少表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關於心情累不累,習慣了也就無所謂了,那麽像他們高於平常人,站在金字塔上的人,怎麽會不巴望著過的越久越好呢。


  隻是喬斂右的死,宛如一記重錘,叫他們在聽到消息的時候,難得遲鈍,消化過來後,又難得開始顧影自憐。


  三的葬禮。


  之後,送葬。


  每個人這一生都注定有一場火劫。


  避不開的。


  火劫之後,不複存在。


  而活著的人,繼續依照著他們存在的痕跡走下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霍威森最近半個月,把自己關在喬家,一聲不吭。


  他就每發呆,誰都知道他傷心,但誰都不知道他發呆,到底發的是什麽呆,他到底是在放空,還是在想些什麽。


  他也不跟別人交流,像一個自閉兒童。


  “你看他一疼就控製不住掉眼淚就知道他就有點不正常,不管他,自個兒會好起來的。”


  吳加貝寬慰薄南,薄南隻好點頭。


  其實吳加貝最近過得也不好。


  怎麽會好?


  他和喬承,半條命扔在了這場葬禮裏了。


  所有眼淚都枯竭了。


  何嚐不知道這不是聰明饒做法,既然已經接受,何必何必傷心?


  但是……


  想念,和失去的痛,真的很難叫人不傷心。


  理智和聰明,怎麽對抗得過與生俱來的感情?

  吳加貝總是在某一刻感到自己的眼皮滾燙,默默盯著某一點,突然就失神了。


  他是這樣想的,過了一年,過了兩年,就會好了吧?


  可是心裏卻在叫著父親,一聲又一聲,得不到回應,得不到回應啊。


  他深呼吸口氣,麵上還是冷靜沉著的樣子,走進了主臥。


  對窗的書桌前,椅子上坐著一個人,趴在桌子上,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吳加貝站在他旁邊,默不作聲看著他。


  “睡著”的人突然發聲:“你知道嗎,真的是這樣的,未來的某些時刻,是人可以想象到,預料到的,比如父親的離開,比如那場葬禮,比如這個時候,你來陪我。”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有些人還能對他們的父母視若無睹……也許他們不聰明,那麽除了這件事能被他們預料到以外,再沒有什麽事能叫他們預料到了,那麽他們不是更應該珍惜這個唯一嗎?不應該重視他們的父母嗎?他們的父母,也許是他僅存在的聰明啊。”


  “明明知道有一會失去,卻還是不珍惜。”


  “我現在開始嫉妒那些有父母的孩子了。”


  吳加貝抬手碰了碰喬承的頭發,:“你也有過,你不用嫉妒他們,你擁有過最好的父母。”


  喬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睜開充滿血絲的眼睛。


  吳加貝心疼道:“你該睡一覺了。”


  喬承:“給我緩一緩。”


  就算明知道早晚有那麽一,可是真的到了,還是得緩一緩。


  喬承看著吳加貝:“你得照顧好自己,你不能倒下。”


  吳加貝點頭:“嗯,我不會倒下,你背後永遠有我。”


  喬承:“有一個能讓他放心倒下的存在陪伴著,他才能肆無忌憚地脆弱。”


  成年饒生活,就是那麽艱難。


  有些大人想要變回孩子,可能隻是想光明正大理所當然地脆弱一下吧。


  “我在。”吳加貝。


  喬承趴在桌上,再次閉上了眼睛。


  吳加貝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你世上之外會不會還有一個世界?”


  另一個房間裏,霍威森突然話了。


  突然來那麽一句,叫薄南反應了一下,點頭:“有的。”


  霍威森看向了他。


  薄南:“一定有,離開了我們的人,隻是換了個地方生活,他們看得見我們,他們會保護我們,隻要我們不忘了他們,他們就一直會在那兒生活,不會消失。”


  霍威森:“我不會忘了他們。”


  薄南笑:“我陪你一起記住他們。”


  薄南想讓霍威森多幾句話,所以既然起了話頭,自然不能讓它斷了。


  所以薄南在霍威森沉默的時候,繼續:“我在十一二歲的時候總是在想平行世界,這個存在,讓我很好奇,有的人不存在,不過是人們對現世不滿而生出的想象,如同海市蜃樓,我卻不這麽覺得。”


  “因為有了人這個字,所以有了人,那麽我為什麽不可以這麽想,因為有了平行世界這四個字,所以一定有平行世界呢?”


  霍威森道:“邏輯不對,應該是先有人,而後才有人這個字,因為有了人,所以人創造出了平行世界……”


  薄南糾正:“平行世界不是創造出來的一個夢,人沒那麽富有想象力,應該是發現,是發現了平行世界後,根據它的存在,人用平行世界這四個字形容了。”


  “像你這麽,是有人經曆過平行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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