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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場大戲

  宛如洲看著他,便仿佛想到落滿星輝的江河,又清冷,又高貴,還神秘。必須承認,這是她到東越以來見過最好看的人。


  “這就是你的劍?”慕卓然沒有自報家門,而是先問了這麽一句。


  宛如洲從他的美貌裏回過神,沒注意到他的問話,抱拳行禮:“在下伏荒,今日有幸……”


  “你這把,應當不是孔明劍吧。”他打斷宛如洲的詢問,插嘴。


  宛如洲一愣,見他已從背後的劍鞘裏,抽出一柄璧光閃爍的長劍,視線頓時被吸引過去。


  即便宛如洲從小見識過各式各樣的寶劍,但這柄卻非比尋常——劍身似金又似銅,居然看不出是何種材質,雕刻著精致絕倫的天龍,仿佛蘊藏著上古時空的氣質。


  最稀奇的,這劍比普通的劍足足寬厚一圈,很像先秦的鍛造風格。要知道劍太過沉重,在交戰中可是非常不利的。


  東越竟能製出這般奇劍,宛如洲不禁好奇心大起,偷偷瞄了眼劍的主人,他是何方神聖?


  “看夠了?”


  慕卓然晃晃手裏的劍,光芒流轉刺眼。宛如洲一下被晃,又被他刻薄的語氣戳到,先前風度翩翩的印象全盤否定。


  長得好看了不起麽?宛如洲瞪他一眼:“本少爺浪跡天涯十幾年,一直赤手空拳,就算沒有好劍,也沒人能打得過我。”


  慕卓然譏笑:“十幾年?我看你也不過才十幾歲。”


  一不留神,誇大了。宛如洲暗念,我隻是為了教訓囂張小鬼,不是故意吹牛,雷公莫劈,雷公莫劈。


  大概當她是滿嘴扯淡的小地痞,慕卓然睇她一眼,將古怪的長劍插回劍鞘,輕聲哼笑:“既然你的劍是假的,也就沒有比試的價值了。”


  說罷,便要飛身下台,“這場比賽,算你贏。”


  擂台下麵騷動起來,這是哪一出,不打了?

  “等等,站住!”


  宛如洲迅速追至台邊的武器架,抽出一條長鞭,凶猛揮出,一下將那柄劍抽打出鞘,“哐當”一聲掉在擂台的另一端。


  慕卓然一驚,剛回過頭,鞭子又緊緊纏住他的右腕。


  宛如洲氣得切齒,一身凜然:“把我當猴耍啊你,少瞧不起人了!”


  使鞭的還真不怕你使劍的了,今天就替廣大被歧視的藩國子民出口惡氣。


  這家夥居然因為她的劍是假的就鄙視她,玩退賽,實在過分。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不戰而勝,成了劉家姑爺,可就穿幫了。所以——


  “你別想臨陣脫逃!”一番激烈思緒過後,宛如洲隻將結論大喊出來。


  慕卓然狐疑地盯著她,竟還有勝券在握美人在望卻不要的人,著實出乎意料。


  劍不在手,他微惱:“放開我!”


  鞭子越勒越緊,宛如洲得意地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讓你傲得鼻孔朝天,摔個狗啃泥吧!”


  她急速轉身,猛地一拽鞭子,想將對麵拉倒。


  孰料慕卓然順勢運身而起,騰至空中,一下就將鞭子抽走。


  粗糙的鞭子在宛如洲掌心滑脫,磨燒出火辣辣的傷痕。她吃痛地叫喊了一聲,音色尖脆,慕卓然聽到微微一愣,察覺到什麽。


  台上打得莫名其妙,而台下一位圍觀已久的金衣青年,這時搖扇笑起:“我看那貌似風度翩翩的慕公子,要將勝利拱手讓人,實屬怪異。而伏公子堅決不肯放他走,大概也並非出於勝之有武……二人言交行止,都怪異得很呐。”


  金衣青年抬手輕咳兩聲,說書一般,“禮部尚書千金劉怡君,同時被兩大姑爺候選人退貨,此等比武招親真是聞所未聞。事情接下來又會往何處發展?”


  宛如洲耳朵尖,羞惱地望下台去。無奈烏壓壓一堆人,根本辨別不出那長舌之人。


  不行,為今之計隻有走為上計。


  宛如洲心頭有道靈光乍現,眼珠一轉,捂住胸口就將自己摔在台上,哀號:“居然是隔空打牛的一招穿雲掌!慕公子好強的力道,鄙人……甘拜下風……”


  她神色痛苦,情感逼真,表演可謂爆發力十足,直把對麵的慕卓然看得怔愣,若是腦子不夠冷靜的,沒準這能誤以為自己有絕世武功。


  但是,慕卓然遠沒有被這幾勺蜜甜昏了頭,看出她分明是想佯敗。


  他嘴角勾起一絲輕蔑又失望的哂笑:“果然盡是一群市井無賴。浪費我的時間。”


  宛如洲還未回過神來,慕卓然已經旋至身前:“你沒事吧?”然後伸手就向她腰間抱去。


  “你想幹什麽?”宛如洲嚇得一個打滾趕緊站起,一瞬間重心不穩,向後倒去。


  “啊!”


  這時,她被一隻手臂及時攬住腰際,才沒跌倒。


  慕卓然輕笑,露出一口皓齒:“公子好腰身,勝過二八佳人體似酥。”


  宛如洲一急,臉頰燒紅,立刻掙脫開來,氣呼呼地幹瞪著這個男人。


  “哦,看來你沒有受傷嘛。”慕卓然一語道破。


  宛如洲頓時尷尬僵直。


  突然,呼啦一聲,慕卓然的周身被一群家丁圍個水泄不通。


  “各位這是做什麽?”慕卓然詫異地問。


  “老夫對武學略同一二,看得真切,慕公子的武功遠在全場所有人之上。勝出者,自然就是我劉忠堂的女婿了!”


  說話的,竟然是信步走上擂台的劉管事。


  他自稱什麽?劉忠堂,尚書大人?宛如洲張大嘴巴,慕卓然也生生一怔。


  隻見劉管事撕掉嘴邊的假胡須,一身浩然正氣,站到了慕卓然麵前:“公子不會言而無信吧。”


  劉管事居然是尚書大人假扮。難道,是為了更加客觀地監督招親進程?宛如洲頓感寒氣上身。


  這位大人,太腹黑了啊。


  “尚書大人,剛才實屬意外……”


  慕卓然嘴上敷衍著,腳下步步後退,暗暗運起了功準備逃走。卻阻擋不住越來越密集的家丁,一步步堵截過來,完全沒了退路。


  宛如洲沒忍住笑,噗嗤直樂。讓這家夥逞能,現在不做乘龍快婿也不成了,此乃自作孽不可活。


  沒想到,背後又衝過來幾個家丁。宛如洲正一臉小人得誌的竊笑看著熱鬧,樂得忘形,躲避不及,不小心被其中一個的胳膊肘拐到了胸口。


  撞擊的疼痛感襲來的同時,她的臉色“唰”一下變白,糟糕了!

  那個家丁震驚地望向宛如洲的胸口。雖然綁了束帶,可身為男人,那種女子特有的柔軟感,讓家丁立馬發現了秘密。


  “尚,尚書大人!您快過來!”他指著宛如洲,叫道,“伏公子,她她她是個女人!”


  眾人的視角一下從慕卓然移到了宛如洲身上。一個想跑路,一個是女人?


  人群立刻激憤,敢情這場比武的倆人,從一開始就是耍他們玩的?

  “哪來的盲流,不想比就滾啊!”


  “不算不算,重新來過!”


  失敗者們趁機起哄,一副“我泡不到的妞你也別想輕易泡到”的架勢。


  這時,從天而降另一群家丁武夫,迅速將宛如洲圍堵。


  死定了,這下死定了。


  她好後悔,心血來潮參加這倒黴的品劍大會,參加也就罷了,居然對手也是個無心取勝的怪家夥,打了也就罷了,明明已經可以功成身退了,卻又因為貪看熱鬧,女扮男裝的把戲在擂台之上被抓了個現行,光是現行也罷了,他們這麽多人,自己哪裏逃得掉?

  絕望感直湧心頭,“瀕死”的胡思亂想塞滿腦袋,宛如洲沒注意到,激憤的最高級,劉尚書,已經黑著臉站到了自己麵前。


  強大的氣場壓迫下來。


  “大人,把她關進大牢去!”


  有誰喊了這麽一句。宛如洲欲哭無淚,她跟喊話的人追溯祖宗三代都無冤無仇吧?

  “判刑,判刑!發配到邊疆去做苦役!”


  這位兄台瞎湊什麽熱鬧……不過要能把她往北發配也好,直接逃回家就得了。


  “幹脆推到菜市口斬首好啦!”又一人叫嚷。


  都跟著起什麽哄,太狠了吧!

  劉尚書大手一揮,人群安靜下來,靜聽他的發落。


  而此前長舌的金衣青年,見好戲已然收場,下一幕估計要易地再演,便抿起笑容,悄無聲息地離去。


  宛如洲小心翼翼地抬起眼,麵前的劉尚書像是一團蘊藏雷電、即將轟烈的烏雲,陰沉緩慢地命令道:“將二人押回府上候審!”


  還好不是就地正法。


  踩了一腳鬼門關的門檻,又被拽了回來,宛如洲長舒一口氣。劉尚書還是慈悲為懷的,要不怎麽說東越人宅心仁厚呢,這事要是擱到爹的頭上,早把自己跟慕卓然剁去喂狗了。


  宛如洲打個激靈,勿念,勿念。


  向劉尚書投去感激的目光,偏了偏,落在了另一個身影上。


  被幾個壯漢死死架住的慕卓然,早已恢複泰然自得的神態。眼神深不可測地盯著宛如洲,像是要將她看透似的,似笑非笑。


  而宛如洲懶得跟他大眼瞪小眼。她將他此刻的表情理解為——歡迎同為天涯淪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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