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最後一次
當天夜裏,銀光初上
顧墨雲的院裏
顧墨雲的院子是一個布置的極為文雅寫意的地方,四周小圍牆邊種植了珍貴的矮墨竹,更有匠人巧奪天工的技術在矮墨竹上鑿了聲孔,隻待徐徐涼風經過,便會傳來悅耳的竹笛之聲,格外的別致。
院兒靠近東側矮墨竹的空地上布置了精心雕製的岩石桌,顧墨雲素來愛在墨竹的陰蔭下或看書或書寫,既清涼又雅致。
隻是,今個兒坐在岩石桌側旁的顧墨雲卻是一反常態的丟下詩書,罕見的捧起酒壺杯盞,對月獨飲了起來。
一盞濁酒下肚,顧墨雲望著天上的那輪明月,明月上卻映出秦可心那俏麗的笑顏,她的一顰一笑,她的笑回首及那清脆如銀鈴般甜美悅耳的笑聲,仿佛輕輕的在喚著他:雲哥哥。
顧墨雲忽然嗤笑著搖了搖頭,給自己添滿了一盞酒,俊逸的薄唇邊上隱隱帶著一抹苦澀,和著盞中酒,將那抹苦澀一同咽了下肚。
雲哥哥?
秦可心不知有多久不曾這麽喚過他了。
喚他一聲雲哥哥,那還是她初到顧王府時,那會子,她人也小小的,看著什麽都是怯生生的,卻十分的喜歡笑。
一笑起來,一雙杏眸便同月牙兒一般,十分可愛。
那時,太妃祖母將他們都喚去了長遐堂,給他們兄弟介紹這初來的表小姐。
那時的她,小小的,十分的乖巧,看著他們兄弟幾人,一口一個哥哥的喚著,聲音軟糯糯的,笑容也十分甜美。
當那一句軟糯糯的雲哥哥傳入了他的耳中,他的心,仿佛被什麽給擊中了一般,酥酥麻麻的,隻覺得麵前的小人兒十分的可愛。
尤其是太妃祖母讓他們兄弟幾人領著秦可心在府內走走,帶她熟悉一下王府的環境,她那軟乎乎的小手牽上他的手時,他的心,當時便融化了。
那時他便想,原來被妹妹牽著手,竟是這樣的感覺。
她與歡兒不同,歡兒打小便沉默寡言,也十分的怕生,更多的時候是在做她自己的事兒,不太愛搭理人。
可秦可心不同,她那一聲聲輕糯糯的雲哥哥,她那肉乎乎的小手牽著他,任他帶著逛顧王府時,他才體會到,原來女孩子是這樣香噴噴,軟乎乎的可愛呀!
可,秦可心是什麽時候變的呢?
顧墨雲又笑著斟了一盞酒,遞到唇下嗅著濃濃的酒香,他的雙眼闔起,似在回憶秦可心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也許是,太妃祖母與她透露過,她將後是要許配給他的世子哥哥,做這個顧王府的世子妃那時起吧!
從那以後,她的眼裏,心裏,仿佛隻看的見他家世子哥哥,對旁人再也視若無睹。
漸漸的,她便赫然一副顧王府未來世子妃的模樣,在府中指手畫腳,費心的討好太妃祖母與世子哥哥。
“嗬……”
顧墨雲搖頭笑了笑,將薄唇下的那盞酒一飲而盡,聽著徐徐涼風吹過,矮墨竹叢發出的低鳴和草叢間那不知名的蟲兒鳴聲,顧墨雲的心思越發的深沉。
變的人,何止是秦可心,還有他。
夫子曾教他,要懂得善惡與是非。
而今日的他,竟為了包庇秦可心,為護著她,不讓父王將她趕走而自欺欺人,冠冕堂皇的說出那滿口看似為著父王及兄妹的名聲著想的借口,將秦可心給護了下來。
明明知道,她的舉動罪無可恕。
明明知道,她的計策一旦得逞,將會真的給顧王府帶來怎樣的風言風語,他還是說了那番話。
他,鄙夷自己。
顧墨雲自嘲的想著,一盞接著一盞的濁酒下肚,兩頰漸漸飄紅,唇畔的酒香與嘲弄,不知是為了不像自己的自己,還是為了那一聲早已消失的雲哥哥。
顧墨雲在自個的院中自飲,另一邊……
清歡閣中的顧輕歡總覺得自家二哥哥有些不對勁,他對秦可心,似乎……
顧輕歡越想,越是心緒不寧。
她歎了一聲,暗忖道,若是旁人也便罷了,可秦可心那樣不擇手段,做事不計後果的人,若真與她家二哥哥在一起了,保不準還會鬧出什麽幺蛾子出來。
顧輕歡望著窗欞之外的那輪明月,隻見星空朗朗,不見半點烏雲蔽月,手裏捧著的帳本便也漸漸的擱了下來,詢著一旁做著針線活的小素兒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乖巧坐在下方繡著秋衣的小素兒頓下手裏的動作,瞟了角落裏的漏壺一眼,手裏捏著的繡花針在頭皮上劃了劃,聲音清脆的開口道:“小主子,這會子還早著呢!才酉時剛過……”
“酉時剛過啊……”
顧輕歡低低的喃了一聲,又望著天上的那輪明月發著怔,倒是一旁的小素兒沒聽清她方才低喃了一聲什麽,停下了手裏的針線,詢道:“小主子,您方才說什麽?”
小素兒的詢問聲讓顧輕歡回了神,卻也做出了決定,她將視線從月亮上挪了下來,溫柔的朝著小素兒吩咐了一聲,道:“二哥哥近日忙著備考科舉的事兒辛苦的很,想必這會子還在用功的,小素兒,你去小廚房給二哥哥熬一碗銀耳蓮子羹,咱們給二哥哥送去。”
順便探一下二哥哥對秦可心到底是怎麽個意思,若是無意,她便也能安心。
若是有意……
那也隻好期盼著那秦可心能瞧的見她二哥哥的好,能夠‘浪子’回頭吧!
“是。”
……
顧輕歡來到顧墨雲院裏時,正遇見顧墨雲猛的仰頭飲盡杯中酒。
看她二哥哥那失意的模樣,不像是對月小酌,倒像是借酒消愁的買醉。
“二哥哥……”
顧輕歡站在院門處輕喚了一聲,見顧墨雲兩頰醉紅的看了過來,這才邁了入內,施施然的走到顧墨雲的身旁,拎過他麵前桌麵上的空酒盞把玩著,還未開口便看到她家二哥哥帶了些不自然的神情及敷衍的話語:“歡兒怎麽來了?坐……”
顧輕歡點了點頭,順了順身後的衣裙,溫順的坐到那岩石桌旁,顧墨雲的邊兒上,轉臉看著他,溫柔地詢道:“二哥哥怎的在這裏喝悶酒,可是有了心事兒?”
顧墨雲搖頭,唇畔帶著苦澀,他本欲要瞞著他家幺妹,可看著身邊妮子那雙黑白分明中帶著清明的杏眸,便知她必是知曉了他對秦可心的心思,這才尋了上來的,不禁又苦笑著搖了搖頭,將手中酒盞仰頭飲盡後,才略帶著苦澀道:“是你二哥哥不孝,是非不分,忤逆了父王母妃……”
就當作是最後一次吧!
為他,
也為著秦可心最初的那一句雲哥哥。
此後,願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