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本君不能護著她
神將入殿,押著我挾我起身,我昂起頭,對上他清冷的目光,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如何,忽然心酸的厲害……
“一百。”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仙杖落在我的腰背上,道道如同烈焰灼燒著體膚,我雙手被鐵鏈吊住,胸膛內仿若有股腥熱要湧上喉頭。不過才一百下,我便已經有昏厥的衝動了,第一百三十杖落下,我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腿軟的站不穩路,後背上的血已經染濕了整件衣袍,隱約中,有熱流順著衣袍落在地上,水漬暈染了血跡。
“大人,你且再堅持堅持,五百仙杖很快就過去了。”
“是啊,不過您一個弱女子,罰五百仙杖也著實嚴重了些……”
許是那看守的神官們瞧不下去了,才特意用此話來喚醒我的意識,我生平哪受過這種折磨,額角的汗水染濕了青絲,打到二百多杖的時候我已徹底熬不下去了,閉上眼睛便昏了過去。
“大人,大人!”
“這樣再打下去,恐怕是會出人命的。”
“我先去稟報滄瀾大人,看君上的意思,還要不要打了。”
身體中那兩股力量又開始不大安分了,來回遊弋在我的身體中,生生將我從昏迷中折磨蘇醒……
“不要去……”我耗盡力氣阻止了那人,那神官為難道:“可若是再打下去,小神擔心大人您撐不住。”
我廢力的扯了扯唇角,他這是第一次罰我罰的如此重,怕也是為了給蕪霜郡主一個說法,又怎能輕易的收回成命呢……“繼續打,不過是五百仙杖,我能夠撐得住。”
“這……”兩名看守的神官麵麵相覷,我拚盡力氣道:“打啊,這是君上的命令,若你們再不動手,便是抗旨了。”
“……也好,繼續吧。”
仙杖重新落在我的身上,我一個承受不住便又嘔出了一口血,袍尾的血滴的更厲害了,鼻息前全然是血腥的氣味。劇痛感一遍又一遍侵襲著我的靈台,我將牙咬的格外緊,舌尖的腥鹹愈發濃烈,一杖落下,似打在了我的心上。
不知我是怎麽熬得過這五百仙杖的,又是什麽支撐著自己受了滿身重傷還能一個人從司刑殿走回凝青殿的。一路上灑滿了我的血跡,血滴落水成蓮,緩緩散於氤氳中。
來往的宮女們皆是惶恐的退避兩畔,我站在凝青殿外,抬眸瞧去,今日的凝青殿可真美,滿地冰蓮閃閃發光,玉石鋪滿了台階,杏花搖曳,落地便驟然化作飛螢,如煙花般綻放在半空中。
三層石階上點滿了蠟燭,繪了桃花的燈籠掛滿樹梢,三尺紅綾係在樹頭迎風起舞,滿目繁華……
我擰緊眉頭站在原地,手腕上的血順著指尖滴落,握住十指,強撐著自己不倒下去,每一步都走的極為艱難。
“今日可是回來的晚了,虧得本神君一早就趕回來了,怎樣,本神君送你這步步生花可好看?你們女孩子啊,天生就喜歡這些花花草草,本神……”
那人滿麵春風的走近我,不過一瞧見我指尖的血,便戛然呆住,大步上前抱住我要倒的身子,語氣焦急道:“怎麽回事,怎麽滿身都是血!”
我已再沒力氣同他解釋些什麽,栽入他懷中的那一瞬,我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執著,虛弱的倒在他身上。他的白衣被我的血染紅,一盞一盞,如雪地盛開的紅梅,灼目妖豔。
他著急的將我抱起身,大步往殿中送,凝聲吩咐道:“快去請醫仙,快去!”
柳葉嵐葉亦是慌了神,“奴婢這就去。”
身子被送在了床上,我背後的傷痛的難受,握住了他的手擰眉呻吟,“好疼啊,我好疼……”
他亦是攥住了我的手,一邊手忙腳亂的給我擦著額角的汗,一邊安撫我:“忍一忍,醫仙就要到了,告訴本神君,是誰將你傷成這樣的,本神君替你報仇!”
我哪裏還有力氣同他說旁的,一個勁的攥著他的手,疼的心口如刀割般,“疼,好疼,好疼。”
他摸著我的頭,緊張道:“沒事,我陪著你,你且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再忍忍,一會兒就不疼了。”
有人匆匆趕過來,挽月放開我的手,沉聲命令道:“快去給她看看,看是怎麽回事!”
老醫仙恭敬的應了個“是”。布滿繭子的大手撫在我的經脈上,我閉著眼睛渾身冷的難受,口中還神誌不清的呢喃著:“疼……”
醫仙大人是收回手,“大人看起來,是剛受過仙杖之刑,隻是大人身體虛弱,根本承受不住這仙杖之刑,所以才會痛成如此,內傷入體,且還在發燒。好在是神上及時發現,若是再熬上兩個時辰,長歌大人她怕是……”
“先勿要說這些,快給她醫治啊!”
“是。”
渾渾噩噩間,有人掰開了我的嘴,往我口中塞了顆丹藥,“此丹藥有救命之功效也有麻醉之用,小神這就去熬藥,一會兒大人睡著了,就不會有痛感了,隻不過這傷怕是要先昏迷兩日方能醒過來,還請兩位姑娘及時為大人清理背上的傷口。”
“奴婢遵命。”
我的身子後來被誰給扶了起來,丹藥入口果然就沒那麽疼了,隻不過我的身子彼時好像已經麻木了,感應不到疼,也感應不到不舒適。
迷糊睜開眼睛時,唯見一池血水腥味撲鼻。
此番折磨了很久很久,我的意識依舊是在雲裏霧裏,夢境與現實分不真切……
重新穿好了衣裳,是誰扶著我的身軀允我躺下,順便還給我遮了被子。
“當初要帶她來水宮的是你,如今下狠心罰她的也是你,我還以為,你會因著她這張容貌的原因,對她特別些。誰知蕪霜的三言兩語,你就對她下這般狠手,將她打死了,你當真就忍心了麽?”
“本君,不能護她。”
“蕪霜這樣欺負她,無非也是發現了她和那姑娘生的容貌相似,又在你身邊當差,難免要多想些,早知你就該將她讓給我,說不準她就不會被無雙如此惦記了。噯,你說,這小丫頭不會就是當年的那個……我聽說蕪霜當年回來後連地府都闖了,就是為了查那姑娘的身份。那小妖,不會沒死吧……”
“不會。”
“這世上事事都有可能,不過也對,她若是那個姑娘,又怎麽會傻到給你做女官的地步。這一千多年我一直不明白,當年你放魂魄下凡曆劫,劫滿歸位時對當年的事情絕口不提,你在凡間愛她愛的刻骨銘心,回來了卻連查一查她的身份都不願意,你當真是無情無欲麽?還是,你不過麵上不在意,實則還在念著她?”
“神仙曆劫本就是天命,我與她之間的情,隻是一世劫數。劫數盡了,便該各自安好。”
“好吧,索性人死不能複生,她消失的時候你還是凡人,自也不知她是魂飛魄散還是下陰間輪回去了。有時候放下了也好,但,凡人有句話,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望君上,憐惜眼前人。”
“此話,何意?”
“君上心中明白。”
一夜風聲入耳,我昏睡好似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後來像是有什麽人在給我療傷,親自喂我喝湯藥,我記得那股子香味,是百香草……
連著好幾日我都在昏迷,且都在同一個時辰便會有人前來親自給我療傷,喂我喝湯藥。
我有時會糊裏糊塗的嚷嚷一句難受,還會喝不進去藥,湯藥順著唇角流了下來。那人便會用手輕輕給我抹掉唇角的藥漬,給我擦一擦額前的汗。我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多的都已經不記得了,但唯獨記得有人會深更半夜出現給我療傷……
據後來柳葉和嵐葉所說,幫我療傷的人是挽月,若不是有挽月神君幫我療傷再輔以醫仙的湯藥,我也不會好的如此快。
昏迷了整整三日我才醒了過來,彼時我身後的傷已經好了甚多,除卻偶爾誤碰到還會有些疼之外,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平日裏出去走走也是很容易的。
我蘇醒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滄瀾神官,柳葉扶著我去前院小坐,滄瀾神官遞了杯茶給我,緩緩道:“聽說是你執意要將五百仙杖給打完的,你怎麽如此傻,明明可以命人去求情的,你知道,君上並非是什麽不講情理的人,他罰你也不過是為了給蕪霜郡主一個麵子,你怎能一人全部抗下?”
我輕笑了聲,“君上是九五之尊,說話自然要算話,若是再為了我開恩,恐怕會遭人非議。”
滄瀾神官柔下聲道:“你也別怪君上,君上乃是一時生氣才處罰了你,他實則是個寬容大度的主子,雖然這幾日你不在殿中他麵上沒有表現出什麽,可還是召了兩次醫仙問你的傷勢,本神官看的出來,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我知道,我都明白,長歌不是什麽不明事理的人。隻怪我笨手笨腳的才打碎了蕪霜郡主的白玉屏風,君上罰我五百仙杖,未將我趕出四海水宮已是法外開恩了。”
“此事也算是過去了,你別太過擔憂,好好養傷,等養好了傷再回殿中伺候。”
“我知道了。”我端著茶盞,目光落在氤氳茶麵上:“我躺了這幾日,也沒有什麽大礙了,等明日我就去神殿伺候。”
滄瀾神官皺眉歎了聲:“養傷要緊。”
我沉沉點了點頭。
在凝青殿裏坐了一整日,除了看門前的落花倒也沒了旁的事情,聽嵐葉說我生辰之日挽月神上特意趕回來討我開心,送了滿殿步步生花,還帶了好酒好菜,本是準備好好慶祝一番的,可誰知道我是那個樣子回來的。當真是可惜了那些心思,步步生花一生隻開一次花,一花花期也隻有短短一夜,天黑綻放,天明凋零。但如此良辰美景,我卻沒有機會可以一觀,大約這就是天意。
聽說北海的龍王又來四海水宮小住了,挽月神君被他爹口中的那位表姐給纏的抽不出身,隻有先陪著,聽我蘇醒後,今日便暫且不來瞧我了,晚間的時候特意給我遞了書信,說是要我明日再去看他,且去看他時一定要把前幾日他輸給我的那枚玉墜子帶上。
八成是這傳家寶丟了,讓他老爹給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