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掌心生花
是日花玉不知究竟使了什麽計謀,強行說服了小王爺與重錦一起下山去看雜耍,聽說這次的雜耍團乃是從西邊的國家而來,個個女子皆是明眸皓齒,容貌姣好,且衣著單薄,頭戴薄紗,腰間係了鈴鐺,隻消動一動便會步步仙樂,曼妙成曲,我在皇宮時曾見過這樣打扮的使者,說是他們國家的姑娘不僅人長的漂亮,且個個都是能歌善舞,一個媚眼便能迷惑的眾人七葷八素。但遇見我父皇定力那麽好的人絕對是他們的不幸,父皇生平最不喜鶯鶯燕燕,送過來的美女也都被丟在了後宮當擺設,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
花玉說,雜耍要在晚上看才最好,不過說起來也不假,晚上的錦繡城內百姓熙熙攘攘,煙火在人群中佌出一朵花來,姑娘孩童們都在圍著那煙花觀望,戲台子上七名身披彩霞在台中央翩翩起舞,好不熱鬧。雜耍團到時不僅會表演雜技,還帶了猛虎猛獸,聽說那些猛虎都是馴化溫順的動物,即便湊近也不會傷人。
“這京城啊,最熱鬧的時候便是過年過節與這個時候了,這個雜耍團每年都要來錦國一次,來時會帶上美女珍寶無數,你瞧這台上的姑娘,個個美的都像曼陀羅一般,可惜美之俗豔,就是妖了。”小王爺搖著扇子,慢悠悠的問道:“三妹你這樣子,該是第一次瞧見這樣的場麵吧。”
我聳了聳鼻頭,道:“是啊,我以前在家裏雖然也見過,可不抵這裏熱鬧。”
小花玉嘿嘿幹笑了兩聲,抓住她哥哥的手腕借口要她哥哥去陪她買南邊的糕點,他哥原本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可在她無數次眼抽筋之後,小王爺總算是明白了。不等我察覺兩個人就偷偷的溜了,我還一心往著人群中擠,踮起腳想要去看煙花,但誰想到一個小頑皮從我身邊撞過,我差些被他撞倒,腳下一個趔趄,是重錦握住了我的手腕,穩住了我的身子。
“你想看煙花?”他冰冷問道,我誠實的鼓了鼓腮幫子點頭,他抓住我的手,徑直將我拉去了另一個方向。
“重錦,你要幹嘛?”
他拉著我在一處異域老板的攤鋪前停了下來,從袖中取出一錠碎銀子遞給老板,老板笑容可掬的把一枝黑乎乎的東西遞給了我,用著怪異的嗓音道:“此物名喚萬花琉璃,隻要燃起來,就會開出萬花,格外好看。”
“人間竟然有如此稀奇之物?”我好歹也算是個花神,他這小小的東西裏竟然能開出一萬朵花,可比我的仙法還要有用了。
我拿著那東西驚歎,扯了扯重錦的袖子,“這裏麵真的能開出一萬朵花麽?”
重錦挑眉:“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麽?”
我唔了聲,他說的對,自己看看不就得了麽,但搜了搜袖子,我道:“我沒有火折子。”
他大抵會覺得我很麻煩,麵不改色的從袖子中取出一隻,我滿心歡喜的期待著花開,接過火折子就去點,然火蕊舔到銀色棍子的那一刻,竟有一陣銀光乍現,我心下一驚,想也沒想就往重錦的懷中躲了進去,一隻手臂抱著他,一隻手拿東西。他的身子陡然繃緊,握在我肩上的手緊了些許力度,緩了緩,輕輕拍著我的背:“別怕了,你回頭看看。”
我半信半疑的從他懷中探出頭,隻見眼前當真有各種顏色的火花迸現,赤色,碧色,還有堇色……
“好美啊。”我忍不住感歎道,他拍了兩下我的背,咳了聲道:“喜歡便好。”
我從他的懷中出來,舉著東西往他的眼前湊了湊,火花的餘暉下,他一張俊美的輪廓,棱角冰冷間總算帶了絲溫度,我瞧著他,歡喜道:“你看。”
他的目光卻落在我的容顏上,甚久都沒有言語,看著我這樣開心,他唇角也微微上揚。
我昂頭,無意對上他唇角的弧度,心頭像是有隻亂撞的小鹿,“你笑起來,真好看。”
他聞言,神色微冷的斂住笑意,我卻抬起手指給他嘴角輕輕添了個弧度,“以後一直這樣不好麽,我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他有些楞,我趁著他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拉起他的手,“你看。”我與他將手撫在光芒之上,銀花盞盞,七色流溢。他垂眸看著我這一舉動,薄唇輕啟:“要做什麽。”
我合上眼睛,同他道:“許願啊,重錦,你閉上眼睛,告訴老天,你想要什麽。”
“許願……”他遲疑,久久後才也閉上了眼睛,掌心有靈力縈繞,我悄然睜開眼睛,紅蓮之火在指尖穿梭,花色灼灼,迷離了誰的芳華絕代。
他亦是緩然睜開了清澈如水的眸子,瞳孔裏倒映出流光溢彩的影子,手裏煙花璀璨,我徐徐挪動自己的手掌,與他十指重合,淺淺相扣,掌心的紅蓮融進他的手掌,他指尖生花,盞盞梨花溫柔綻放,靈力卷動著枝頭白梨,縈繞在我二人的手邊。
他神色訝然,我目光真摯的看著他,記憶穿越時光,似又回到了當年在菩提花下的年華。
“子梨,隻有我才能引出你掌心梨花,你不許讓別人觸摸你的掌心。”
“好,除了你,我誰也不允。”
“掌心生花,這是我給你印記,若你有一日忘記了我,看著這滿天梨花紅蓮綻放,一定會再記起我吧。”
若你有一日忘記了我,看著這滿天梨花紅蓮綻放,一定會再記起我吧。
他的眼裏有了我的影子,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溫柔,這種熟悉的眼神,讓我差些以為他已經回來了……
“這是,什麽戲法?”
“戲……”我恍然回神,嘴角揚起一縷笑,“啊對,是戲法,可以掌心生花的戲法。”
他已經不是神了,自然不記得當年我在我們兩個人的掌心種了枚紅蓮,隻要與我掌心相貼,術法便會喚醒紅蓮,紅蓮便會引出他體中的梨花。這不是戲法,這是誓言,是當年他從妖君手中拖回奄奄一息的我後,我給他的誓言。
“是戲法,你喜歡這戲法麽?”我瞧著他,眸眼前有些朦朧。
他出乎意料的嗯了聲,掌心與我掌心分開,梨花消散,紅蓮凋零,他負手而立,白皙的容顏兩頰微紅,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視著我,遲遲道:“你,是不是對每個男子,都……”
“都怎麽?”我頓了頓,但少時後我又恍惚明白了些什麽,歪著頭問他:“都那麽親近麽?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個挺隨便的女子……”
“不是。”他斟酌片刻,道:“我隻是想知道,你發燒時的胡言亂語,酒後的肺腑之言,是不是對身邊每個人,都曾這樣過?”
我笑:“那你為何不相信,我從始至終,隻對你一人這樣呢。”
他拂袖轉身,“小蓮,我是你二哥。”
“我們是結拜兄妹,我從沒將你當成哥哥。”
誠然,說出這些話隻能證明我的臉皮又厚了些。
他像是被我噎住,鳳眸狹長,眉心微斂:“小蓮,我不能給你什麽。況且,我們相識不久。”
“或許是我對你一見鍾情。”完了完了,原本打算等關係再近一大步之後在同他說來著,可現在就說出來了,是否早了些,他會否,接受不了?
他果真又頓了一頓,風拂過他的廣袖,他站在月光下,神色莫測,我暗暗給自己加了把勁,現在可就真的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咬了咬牙,我衝著他的背影道:“重錦,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我知道你現在……可能並不喜歡我,但是我相信,總有一日你會喜歡上我的,你告訴我,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我願意努力活成你喜歡的樣子。”
一番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說罷,我心如小鹿亂撞,連靈台都不大清明了。
他的背影在風中一動不動,又安靜了一陣,“小蓮,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變成一個自己不喜歡的樣子。”
“重錦……”我抿了抿幹澀的唇,心裏忽然有些傷感,“不去試一試,又怎麽知道值不值得呢。”
“你……”他轉過身,眸光深邃,啟唇欲要責怪,可與我目光相融的那刻,他忍住了。抬袖冷不防在我額頭上敲了下。
我吃痛,抬袖揉頭,他這般欲迎還拒,算是什麽意思?
“你等等我。”
我聽過草木神君提及人間的戲,戲中曾有一段,講的乃是人與鬼的愛情,女鬼生前乃是一富貴人家女兒,但家中突逢變故死在了逃難的路上,屍骨無人收歸入土,後來逢上了一位年輕的書生來給女鬼埋骨,女鬼自此後便愛上了這個埋骨人,幾度死纏爛打終於留在了書生的身邊與書生相戀相愛,其中提及的橋段大約也就是公子重病,女子化為凡人去給公子熬藥,公子命懸一線,女子就舍身相救。
聽戲的時候倒不覺得讓一個人喜歡上自己有多麽難,但自己做起來,卻難如登天。我是區區凡人,重錦有武功護身自然不需要我去救,而事實上好像與劇情完全相反,我生病的時候是重錦一直守在身邊來著。
愛一個人難,被一個人愛,更難!
好在重錦後來沒再刻意疏遠我了,我同花玉琢磨重錦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時,花玉想了甚久,答曰:“是男人都喜歡漂亮姑娘!”
於是那廂將我打扮了一通,活脫脫一隻花蝴蝶送給了重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