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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欠下一條命

  兩日後,皇宮中來了人,要傳我進宮,這一次並沒有一並通傳了重錦。來人是劉公公,若是他人,我怕也難以信任,劉公公說父皇近日的病好了一兩分,想到了我的生辰到了,特意命人放燈祈福,我總在宮外,他難得見一麵,這一見,或許不知要再等多久。


  是啊,又是一年,我的生辰到了,往年這個時候,京城明明是最熱鬧的地方。


  我再見父皇的時候,父皇在母親的長秋殿內對著母親的畫像憂思,父皇的氣色看著,也許真的比前些時日好些。


  “你母後當年啊,就是在長秋殿與朕拜堂成親的,朕沒給過你母親一場盛大婚事,我們倆成親,隻在這一隅天地,朕還記得,那時你母後穿著火紅嫁衣,像個平常人家的女子一般,與朕拜了天地,那日,也是端午。朕啊,掀開了她的蓋頭,她那時候膽子挺大,就那樣昂著頭,對著朕笑,朕從沒見過有女子比她笑的還好看。”


  父皇提起母後,唇角總是會掛著弧度,“當年,朕迫不得已娶了鄭家的女兒為貴妃,朕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冷落她,她每日都在長秋殿放風箏,總寫一些憂心忡忡的詩句,朕其實,全都知道。朕站在殿外,遠遠的看著這風箏,就好像看到了她。深宮中的女人,即便當年多麽的天真善良,到最後都會不由自主的變成怨婦,你母親也不例外,朕為了安定前朝,日日寵幸鄭貴妃,甚至為了鄭貴妃,責罰了她。朕明明知道那不是她所為,可還是選擇了安撫鄭貴妃。看著她眼角的淚水,朕啊,心也疼。”


  “她終歸說出了怨朕的話,朕心裏,也不是滋味。朕那時候沒想到她竟會對朕的怨恨如此深,寧願央求勝遠帶她出宮,也不願意等著朕,朕責怪她一言不發便走,更怕她因此一去不回,朕害怕失去她,就將她囚禁在冷宮,朕不過是想要留住她,朕處罰了勝遠,降罪整個寧王府。朕折磨她,讓她痛苦。直到朕知道她有了你,朕欣喜萬分,想方設法帶她出冷宮,可惜,她卻言已經不愛朕了,朕恨勝遠,恨她,朕與她此生不複再見,但等到她難產之時,朕又拋卻了一切去見她。”


  “她那時候虛弱的躺在朕懷中,朕抱著她,安撫她,甚至求她快些好起來,可她卻是笑的風輕雲淡,朕知道她的身子已經撐不住了,但朕舍不得她,那夜她躺在朕的懷中,告訴朕,她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她還愛著朕,她說,她一直想與朕過尋常百姓的日子,沒有朝事牽絆,沒有勾心鬥角。她最大的心願,就是來世不再踏入帝王家。”


  父皇端著茶盞,潸然落淚,我聽著心裏也不是什麽滋味。


  “朕抱著她,一直到天明,朕一直用自己身體暖著她冰冷的身子,朕一遍又一遍的求她不要拋棄朕,可她,是在朕的懷中走的。朕這一生,從沒有什麽得不到的東西,唯有她,是朕這一生的憾事。”


  “人生在世,總有悲歡離合,父皇,母親一定也不想看見你為了她這樣傷神。”


  父皇歎道:“如今朕隻要看著她的畫像,便已經滿足了,蓮華,朕昨夜又夢見了你母親,她說,她很想念朕,她說她冷。你母親啊,最怕冷了,以前的時候,她到了冬日隻有躺在朕的懷中才可安眠。你母親說,她不想再在下麵孤獨一人了,她問朕,什麽時候去找她。”


  “父皇,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亦是鼻頭酸痛,眼前婆娑一片。


  父皇沉笑道:“也許是朕真的時日無多,她才來接朕,朕與她已經分別了十九年,這些年裏,朕甚至連做夢,都在奢求上天能夠讓朕見她一麵,朕已經想好了,等朕再實現最後一個心願,朕便去找她。”


  “爹。”我拉住了他的手,淚眼止不住的往下掉,父皇目光和煦的拍了拍我的手背:“蓮華,看到你開心,朕也沒有什麽牽掛了,朕,已經將賜婚的聖旨寫好了,朕隻希望你能夠一生一世,快快樂樂的,不要再步朕和你母親的後塵了。”


  “爹。”


  終歸是十幾年來的父女感情,我又怎麽忍心聽他說這些,我前世是盞雲裏來無父無母的蓮花,今生才算體會到世間的冷暖,縱然這段溫情很短暫,縱然,這一切到頭來都會是煙消雲散……


  錦國皇室中有個規矩,但凡是逢上了皇室公主生辰之日便會放天燈祈福,以求長命百歲,隻因民間有個甚是久遠的流傳,錦國皇室的公主向來短命,若非是自盡而亡,便是身患重病,末了不得善終。這便好似是身為錦國公主的宿命,曆數前幾百的公主們,成親前便夭折的,數不勝數。


  我的天燈,父皇已經命人給我點了十九年了,今年,父皇說,也許是他最後一次給我點天燈了。


  合宮歡喜之際,深宮中的天燈飄向了漆黑的夜空,從皇宮,送往了民間。


  今年陪我放天燈的,隻剩下了小右子,聽父皇身畔的劉公公說,斬首小王爺的聖旨的確是慕容貴妃所為,但父皇,卻是出奇的沒有深究這件事,也並未多言我們劫獄的事情。


  一盞天燈送出,宮女們跪在高樓下,對月祈福,天燈上九霄,我肩上痛的厲害,有些支撐不住的轉身回宮。


  隻是天雷之傷來的太過凶猛,我還未行出禦花園便眼前一黑的倒了下去。


  滿宮慌亂了起來,有人給我把脈,有人在我耳畔喚著公主,如此聒噪,竟讓人連覺都睡不好。


  我是被小右子給一路抱回長梨殿的,之後,發生了什麽,我全然都忘記了。


  睡夢之中,似是師父出現在了我夢中的烈焰繁花深處,風吹落簌簌花葉,我隔著看著師父的背影,喃喃開口:“師父。”


  師父側過半張容顏,餘光掃了我一眼,“下凡之前,本尊便提醒過你,你私自下了凡塵,本就亂了他的命數,這般逆天而行,你可知道,後果是什麽?”


  “師父。”我跪下身子,對著師父的背影道:“徒兒知道,重錦此生的命格中多牢獄之災,一生坎坷,乃是天命,可徒兒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出事,徒兒,隻是想護住他罷了。”


  “你想護他,可知因果輪回,這些果,最後隻能報應在你的身上。”


  “就算是報應,徒兒也承受了。”


  師父擰眉轉過身,臉色深沉道:“但願,你不要後悔才好。”長歎了聲,頓了頓,又道:“本尊是來告知你,你幾番逆天而行,命盤之上皆會有改變,也許,你的時日不久了。蓮華,人間的事情解決完了,本尊會親自來接你。好好保重自己,記住本尊的話,凡事量力而行,若你願意順應天命,或許你們之間,還尚有一縷緣分存在。若是執意不改,誰都幫不了你了。”


  “是。”


  夢境中的烈焰繁花散去,師父的影子也消失不見,時日不多,師父這是在提醒我,連兩年的時光,老天都不願再給我了麽。


  我不知昏睡了多少時日,隻是覺得耳畔時不時便會傳來嘈雜聲,還有某些人的哭聲。


  我又沒死,哭什麽。


  可我是沒死,竟有人要死了。


  我是在小右子一聲又一聲的公主中醒來的,我艱難的睜開眼睛,擰緊眉心,虛弱開口:“這樣吵,還讓不讓本公主,睡覺了。”


  小右子抹了把眼淚欣喜的跪下身,緊接著便是不住的磕頭,“殿下,殿下救命啊,殿下快去救救郡主吧,郡主怕是凶多吉少了!”


  “郡主,花玉。”我頓時清醒了八九分,追問道:“告訴本公主,花玉怎麽了,花玉怎麽了!”


  小右子痛哭涕零道:“公主昏迷兩日不醒,太醫們查不出病因,陛下也擔憂的舊病複發,昏迷了過去,貴妃便命欽天監來看,誰知,欽天監說,是郡主的命格衝撞了公主的命格,公主乃是邪祟入體,若想救公主殿下的性命,須得,用小郡主的心前來做藥引,兩個時辰前,貴妃已經命人前去捉拿小郡主了,現在怕是已經要剜心入藥了。”


  “什麽,你說什麽!”我衣衫不整的從床上起身,握住小右子的肩膀,厲聲道:“人呢,告訴我人呢!”


  小右子哭著道:“在,在長秋殿。”


  我沒來得及換衣打扮,就這般狼狽的一路跑去了長秋殿,心亂如麻,小右子擔心我亦是追了上來。我腿軟的踏進了長秋殿,殿內靜謐的嚇人,我急出了眼淚,嘶聲大吼道:“花玉,花玉……”


  正殿的門是緊閉著的,我心中越來越惶然,顫抖的推開了殿門,可我終歸還是,去遲了一步……


  滿殿的血,還有一顆血淋淋的心,慕容貴妃麵若桃花的轉過身來,“呦,看來還真是藥到病除,這妖孽的心才挖出來,公主殿下就清醒了,來人啊,把藥引拿給公主瞧瞧。”


  侍衛將那顆炙熱的心捧到我眼前,那血色刺進了我的眼中,我渾身顫抖的握緊了雙手,木訥的走向前去,僵硬的跪在了小玉屍體的麵前,這張蒼白的容顏,淩亂的發絲,與被撕破的衣衫,她死前,一定很痛苦吧,是我,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


  “小玉。”我痛哭出聲,抱住了她渾身是血的身軀,雙手顫抖的厲害。


  “公主不用傷心,花玉郡主是自願將心送給公主的,公主,您節哀。”


  我咬牙堅持住顫抖的身子,抬起淚眼,目光定格在侍衛手中的一把劍上,我極快的抽出侍衛的那柄劍,劍刃直指慕容貴妃的喉頭,四下的侍衛趕忙湧上來齊齊保護慕容貴妃,我執劍啞著聲道:“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我的小玉,為什麽!”


  慕容貴妃眼中閃過一縷驚慌,“怎麽,你想和本宮動手?”


  我厲聲道:“慕容雲幻,你做了這麽多的壞事,我今日就要你以命抵命!”


  劍刃直逼慕容雲幻的脖子,慕容雲幻揚了揚唇角,凝聲道:“你若是殺了我,你父皇,可就得為我陪葬了。”


  步伐停下,劍頓在她的喉頭前,我恍然道:“什麽意思?”


  她笑道:“你以為,你如今還是這皇宮中榮華一時的公主麽,你父皇時日無多,你若是乖乖的,不要輕舉妄動,本宮或許還會給你一條活路,要不然,本宮隨時都可以大發慈悲,讓你和你父皇,一起下黃泉。”


  “你……”我大步向前,然侍衛一把冰冷的寶劍已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艱難的呼吸著,“你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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