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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菩提殿

  分不清是多少年前,我央求師父讓我見他一麵,為了見到他,我在戰場上差點連自己都給殺了,後來,三界平穩,我再見他時,是在天尊大哥的上清宮,彼時我就躲在那扇繡滿梨花的屏風後,偷偷看著殿內少年的身影,看著他俊美的容顏,看著他恭恭敬敬的朝著殿上道:“小神子梨,拜見天尊大人,見過師叔。”


  隻此一言,我的淚水便決堤而下,我終是沒有勇氣出麵與他相見,心中傷情的躲在後殿,哭了整整兩個時辰。彼時,前來安慰我的師父慈愛的撫摸著我腦袋,“蓮華,這便是命中注定。”


  “你忘不了他,卻又不能與他相識,這便是上天對你最好的懲罰。”


  “蓮華,放棄吧。”


  手腕處的冰涼將我從睡夢中驚醒,我抬頭,他便站在我的眼前,芝蘭玉樹,身姿俊朗。梨花簌簌而落,擦過他的衣袖,清風掃過,掀起他肩頭墨發,這一切,都似一場做不完的夢……


  我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手木訥的撫向他容顏,掌心觸及他的臉頰時,我忍不住的掉下一顆眼淚……


  “子梨。”我撲進了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腰。這種感覺,倒不像是在夢中,太過真實……


  他僵了許久,抬起一隻手臂搭在我的後背,沉聲問道:“做噩夢了?”


  我閉上眼睛,貪婪的享受著他在我身側的這每一刻。“子梨,別走,讓我再抱一抱你,就再抱一會兒。”


  他輕輕拍著我的肩膀,靠在我的耳畔徐徐道:“今日怎麽了?你若是想抱……我都隨你。”


  清風掀起楊柳,洛隱神君與秋霜神君的身影出現在柳樹後,秋霜神君看著眼前這一幕,驚訝道:“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洛隱神君卻先一步離開,負手沉聲道:“咱們該走了。”


  ——


  與子梨重逢這些時日以來,我這是頭次帶子梨來雷音宮。


  他執著我的手站在雷音宮外,抬眸看著巍峨肅穆的宮殿,淺淺道:“怎麽想來一十三天了?”


  我道:“這裏,是佛祖講佛的地方,你該是從來都沒有來過吧。”


  “我自幼就不喜歡佛法,師父講的那些經書我尚且會打瞌睡,師父怕我在佛祖麵前失了禮儀,便從未帶我來過這座神殿。”


  我伸手撫了撫梨樹青翠的葉子,笑道:“這裏的梨樹已經數不清多少年沒有開花了,上一次開花……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我還記得,那時候,有個穿白袍子的少年就站在這樹梨花下,風姿綽約,玉樹臨風,好看的像是一幅畫。”


  “穿白袍子的少年?是一十三天的小彌勒麽?”


  我嗤笑自言自語道:“也是,這一十三天,哪裏有第二個俗世之人。”


  這滿殿的梨花,自從子梨受了天劫之後,梨花便開始凋謝了,直至如今再沒有開出一盞花來。這裏,曾經是我與子梨初見的地方,我忘不了他站在梨花樹下那唇角唇角彎彎的場麵,時隔多年,這裏的每一處景象,都殘留著我與他的回憶。


  “雷音宮,這裏是普渡眾生三千的地方,佛祖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在這雷音殿內講佛,一十三天的雷音宮,攏共有七十二殿宇,這一殿,喚作重生。”


  “昔日曾與天尊來大雷音宮赴過宴,可我卻從沒見過這一座。”


  我朝他柔柔一笑,道:“此處並非是正殿,卻是佛法最盛之地。”


  “原是如此。”


  我將手中的梨枝放進他掌心,“送給你,就當做,是留給念想吧。”


  他合攏掌心,目光抬起,落在梨樹之上,眉頭緊擰。


  “佛使自從離開菩提殿之後,小僧就日日命人前來打掃菩提殿,一日都未曾懈怠過,這裏的擺設都是佛使在的時候保存至今的。佛使今日怎麽得空,回菩提殿看看?”


  守門的小和尚打老遠便看見了我,殷勤的迎了上來,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後詫異道:“咦,子梨上神,你也來了?”


  子梨平靜道:“怎麽,本神不能來這地方麽?”


  小和尚撓了撓光頭,不好意思道:“能來能來,當然能來,佛使請,子梨上神請。”


  殿門打開,裏麵的檀香味撲鼻而來,金佛玉蓮,一塵不染。殿中央供奉著一尊半人高的佛像,佛像後佛光華然,照亮半壁經文。燭台上的燈火自行燃起,書案上還有我當年沒看完的書冊,筆墨紙硯,都還保留著許多年前的樣子,我甚至有種錯覺,總覺得,這裏好像還餘留著二十萬年前他的氣息。


  “這裏,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子梨拂袖掃去桌案上的流雲,小和尚解釋道:“是啊,菩提殿本就是菩提宮的藏書閣,這偌大的菩提宮隻有文韻佛師與蓮華佛使兩位居住,佛師他老人家從不來這地方,隻有蓮華佛使才會進菩提殿,佛使走了之後,這裏就隻剩下了打掃的小和尚。”


  “這裏的經書倒是挺多,你以前,便是在這裏抄佛經的麽?”他拿起桌案上我沒抄完的冊子,一片樹葉從冊子中掉落了出來,他的目光被樹葉引了過去,蹲下身單手從雲朵上拾起來,“這是,梨樹的樹葉。”


  樹葉的背麵還畫著一副小像,他一見那東西便有些晃神,呆呆的看了許久。


  “這樹葉上的畫?”


  我收回目光,“畫的是我。”緩了緩,複又問道:“與我像不像?”


  他掂著樹葉猶豫開口:“像是像,不過筆法稚嫩了些,但,本神總覺的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上神你是真的忘記了啊,這畫明明就是二十萬年前上神為佛使所做啊,這畫佛使已經整整留了二十多萬……”


  “道穎!”我著急嗬斥住道穎,二十萬年前的事情,師父囑咐過我不可再提,否則,會給子梨帶來劫難。


  道穎慢半拍的撓了撓腦袋,一恍惚如同想通了,倉皇縮手縮腳的往後退。


  子梨起先隻是愣了愣,不過少頃後又當做沒聽見般,緩緩道:“他方才說……”


  我接過他的話,解釋道:“他有些魔怔了,一定是這幾日沒有好好做功課,這樹葉……”我伸手欲要去拿,他卻先一步的將葉子收進袖中,麵色溫潤道:“這副畫我覺得很像你,我想帶回去做玉佩,這葉子,本神要了。”


  “啊……啊?”他要了,可這明明就是他留給我的念想,如今給過的東西又收回去了,算是什麽意思啊……


  “此處藏書閣,本神也甚是喜歡,不過本神卻不喜歡讀經書,若不然還能同你來擠一擠。”


  “上神原本就在此處擠著,看來主人說的沒錯,還真是忘幹淨了。”道穎在我身後小聲嘀咕,我握著扇子咳了咳,含糊其辭道:“你若是喜歡這裏,以後倒是可以常來這裏看看。”


  “此處是你在佛界的宮殿,我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啊?”


  他何時對我住的地方感興趣了?沒等我開口阻攔,道穎倒是先笑嘻嘻的給子梨引路,“上神想要看佛使住的地方啊,上神這邊請,貧僧帶上神過去,貧僧在這裏侍奉了佛使二十多萬年,這個菩提宮,貧僧也最為熟悉。”


  “你都在這裏侍奉了蓮華二十多萬年,那你現在的年歲?”


  “貧僧今年二十五萬歲了,其實貧僧和佛使的年歲差不多大,貧僧來這裏的時候,佛使那時候還是個少女。”


  “咳咳。”我無奈打斷了兩人的談論聲,囫圇道:“好端端的提什麽年齡,況且我們做植物的成了神,一幻化成人便是少年少女的模樣,我……我現在變老了麽?”


  “不老不老,佛使青春永駐,容顏不老,就是,比二十萬年前脾氣差了些。”


  “你!”我語塞,子梨垂袖拉住了我的手,眸眼裏亦是帶著笑意,“你沒變老,我瞧那畫上的你,這二十萬年來,你倒是一點也沒有變。”


  “這處便是我家佛使的寢殿了,三淨殿,乃是主人親自為佛使辟出來的一座寢殿。”


  說話間我已經來到了三淨殿的殿門前,道穎推開門,迎麵一陣過堂風攜著清脆的鈴鐺聲,悠然回蕩在耳間。昂眸看過去,滿殿掛滿了紙鶴鈴鐺,白色羽毛迎風微微被吹起,引得鈴聲陣陣。


  這些紙鶴都是當年我在佛界養傷的時候所做,攏共有三萬六千隻,這樣串起來,正好能掛滿整個寢殿。


  “紙鶴,都是你做的。”他抬手,拿過一串紙鶴在眼前打量,我點頭道:“當年天妖大戰,我回天的時候,已經是遍體鱗傷,師父就帶我回了菩提宮養傷,這是那萬年來,我閑來無事所做。”


  “很好看,比我那合善宮的千花玉琉璃還精致。”


  我瞧他喜歡,便道:“你喜歡,那我就送給你。”抬袖正要施法,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不著急,以後去了合善宮,你可以慢慢折。”


  道穎似乎從話中明白了些什麽,偷偷摸摸的退出了殿外,整個空蕩蕩的大殿中,彼時就隻剩下了我二人。


  我有些不大能放得開,走到桌前給他倒了杯茶,“這裏是佛界,比不得天界,宮殿也不如天界奢華,不知你是否能呆的慣,先將就喝些茶。”我把茶端到他的麵前,他一手握著扇子,一手接過我的茶,抿了口道:“茶是普通了點,味道倒是還不錯。”


  “我師父眼下在閉關,佛界的尊佛向來都是不出門的,這裏的陳設太過簡單,你歇一歇腳,我們倒是可以趁著今日天色還早,趕回天宮。”


  他握著杯盞,徐徐道:“我聽你案前的洛隱神君說,你有心事,已經喝了兩日的酒了。”


  “哪、哪有,我喝酒向來是不隨心情的,想起來便喝些,沒有什麽講究。”我心虛的坐在他對麵,攥著袖子的手有些不知往哪放才好。他唇角噙著笑意道:“哦?那你,方才醒過來的時候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麽?”


  “我醒過來時……”醒過來時我的腦袋還是含糊著,我說了什麽?我靜下心仔細想了想——


  “子梨,不要再離開我了,滄海桑田,你都不要放開我的手。”


  “子梨,你可知,我想你,我好想你。”


  “……”娘啊,我竟然能犯渾犯到這個地步,我那時候說這些話,都是無心的好不好!不過我能想象出來,彼時我抱著子梨的腰,一本正經的同他說這些話的場麵是何模樣……


  想到此處,我便不覺身子一個抖擻,咬住自己中指關節,皮笑肉不笑道:“我怕是在做夢,做糊塗了……”


  “你過來些。”


  “嗯?”


  他重複了句,道:“你過來些。”


  我木訥的哦了聲,乖乖往他麵前湊了湊,誰知曉,他竟熟練的勾起我的下巴,俯首薄唇壓在了我的唇上,一道冰涼掃過唇瓣,分外醒神……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他的手往我腦後挪移,不經意間便將我收進了懷中,這個吻,纏綿悠長,他抓在我手臂上的那隻手亦是緊了緊力度,仿若,是要將我永遠鎖在懷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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