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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懲誡

  羅文謙撓撓頭,回道“山長見隻餘我一人沒作出來,而我年紀又小,便讓我作一句即可。當時各種花都被用的七七八八了,可我又不能壞了規矩。冥思苦想半天,最後作了一句‘離情獨寄林間月,曾隨疏雨照落花。’總算勉強過關。”


  羅信芳由衷地讚道“二弟能想到用‘落花’,也算是急中生智了。二弟你年紀尚淺,能做到這樣已實屬難得。”


  羅文謙聽到大姐誇讚自己,頓時手足無措。


  “沒有沒有,大姐謬讚了。”羅文謙憋得臉都紅了才憋出來這麽兩句。


  羅信芳看著好笑,又覺得有些心酸。


  父親一向嚴於教子,自小到大對她也是批評的時候居多,幾乎沒怎麽誇獎過她。不過她還有娘親在身邊鼓勵她,支持她,就算得不到父親的讚許,她也不會失去自信。


  可是二弟卻有那樣一個母親。


  羅信芳拍了拍羅文謙的肩頭,語氣真誠地開口道“大姐說的是真的,就算換了大姐去,也未必就能比你做的更好。”


  羅文謙不知怎的就紅了眼眶。


  他並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


  從記事起,父親就總是板著一張臉。每次他想哭的時候見到這張臉眼淚都會嚇回去。幼時的他怕極了父親,偏偏娘親又總是對他說要親近父親,要討父親歡心。


  可是父親是在太嚴肅了,他真的很害怕。每次娘親見他這樣都會露出失望的神情來。


  久而久之,他也不喜歡去娘親那裏了。


  等到後來自己開蒙了,父親偶爾會過問他的課業。每次隻有在他流利的回答出父親的問題時,父親身上那股冰冷的氣息才會淡下來。


  於是他讀書更加用功了,即使他根本就不喜歡讀書。


  他有時候想著,是不是自己學的更好些,就能見到父親高興的樣子呢?

  隻是不管他學的有多好,他都沒見過父親流露出過除“尚可”以外的神情來。


  而當他對母親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母親則會告訴他那一定是他哪裏做的不夠,要更加倍的努力才行。


  可是他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如今他一直以來期待聽到的一句讚許,竟是來自於自己同父異母的大姐。


  羅文謙心裏流淌過一絲暖意。他抬手抹了把眼角,語氣堅定的說道“我一定會更加勤奮用功,像父親一樣參加科考,光耀羅家門楣!”


  少年壯誌淩雲,聽的人卻隻覺得心疼。


  八歲的孩子正是愛玩的時候。若是羅文謙生在旁人家,作為家中唯一的嫡子,那家裏人必定是摘星星捧月亮的寵著。


  偏偏羅文謙生在了羅家,有一個辭色俱厲的父親和一個不知所謂的母親。在父親的震懾下長大的羅文謙,懂事的過了頭。


  羅信芳還想再說些什麽,這時馬車停了下來,竟是已經到了羅府。


  羅文謙先下了馬車,為羅信芳打了車簾。


  半晌他才支支吾吾的道“大姐,若是日後得了空,我能去找你說說話嗎?”


  羅信芳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羅文謙見了有些慌亂的道“大姐若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就當弟弟沒有說過……”一副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好的樣子。


  羅信芳噗嗤一笑,調侃道“好啊,就怕你嫌棄我這個大姐院裏的點心不好吃。”


  羅文謙卻當真了,連忙擺手道“不會不會!我怎麽會嫌棄大姐院裏的點心不好……”


  羅信芳被逗得忍俊不禁。


  “好了,先進府吧,先報與父親今日的情形才是正事。”羅信芳一邊說一邊下了馬車。


  羅文謙聽了立刻正色道“是這個道理,大姐先請。”


  羅信芳差點又破了功,強忍著笑意與羅文謙一前一後地進了羅府的大門。


  兩人才進府,錢總管便迎了上來,對兩人行禮道“大小姐,二少爺,老爺已經在書房等著了。”


  姐弟二人對視了一眼,顯然都沒想到父親這麽急,竟是特意差了錢總管在大門候著。


  羅信芳頷首道“我們這就過去。”


  兩人加快腳步去了書房。


  進了書房,羅泓正對著牆上的古畫負手而立。


  見兒子和女兒進來了,羅泓對兩人點點頭,指了一旁的杌子,示意兩人坐下。


  姐弟兩人對羅泓行了禮,各自坐了。


  羅泓眼神先轉向女兒,開口問道“百花宴上沒有出什麽變故吧?”


  羅信芳思忖片刻,還是決定對父親實話實說。畢竟有些事是瞞不得的。


  她便把自己結識了林惜芷、幫助秘書少監之女、意外得到了魁首還有與魏清雙發生衝突的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至於林子墨,羅信芳隻提到了他極為偶然地為自己解了圍,個中細節都隱去了。


  羅泓聽了這些話麵沉如水,一旁的羅文謙更是目瞪口呆。


  羅文謙沒想到大姐參加百花宴居然遇到了這麽多的事情,而自己方才在馬車上隻顧著說詩文大會上如何如何,都不曾問起大姐在百花宴上是否一切順利。


  羅文謙麵上浮起一抹慚愧之色。


  羅信芳卻沒有注意到二弟的心思,她一直在注意父親的表情。這次她也算是惹了禍的,接下來還不知自己會受到怎樣的教訓。


  她終歸還是有些心虛。


  羅泓沉思半天,眼神望向女兒,開口道“此次是你行事太過魯莽。”


  羅信芳聞言起了身,低頭答道“是,女兒知錯。”


  羅泓搖搖頭,“你若是真的知錯,又怎會惹下這許多麻煩。”


  羅信芳抿著嘴不作聲。其實她心裏也是覺得雖然自己此番行事是魯莽了些,但她並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


  打抱不平,何錯之有?

  可是隻要父親的目光掃向她,她就會沒來由地感受到一股子心虛。


  父親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她的那點小心思根本無處遁形。


  羅泓冷聲道“你可知你今日行事有何不妥?”


  羅信芳一愣,似是沒想到父親會問她這樣一個問題。


  她垂眸答道“女兒不該去幫那秘書少監之女。”


  羅泓卻是一甩袖子,厲聲道“錯了!你不是不該去幫那秘書少監之女,而是不該在無法全身而退的情況下就貿然出手!”


  羅信芳被父親這句話說的啞口無言。


  事實就是如此。正是因為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就做出了行動,魏清雙才記恨上了自己。因為太過小看他人,才會讓自己陷入尷尬窘迫的境地。


  羅泓冷哼一聲,繼續教訓道“沒有那個能耐,就少去逞英雄!若是進了宮你也如今天這般冒失,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你掉的!你還不如現在就找根白綾了結自己省事!”


  這話絲毫不留情麵。


  羅信芳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羅文謙更是嚇得麵白如紙,大氣都不敢出。


  羅泓見了心中有幾分不忍,可是想到將要去到那吃人深宮中的嫡女,立刻掐死了那些心軟的苗頭。


  “你回自己的院子去吧。這幾天就哪也別去了,抄一百遍女訓,抄完了送到書房來。”羅泓的聲音冷冰冰的。


  羅信芳強忍淚意行了一禮,退出了書房。


  羅泓這才看向自己的兒子,卻見兒子此時被嚇得頭都不敢抬,完全是一副恨不得縮進地裏的模樣。


  羅泓歎了一口氣,聲音緩和了些道“今日從詩文大會回來,可有什麽心得?”


  聽到父親的聲音不如方才那般嚴厲,羅文謙心裏的懼意才弱了幾分,開口答道“兒子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羅泓聞言神色緩和了些道“你能有如此覺悟,不錯。也不枉我特意向清風書院的山長求了帖子與你。”


  羅文謙連忙起身,語氣緊張地回著父親的話,“是,兒子一定不辜負父親的期待。”


  羅泓見嫡子嫡女一個兩個的都這般模樣,霎時一股倦意湧了上來。便閉了閉眼對兒子擺擺手,“你也先回去吧。今日周先生準了你一天的假,明日將詩文大會上的事情說與周先生聽聽。”


  羅文謙低頭應是,行了禮退了出去。


  出了書房的門,一陣微風吹過,羅文謙打了個寒顫。


  他這才驚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羅文謙抬起袖子抹了抹額頭,步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院裏。


  “少爺回來了。”臨意見主子回來了趕忙迎上前去,發現羅文謙臉色不好,臨意問道“少爺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給我準備熱水吧,我要沐浴。”羅文謙一副不想多說的樣子。


  臨意見自家主子從書房方向回來,想著少爺或許是被老爺訓斥了才不願多說,也不多言,趕忙去交代備熱水。


  羅文謙泡在浴桶裏,熱水驅散了他周身的疲憊,人也跟著放鬆下來。


  鎮定下來後,他開始擔心自己的大姐。


  父親話說得那樣重,大姐心裏一定很不好受。不知大姐那邊如今是個什麽情形,或許大姐現在正暗自神傷呢!


  想到這裏羅文謙便覺得有些煩躁,伸出手胡亂揉了兩把自己的頭發。


  汀蘭院裏,羅信芳已經屏退了下人,認真地抄寫著《女訓》。


  與羅文謙想象中的“暗自神傷”不同,羅信芳此時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了。


  原本剛從書房回來那會兒,她心裏還是有幾分怨氣的。隨著這一遍遍的《女訓》抄下去,她反而靜下心來,細細思考著今天發生的種種。


  這一抄就抄至天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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