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傷離別
是夜。
眼前這一條淺藍色的河流,映著明月與星辰,粼粼波光。
我捧著謝懷南的骨灰,走到了河邊。
謝懷南,我本想著為你收斂修墓的,然而戰火無情,我沒有辦法讓你免於死罪,我也擔心有一日護不住你的屍身,護不住你的歸處。戰場無情,取舍之間我們都做出了自己認為最正確的選擇。但是你還是去了,二姐還是走了,屍骨無存,所以今日我將你火化,讓你的骨灰歸入這一江流水,若哪一日我憶起了你,我便到江邊尋你。
謝懷南,那時你說你是孤兒,是謝世安將軍收留了你,你說你生來無父無母,走時無親無友,若一日真的戰死沙場也無人記掛,倒也算的上是一種灑脫。
但是,我的傷痛如此強烈,我的悲傷也是如此清晰,我以將軍之名為你哀悼,你是南方戰場的英雄,歸於星河大海,我會記得你,你的事跡將歸於不朽。放心吧,他日我若尋到機會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讓你們得以安息。
哀悼過後,我躺在河邊的月光下泛著金黃光芒的沙地上,周圍除了涓涓的流水之聲,甚是靜謐,抬頭望著這漫天的星河,流水一般印在天空之上,一顆顆星星的光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印落到了我的雙眸裏,我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陣久遠的痛楚,毫無道理,卻又痛得如此真實。
同樣的星河,同樣的月色,同樣的河流。
幾日前,我、胡大、謝懷南拚死從向南關城內殺出。
那時候的向南關,血光蔽日,猩紅滿地,蠻騎和代隊殺入城內,哀鳴聲,哭叫聲,戰馬嘶鳴的聲音,整座城池瞬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胡大和謝懷南護著我從北門殺出,直奔丹江口。胡大,謝懷南有受傷,尤其是謝懷南傷勢尤重。
殺出城後,我們快馬奔襲,直到來到了幽州郊外的林子裏才得以休憩。
我們沒有生火,怕引來探子或敵人,借著月光,我替謝懷南清理著傷口。
尷尬的沉默,但是我好像是一個並不怕尷尬的人,反而很喜歡安安靜靜,不被人打擾。
然,謝懷南卻訕訕地笑了一下,說道“洛瀟瀟,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我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他兀自笑了笑,自顧自地說到“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嚴厲的老伯伯,他對所有人都很苛刻,但是別人他又管不了,所以他隻有對他的小孫子嚴加管教。稚子頑劣,常被老伯伯仗棍打罵,可是他的兒子心疼他的兒子,每次看著孩子挨打的時候,他就躲在一旁含淚求情,老伯伯看著兒子這個樣子,更加憤怒了,大罵道‘我費力替你管教兒子,你還不樂意了。’於是,就打得更加厲害了,根本不管兒子的感受。
一個寒冷的冬天,外麵下著鵝毛大雪,小孫子在院子裏玩雪球,被老伯伯一眼瞧見,當即強令他脫光衣服,跪在雪地裏。那孩子凍得臉色發青渾身發抖,兒子見後不敢求情,當下也脫光衣服跪在孩子旁邊。老伯伯驚問道‘你兒的過錯,你為什麽也要跪著受罰?’兒子哭著回答‘你不顧我的感受,凍我的兒子,所以我也要凍你的兒子。’”
說罷,謝懷南捧腹大笑,一時忘形,莽莽撞撞地就扯到了我剛剛給他包紮好的傷口。
我用眼睛剜了他一眼。
謝懷南憨憨地笑了一笑“我怕你被嚇著了,想替你開解開解。”
我不甘心地看著他說道“謝將軍是可以逃出來的,向南關本就是個死局,退出向南關,整軍再戰,不好嗎?”
謝懷南看著我,摸了摸我的頭說道“你還小,有些事你還不太懂。人固有一死,謝將軍和將士們能以這樣的方式離去,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說罷,謝懷南眼中有了更深層次的憂傷。
“洛瀟瀟,以後我若不能護著你,你……”說到此處,謝懷南看著我,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怕是不需要人護著。”
星空映在一條淡藍色的河上,習習微風從湖麵上吹來,除了近處的一灘血水,周圍的風景綿柔而閑靜,仿佛戰爭和殺戮從未有過。
胡大安置好馬匹,手裏拿著我從城樓上收集的代國新式武器和描畫代國功城武器的圖稿,說道“小姐,這些圖紙和玩意,你打算怎麽辦?”
代國以紙鳶奇襲向南關,固然是故弄玄虛,但是他們也確實研製了大量的延國尚且沒有的新式武器,我在逃出向南關前特意親自上了城樓,親手描畫了一些圖紙。
“城樓上,屍首如山,血腥衝天,劍影刀光的,你這個小丫頭,居然蹲在那裏一個多時辰,就畫了這些,有什麽用?”謝懷南看著胡大手裏的圖紙和物件說道。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謝懷南,他亦知自己多此一問,便閉了嘴。
“胡大,你現在是否還有精力?”我對著胡大說道。
“但請小姐吩咐!”胡大站直身體回答道。
我拍了拍胡大的胳膊,說道
“將這些圖紙和物件送回洛府,讓祖父呈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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