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惡來
“這都多長時間了，族長怎麽還不回來……”
老頭站在高坡頂端俯視著腳下漫漫黃沙，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化，遠天的太陽照常升起，可村莊始終沒有等到自己的主人。
“究竟怎麽回事？”
村道走到老人身後，很氣憤的摘下頭上的花卉扔在地上，用腳踩得稀碎。
“我等了他一個晚上！”
“注意你的態度，村道，為了穩定族長，你作為花瓶是必要的存在，可不要讓他看到你不耐煩的樣子。”
“族長究竟去哪了？”
“不知道……咳咳！”
老人幹咳了一陣，從懷裏掏出一張手帕擦拭過嘴角四周和自己幹如枯草的蒼髯。
“哎……這片沙漠都屬於河田，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我很在意他所說的那個獵人，村道，我很在意……”
“獵人？之前來村裏的那三個人嗎？”
“或許是他們當中的其中一個，或許都不是……咳咳！”
“長老！”
村道趕忙上前扶起佝僂的老人，輕輕拍打他的背脊讓呼吸通暢一些。
老人在這時候抓住了村道的肩膀，他的手掌就和甘草一樣幹癟，但卻灼熱而有力。
“你必須變得更有魅力……兒子……”
“我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如果河田不在了，部族會不會和幾年前一樣，被怪物碾成一片廢墟？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村裏人的安危，咳咳！”
“我了解，父親。”
“你是我最小的孩子……你的哥哥們沒能走近族長的內心，隻有你！咳咳！隻有你做到了！你一定……不能讓河田……離開！”
“我該怎麽做……”
“去，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別讓村裏的婦人們看見，然後到帳篷裏來見我……咳！”
“我們得去把族長帶回來！”
“怎麽去？他已經深入沙漠內部了！”
“你以為我這幾年收集物資的活計都是白幹的嗎？咳咳！！該死的風沙！河田以為自己掌握了這裏所有的地形地貌，其實不然，我知道一條捷徑。”
村道為老人披上鬥篷，繼而將腳下踩爛的花卉撿起來放進嘴裏咽下去。
“時間不等人，趕緊去準備。”
……
“哇哦！”
白金狼吞虎咽的吃下一大塊沙狸獸幼崽的大腿肉，嘴角的唾沫順著肉汁不停的往下淌。
“我從沒想過這家夥的肉會有這麽好吃！”
“你從沒吃過沙狸獸的肉嗎？”
“從沒有，在我的家鄉還有第五期團，這種生物幾乎都不存在。”
河田笑著將剛剛烤好的一塊肚腩肉遞給白金，自己摘下屍體的眼球，烤至爆漿後放進嘴裏，一臉享受的表情。
“也隻有幼崽好吃……雖然它們的皮下脂肪很厚實，但是成年沙狸獸的肉質很柴，遠不及幼崽的味道順滑彈潤。”
“現在該說什麽了？”
白金舉起水瓶，莫桑也跟著將盛滿泉水的罐子高舉過前胸。
“敬明天！”
白金喝下一大口。
“敬我的部族！”
河田也將罐子裏的泉水喝了個精光。
“這兒的泉水真他媽甘甜！”
“吃完最後一塊我們就上路吧？我可不想再等到天黑。”
“有道理。”
“嘿！這是什麽？”
河田驚奇的用手在沙堆裏撲騰了一番，隨即逮住一根金色的長尾從熱殺底下用力將它的整個身體拽出來。
一隻體長24厘米的沙漠黃金蠍，它的軟甲裏沾有石沫和碎石片，這證明它是從很遠的岩石灌叢跑來這裏的。
“看看這家夥！真他媽大！你見過這麽大的黃金蠍嗎？它們一般也就二十厘米左右，你為什麽到這兒來？”
這種動物是沙漠特有的半蠍科，屬於大型沙漠蠍種。它們身體修長，鼇肢粗壯有力，尾部長度比一般的蠍種要長，而且帶有較大的毒囊。
毒囊處的觸毛是最多的，黃金蠍可以利用它們感知地麵的震動，身體色澤是青灰色與黃褐色的偽裝色，利於夜間活動，因此白天通常躲在岩石底下，晚上再出來伏擊獵物。
這種蠍類的毒性對人體而言並不強，雖然性格凶猛，但對人類卻出奇的溫和，所以即便河田將它捧在手上把玩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你怎麽在大白天跑出來？是肚子餓了？”
河田用手指撫摸黃金蠍的背脊，它的毒刺就別在河田的拇指背後。
“話說河田，你不覺得這裏越來越熱了嗎？”
“啊？”
河田一臉疑惑的抬起頭，他並沒有感覺。
“真是越來越熱了。”
白金抹了一把流不出一滴汗的額頭，卻突然感覺到屁股底下一陣激烈的波導穿過自己的胯下，隨後便是酥酥麻麻接連不斷的響動從四麵八方襲來。
河田手中的蠍子刹那間發了狂，毒刺一下子刺中河田的大拇指，雖然河田沒有痛覺，但是他還是放開了手，任由黃金蠍鑽進地底。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幾乎是在一瞬間，無論昆蟲還是動物，全部從沙地下拚了命的往外鑽，隨之而來的震動感還在加劇。
“這是怎麽一回事！”
白金熟悉這個感覺，他知道危險來臨之前的心跳，這份恐懼，來源於地底深淵。
沙漠下的紅岩層突然斷裂，形成的大斷層瞬間衝破地平線將東西兩方的沙漠劈成兩半，就連綠洲也不能幸免，流沙就像瀑布一樣從斷層上方跌落穀底，白金瞬間被渾濁的沙礫衝垮，滾向望不到底的深淵。
“白金！”
河田甩出鐵鏈纏繞住白金的身體，想要將他直接從流沙中解救出來，然而河田自己的狀況也不容樂觀，劇烈的震動使得河田失去了重心，右手的鐵鏈頓時脫手了。
但是這一已經為白金爭取了時間，足以讓他拔出太刀，在即將墜入穀底的一瞬間插進紅岩層的縫隙穩定住自己的身體。
“呆在那兒別動！我馬上救你上來！！”
河田趕緊向裂隙跑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爆炸般的嘶吼從深淵中傳來，漆黑的身影刹那間衝破黑暗，掠過白金的後背飛出大斷層，如一座大山一般阻擋在河田麵前。
“滅盡龍！”
“哎？！”
不知道為什麽，河田在滅盡龍的身上感覺不到太多的生命氣息，而且它的身體顯然已經傷痕累累，多到數不清的傷口沒有愈合，是它的自愈能力失效了嗎？
“不管怎樣……”
“你是我的了！！”
河田展開鐵鏈，迅速跑向滅盡龍。
“離開那兒！河田！！”
“快逃啊！”
[逃？]
河田絲毫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也沒有回頭的意思。
[抱歉啊白金，我從來就不是理性動物，我們拚命尋找的不就是這個家夥嗎？明明找到了卻要逃跑……我絕對做不到！]
[看好了白金！這才是我真實的實力！！]
河田在接觸怪物的一瞬間向後彈跳，同時甩出鐵鏈衝向滅盡龍，這樣做能在最大安全範圍內試探到對手的實力。
然而隻是眨眼一瞬，滅盡龍出現在河田的腦後。
[什麽？！]
來不及減速了，也不可能閃避，河田用僅剩的一根鐵鏈貼近胸膛並旋轉身體，讓鐵鏈包裹住全身，正麵接下了滅盡龍的第一次踐踏。
“河田！”
[那是什麽聲音啊？]
白金聽到了，有什麽東西在河田的體內斷開了，吸氣，灼熱的氣流在河田的肺裏無處釋放，斷掉的是什麽？胸骨？還是內髒？
河田往滅盡龍的趾爪上噴出一口鮮血，隨即舞動鐵鏈纏繞住滅盡龍的手臂，讓怪物的力量將自己從地上帶起來，然後抓住時機，一鞭子甩向滅盡龍的眼睛。
“嘭！”
又是一拳砸中河田的左肋，鐵鏈從滅盡龍的右眼擦過，火花濺射的一瞬間，河田飛出去撞上了遠處的一處沙包。
滅盡龍並不是遲緩的怪物，它輕鬆駕馭自己超過三百噸的身體。
[媽的……飛得真遠！]
一股惡寒襲上河田的背脊，他下意識的向左翻滾，滅盡龍的尾巴頓時將方才所處的沙包夷為平地。
“少他媽小看我！”
鎖鏈纏繞上河田的拳頭，然而根本等不到自己出拳，滅盡龍的趾爪緊接著就摁住了河田的肩膀，巨大的壓力足以將河田的肩膀壓成肉餅，但河田利用沙子塌陷產生的間隙成功逃脫，並立刻攻擊滅盡龍的下盤。
沒用！深紫色的瞳光看著胯下激起的一叢火花，黑色棘刺紋絲不動。就像一台重量級機器，滅盡龍巨大的陰影覆蓋了河田的整個身體。
河田立刻向後翻滾躲開滅盡龍碾壓的範圍，卻沒料到它在伏地的同時向前伸出了手臂，巨大的力量頓時握住河田渺小的身影讓他動彈不得。
“混賬東西……”
滅盡龍凶惡的眼睛流露出深潭一般令人不寒而顫的瞳光，河田從中看到了自己狼狽的模樣，斷裂的鼻梁、不斷流血的傷口，自己居然會被打成這個樣子！
滅盡龍的力氣更大了，他將河田高舉過頭頂，然後卯足力氣丟向一旁的紅岩石壁。
河田的腦袋猛烈撞擊堅硬的岩石，沉悶的碎裂聲傳進了河田自己的耳朵裏，他感覺到了自己從未體驗過的感受，與他過去殘殺沙漠裏的怪物時冷冰冰的觸感完全不同，那是一種宛如烈焰一般的灼烈感。
就在這一秒，河田的內心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質疑——自己窮極一生，費盡畢生所學得來的招式和技術，居然都派不上用場！！
[我不甘心……]
滅盡龍不打算給他機會，利爪撕破空氣，向著河田的脖頸發出了最後一擊。
然而這個瞬間卻被突如其來的刀刃搶斷了！白金已經從裂隙中逃脫，並成功接下滅盡龍殘滅一擊。
[雖然說是擋下來了……但跟我預想的差之甚遠啊……]
由於白金急於幫助河田，他根本沒沒有時間調整呼吸和姿態，完全以毫無準備的狀態下硬接滅盡龍的趾爪。以白金目前的實力，尚無法在此期間瞬間發動見切，也無法使用狩獵技扭轉怪物力量的流向。
因此白金失去了右手臂所有的防禦措施，即便用盡全力，白金的手臂還是不可避免的遭受到重創，從關節到骨骼，再從皮膚組織到肌肉，白金感受了有史以來最大的衝擊。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白金握緊太刀的手指被盡數折斷，事情發生得太快，以至於白金的身體來不及感受到疼痛。
[不是一個水準]
白金看著眼前的鬼神，很清楚自己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明明老山嶽隻是叫我跟蹤並收集訊息就好了……我為什麽非得跟它杠上不可啊！]
[這不是死定了嗎？！]
“你要睡到什麽時候啊！河田！”
白金一麵吸引滅盡龍的注意力，一麵拚命躲閃，然而自己的速度已經逐漸跟不上滅盡龍的節奏了，恐怕再有下一擊，自己就徹底葬送在這麵沙漠之中了。
“給我醒過來啊！！”
“河田！！！”
……
[我這是……在哪裏？]
盛開的櫻花，四處紛飛的粉紅色，妝點過夜空的星塵，在河田的瞳孔中閃爍成河。昏昏暗暗的油紙燈，青色與藍色重疊的磚瓦，彌漫著核桃氣味的糜香，在腳邊清澈的池水上點醒漣漪的紅蜻蜓——這裏的一切，河田似曾相識。
一個悠悠散散的少年，別著一把磨礪鋥亮的太刀從河田麵前經過，他的腳掌仿佛踩過霜雪，濕潤的腳印在他的背影裏越拖越長。
他的肌膚，就如同青山石一般呈現出健碩古銅色，刀刃在他的腰間暈照著一方月色，撩人的風既不溫暖也不寒冷，帶著芬芳略過河田的嘴唇，有清酒的甜味。
“你說你要放棄做獵人？！”
“是的，師傅……”
“為什麽！”
“什麽狩獵術……什麽自然之道……我才不需要……這裏的人不接受我，就像我不接受這片自然一樣！”
“愚蠢至極！！”
“你難道想回沙漠去嗎？你想回到那個奪走你的雙親！一無所有的蠻荒之地嗎？！”
“才不是一無所有……”
“它還有我，和我的族人……”
“……拔出刀來，小子。”
“我會滿懷期待，用盡全力幹掉你！”
吾之名為……河田。
吾乃獄主……我乃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