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惜夜,對不起
“王上……”
“怪不得……”他咬牙切齒吐出三個字,鐵拳緊握,看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影,抑製不住的怒氣從匈腔騰起,隻憋得匈口如火燒般疼痛,“香奴定是遇到他們,才會傷的這般嚴重……她一定是為了救我……可我,竟然還懷疑她,竟然眼睜睜看她受那樣的苦楚……”
此刻他的聲音嘶啞低沉,通紅的雙眼看得出他正壓抑著即將爆發的火焰。
左都衛聞此,恍然大悟,看著惜夜的樣子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陪著他沉默不語。
惜夜的眼睛,箭一樣射向皇宮的方向,怒吼一聲:“老妖婆!我惜夜終有一天會將你碎屍萬段,以……報血海深仇!”這句話他幾乎用盡力氣吼出,到後邊已是氣力不續,緊接著他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湧上來,他硬生生忍住,卻覺得那股滾燙更加洶湧地從下一擁而上,再也不是他可以控製的了。
左都衛見他臉色突然慘白,忙上前去扶他,誰知還沒來得及抬手,就見惜夜一口鮮血噴出來,將地麵染成了紅色!
這次他本就傷重,完全憑著一股子傲氣和意誌忍道現在,加上在破廟他絕望之際,曾一度不顧身殘體痛,心撕力竭妄想逆天,更是傷心傷身,那樣的重傷能忍到現在早已經超出身體附和,濕透的黑衣還沒來得及換去,雖然被匈口血跡滲透,但也看不出痕跡,隻有一波強過一波的抽痛提醒他傷勢悄然惡化。
“王上,王上!”
左都衛大驚,接住惜夜搖搖欲墜的身軀,忙向著門外疾聲大喊:“禦醫!快傳禦醫進來!”
大門被哐當一聲撞開,幾個侍衛進來分立兩邊,那三個禦醫連滾帶爬被其它鐵衛擁進屋內,見惜夜麵色發青,頓時大駭,手忙腳亂替他施針,傷口出血不止,而且與包紮的白布粘在一起,不敢大力分開,深恐引起更嚴重的出血導致傷勢惡化,隻得用藥物和針灸暫時護住心脈,一切得等到回宮之後用上好的靈藥才能治愈,如此,那些太醫也滿頭大汗一直忙到半夜。
見惜夜呼吸漸穩,眾人也直到現在才鬆了一口氣。那三個太醫之前又驚又怕,連著從鬼門關搶救回兩條人命,早已累的幾乎癱軟在地上,額頭掛著黃豆般大的汗珠。
惜夜掛念香奴病情,又聞宮中有變,昏迷中一直做著噩夢……
夢裏。
一片紅花飛舞。
紅衣少女孤獨地站在懸崖之巔,漫天的紅色花瓣如血雨一般紛紛落下,讓他有一種連天空都是猩紅一片的錯覺,那景象雖然悲淒美豔,散發著一種讓人流淚的悲嗆。少女在漫天紅雨裏回眸,向他綻開淡淡的笑容,他看不清她的麵容,隻看見她那雙眼睛漆黑湛亮,笑容蒼白悲嗆!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呼吸猛地窒住,整顆心被一種淒涼悲哀的情緒籠罩,那是怎樣令人心悸的眼神!
那樣刻骨的愛意,那麽強烈的仇恨,都在少女那一瞥裏表露無疑……
“惜夜,這就是你想要的麽?我幫你好不好……”
他聽見少女的聲音,他看見少女的眼淚沿著香腮滑落……
然後,她對著他柔柔一笑,毅然轉身,絕美的身姿在滿天殘紅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緩緩地向深不見底的黑涯下墜去,麵向著他,帶著悲淒的笑顏……
“不!”惜夜驚呼一聲坐了起來!
守在門外的鐵衛聞聲,急忙衝了進來,見惜夜安然無恙坐在床上發呆,不由得麵麵相覷。
我幫你好不好……
輕靈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那決然淒厲的眼神讓他心髒一陣一陣的抽痛,他冷汗涔涔,隻覺得白色的衣衫都被汗濕了,稍坐了一會兒神智才漸漸清楚。
“王上,您沒事吧?”
門外的太醫匆匆忙忙提著藥箱進到屋裏:“可是傷痛又發作了?王上的夜不能拖,雖然暫時穩住,但還是驚險萬分,需盡快回宮才是。”
太醫小心翼翼地上前回話,等給他稍作檢查,見無異狀,這才放了心,正要上前為他換傷藥,隻見他略一擺手。
“讓左都衛過來。”
話未落音,隻聽門外傳來急急的腳步聲,想必是左都衛已經得到消息了。
“王上!”
門吱呀一聲開了,左都衛滿臉胡茬,眼角有淡淡的血絲,隻見他眼底的驚喜一閃而過,迅速恢複鎮定,上前幾步單膝跪地,垂頭不語。
惜夜剛才被噩夢帶來的驚悸震撼已經退卻,此時俊美蒼白的臉色顯得他不似凡人,他眼神淡漠,但眼底卻閃耀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光芒,這讓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常人才會有的人氣。
他略微撐起身子,向旁人揮手:“你們退下。”
鐵衛齊應一聲,整齊地推出門外,胡太醫看了看手中的藥不敢多言,便放在一旁跟著其他兩位太醫推出門外。
惜夜眼神向四周一掃,聲音頓時冰冷:“香奴呢?”
“王上不必擔心,香奴姑娘傷勢已經穩住,隻缺些藥物調養,但目前暫無大礙。”
惜夜眼裏的寒意不退反增,厲聲道:“她人呢?”
左都衛青筋一跳,猛地抬頭看向惜夜,見惜夜怒容漸現,忙回道:“當日王上傷重,屬下命人將香奴姑娘移到旁的屋裏了。”
惜夜冷哼一聲,就要下床。
左都衛忙阻止道:“王上,屬下這就去帶香奴姑娘過來,您傷勢過重,不宜……”
惜夜犀利的眼神從他麵上淡淡掃過,左都衛沒說完的話頓時梗在喉嚨裏,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他下榻穿了靴襪,剛站起身,一陣暈眩襲來,身子不禁一晃,幸虧扶著床沿才未跌倒,他略站了片刻待暈眩過去,才大步走出門去。左都衛看的心驚肉跳,又不敢上前攙扶,忙快步跟上。
此時已經接近傍晚。
院子裏的陽光卻仍然很耀眼,門口對著一棵大樹,遠處幾個鐵衛整齊地守衛在兩旁,墨綠泛黃的樹葉在陽光下泛著白色閃耀的光點,有零碎的枯葉從空中飄下,一切顯得和諧靜謐。
他抬手擋住刺目的白光,眼神掃向四周。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茅舍,院子的大門是木質的,周圍有土方砌成的低矮的圍牆,越過圍牆放眼望去,遠些的地方都是荒地和樹木,看不清有路,樹葉開始枯黃,地上落了薄薄一層。
院裏一連三間平房小屋,屋頂都是茅草黃泥糊過的,東邊的屋子高些,是主室,往西邊是兩間小屋,再往另一邊,是個單獨的灶房,掛了鬥笠,竹羅,還有一些廚具,在溫暖的陽光下顯得很溫馨。
惜夜站在院子裏打量半晌,眼底竟閃過一絲向往之情,這種平凡的生活,或許永遠和他沒有交集的。如果他不是帝王,或者說如果他沒有經曆過那樣的命運,他是不是也能過上那種平凡的生活,其樂融融,妻賢子孝。
陽光下,他的眼前浮現出香奴笑意盈盈的樣子……
可是他好像從沒看過香奴發自內心的笑容呢!
他輕咳幾聲,喉嚨翻湧出一股腥甜,傷口又開始劇痛,他慘白著臉深深呼吸等那陣抽痛過去。
左都衛滿麵愁容,想要上來扶他,被他揮開了。
“王上!您傷勢嚴重,稍不留神便有性命之虞……王上貴為一國之主,現在邊關戰事不斷,太後那邊又蠢蠢欲動,王上現在可萬萬不能有任何閃失。王上……”
惜夜麵色冰冷,看也不看他一眼,徑直往後院走去,隻是腳步有些沉重,走的頗費力氣。
他推開門,屋外的陽光一下子照進來,茅屋裏有幾分陰冷,他眉頭一皺,一眼就看到小屋的床上躺著一個瘦小的白色身影,被被褥遮住半個身子,卻仍看得出她整個身子蜷縮成一團,安靜的像一隻已經死去多時的小動物。
他匈口窒了一瞬,雖然已經從左都衛口中知道她暫無大礙,但他看到那毫無生氣的瘦弱身軀,仍然覺得腦子像被敲了一棒。他急切地過去試了她的鼻息,直到感覺到她微弱的呼吸,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慍怒地盯了左都衛一眼,後者心驚地退了一小步。
小心地將那孱弱的身軀從地上抱起來,發現她身子冰的像鐵,一絲溫度都感覺不到,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恐懼。香奴在他懷裏動了一下,唇畔溢出一絲呻yin,他俯耳過去仔細聽了,聽清她說的是:“惜夜……對不起……”
黑暗中,惜夜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他低頭,仔細看她的眉眼。
隱約看見她顰起的秀美和迷茫無助的神色,緊閉的眼瞼噙滿水氣,眼皮微微輕顫著。
“香奴……”他呢喃一聲,抱緊了懷中的女子。
黑暗中,惜夜的眼睛亮的很突兀,像無數碎鑽流動閃爍,他垂下頭在她眉宇間輕輕落下一個吻,似乎感覺到了什麽,香奴在他懷裏蹭了蹭,無意識地緊抓住他匈前的衣衫。
一種柔和的光芒從他眼底溢出,他摟緊了懷中的人兒,大步走出小屋。
左都衛在身後無奈地歎口氣,雖然這間屋子比不上主室,但跟其它屋子相比已經是最好的了,王上住慣了錦衣玉食的皇宮,定是覺得自己委屈了香奴姑娘。
想起那個倔強的女子,左都衛咧開唇角憨笑起來。
或許,她留在王上身邊也不是一件壞事,最起碼王上現在看起來更有些人氣,不像以前那個心中隻有殺戮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