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對他的依賴
左都衛猶豫了一下,這才應了一聲,但也沒有退出去,見惜夜又回頭教香奴寫字,揮手讓那幾個太醫退下,自己則在一旁幫著磨墨。
“王上!”
遠處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外邊強烈的陽光照進來,左都衛聞聲從門口看去,一個鐵衛氣喘籲籲,滿頭大汗地衝進來,跑到小屋門口單膝跪下,雙手過頭舉起一封密信:“稟王上,宮中傳來急報!”
惜夜聞聲眉頭一皺,握著香奴的大手頓了頓,繼續垂眸寫完紙上那個“梟雄”二字,倒是香奴回頭好奇地盯著那鐵衛看。
直到他握著香奴的手完最後一筆,才將她手裏的毛筆拿下,拿起那張白紙仔細審視。
左都衛見那侍衛的表情,知道定然是有了急事,但也不敢催促惜夜。
他順著惜夜的視線去看那字,他寫的中途雖有停頓,但看起來仍然一氣嗬成、剛柔並濟,筆觸細處氣若懸絲,剛勁力道蓄勢待發,筆觸將斷未斷之時突然峰回路轉,爆發之力順其勢一怒衝天,雖然隻是一個字,但看起來竟有驚心動魄之感,每一筆都似龍鳳嘯天,充滿王者霸氣。
“梟雄,梟雄……”
左都衛暗暗心服,心中默念著這兩個字,看向麵前一派悠閑的惜夜,胸中不由得湧起萬丈豪情,熱血澎湃之意。
王上自幼生活在陰謀血腥之中,多少次生命危在旦夕,他靠的是自己的能力走到這一步,在王上的心裏,天下本無對錯之分,更無親情友誼,自己跟隨王上征戰沙場,他們的一切都是鐵與血換來的,曆盡苦難走到這一步,沒有人能否定王上的謀略能力,這樣的一個天下霸主又怎麽用得著他瞎擔心,想及此,按耐下心中的急躁之感退到一邊。
香奴看著那焦急的侍衛,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回過身看一眼惜夜,飛快地將他手裏的字奪下,藏在身後,她緊張地盯緊惜夜,眼角的餘光不時飄過去看那侍衛。
惜夜不由得好笑,知道她是想幫那侍衛,也不計較,寵溺地伏在她耳旁柔聲笑道:“奴兒乖,自己去院子裏玩。”
香奴急忙扔掉手裏的紙直搖頭,抓著他的袖子死活不肯鬆開:“夜,奴兒會乖,奴兒不走……”
“香奴聽話,我把門打開,你站在院子裏就可以看到我,我很快就去陪你玩,好不好?”惜夜繼續哄她,香奴不但不聽,反倒將他衣袍拽的更緊了,漆黑的眼底隱隱有水跡溢出來。
“不好,奴兒不要走,奴兒要和夜在一起……”
惜夜歎氣,這些天以來,香奴盯著他寸步不離,甚至連他去茅房都要哄她好久,他這輩子都沒試過這麽累、這麽“慘”過,這丫頭好像好像吃準了他,隻要她一擺出這副膽怯緊張的表情,他就隻有投降的份。
不過,這樣的相處卻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明知道是虛幻的,卻不管不顧隻想貪婪地享受這最平靜的一段時間。
左都衛這才注意到王上竟然自稱“我”,有些驚訝,飛快地抬頭看他一眼,怎麽也不能把眼前這個溫柔的男人和殘忍冷酷的惜夜聯係在一起,自從那天之後,隻要和香奴在一起,王上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讓他處處不習慣。
見主子怎麽也擺平不了那丫頭,左都衛大著膽子湊過去對香奴說道:“奴丫頭,要是你不聽話,王上就會把你丟掉,再不要你了。”
話剛落音就感覺到頭頂傳來明顯的殺氣,他頭皮發麻,不用抬頭就知道那殺氣從哪裏傳來的,忙縮縮腦袋退回去。
香奴這些天天天見到左都衛,自然不怕他,聽到他的話,驚恐地看著惜夜,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委委屈屈地往門口挪動,邊走邊回頭,似乎生怕惜夜嫌她不聽話丟下她,她出了門還不放心地回頭,委屈地開口道:“奴兒、奴兒會很乖……”
見到她的反應,惜夜心中一動,他沒想到現在的香奴竟然這麽依賴他,他心裏糾結複雜,夾雜著說不出是甜蜜還是苦澀的感覺。
逆著陽光。
他怔怔地看著站在門口頻頻回顧的白衣少女。
柔順的青絲垂至腰際,簡單地用白布條綁了,雪白的衣衫在門口的陽光下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清澈的眼底像孩童一樣純白簡單,瞧見她祈求不安的眼神,心裏一陣揪痛,不由得抬腳就想過去將她拉回來。
左都衛見狀忙快步上前提醒道:“王上,先處理公事吧。”
惜夜握拳頓住,眼看著香奴乖乖地被侍衛帶到屋外的大樹下,那個地方剛好可以看到他,香奴就抱著膝蓋蜷縮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身影,他的心底浮起一絲莫名的滿足,深吸一口氣移開視線。
隻是他剛一回頭,小屋裏的溫度瞬間降低了幾度,方才的溫柔頓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森寒,左都衛一個哆嗦,忙垂下頭,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說吧,什麽情況?”
惜夜伸手接過信垂眸翻閱,聲音冷厲不含一絲感情。
左都衛收斂心神,仔細答道:“回王上,前些日子宮中平靜的有些異常,王上命屬下盯住鄭太和,果然發現了端倪。鐵衛隊的人見到太後命人私下去了國舅府,跟過去探聽到太後趁王上不在,竟悄悄命人去邊關假傳聖旨,陸續收了東部啟壇,西部黃孤,北部赤遙三軍軍令,並且設法封閉各路消息,而且已經秘密調兵前往殷樓國都,幸虧這次發現得早,不然必出大事。”
“什麽!”惜夜越聽臉色越冷,深不見底的瞳孔閃爍著幾絲猩紅,眼低精光爆射,竟如野獸般犀利冰冷。
左都衛看到他的樣子,竟悄悄鬆了一口氣,沒來由地感到親切,看來,王上還是以前的王上。
“看來這次太後打算孤注一擲,王上定要早做應對。邊關的事,據說太後是拿王上的信物去傳的密旨,王上這次可能要親自出麵才能解決。”左都衛說到這裏頓了頓,眉頭深皺:“隻是王上的身體……”
信被狠狠捏成一團,惜夜渾身散發出一種冷厲的氣息,他垂眸不語,回頭看向門外,樹下蜷縮的少女正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他,眼神有些驚恐緊張。
眼底一絲溫柔閃過,他看著香奴神色擔憂。
最終深深歎了口氣,回頭冷道:“本王身子已經好了很多,命鐵衛隊繼續監視宮裏的動靜,你立刻調北城衛過來,本王要親自去一趟邊關。”
“那,香奴姑娘……要不要先送她回宮?”
惜夜走到桌子旁邊坐下,抬眼盯著他:“左都衛,你倒是越發聰明了?”
冰冷的聲音讓左都衛打了個寒戰,他忙垂首,不敢直視惜夜的眼睛:“屬下愚笨。”
“哼!”惜夜一聲輕哼,眼中精光閃爍,視線若有所思地穿過左都衛落在一旁的黑暗裏,他眯起眼睛,指骨輕叩桌麵:“現在宮裏太過混亂,何況後宮的那些女人也不會省事,送她回去卻是給過分安靜的宮裏投進一顆石子,所有箭頭還不都指到她身上?現在看來,還是這裏安全,你留在這兒保護她,有鐵衛隊在,那老太婆的人暫時還找不到這裏。”
左都衛暗自慚愧,看來還是王上想得周到。
他想了想,又擔憂道:“王上,屬下明白了,但是香奴姑娘如此依賴你,要是王上突然離開,香奴姑娘恐怕不好安撫,她之前受驚過度,此刻突然找不到王上的話……”
惜夜皺起了眉頭,知道左都衛想說什麽。
香奴這些日子對他依賴的程度,他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也正是他擔憂的地方,但是北部環境惡劣,身邊又指不定有什麽危險,帶上她肯定是行不通的,為了讓香奴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他也隻有將她一人留在此處這一條路了。
深深歎了口氣,他站起身,看著左都衛道:“如今的形勢已經顧不到那麽多了,香奴如今是孩子心性,熬過兩日便好了,本王明日入夜會悄悄離開,你率一隊鐵衛留在這裏,定要護她周全,若有絲毫閃失,我想你知道該怎麽做!”
“王上!”左都衛大驚,忙抬起頭:“北方情況不明,一路凶險,讓屬下跟著王上一起去吧!香奴姑娘,屬下會派鐵衛中素質最高的人員保護,屬下必須跟隨在王……”
惜夜淩厲的眼神結上一層寒霜,左都衛渾身一個激靈,沒說完的話全咽回了肚子裏。
他自然知道惜夜是信任他才將他留在此處,但是他更擔心的是惜夜的安危啊,惜夜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看來此刻他已經將那個女人看的比他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他心中暗歎一聲,知道多說什麽都沒用,王上再也離不開那個女人了。
既然如此,他能做的隻有讓王上無後顧之憂。
想及此,他的眼神中充滿執著堅定的信念,後退一步單膝跪地抱拳領命,聲音鏗鏘:“王上說的是,屬下會保護好香奴姑娘,定不辱命!”
第二天夜裏,惜夜趁香奴睡著,快馬加鞭往赤遙趕去。
殷樓國南北氣溫差異極大,國都地處南方,雖已入秋,氣溫仍然居高不下,但北方卻已冷得像入了冬,臨走時左都衛給他準備了白狐雪裘,說赤遙那邊冰天雪地,連大路都凍出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