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戴低樂的末日
犀利的目光,從有些雜白的眉毛下刀子般射出,好象經過了拋物線的軌跡,才落到了城外中國軍隊的陣地上。因為,司令官極其傲慢,鄙視。在他看來,戰場上解決這些中國人,和夜裏壓到賽金花的肚子上一樣,都那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諸位軍官,諸位士兵,發揚我們德意誌帝國的武威,聆聽上帝的福音,去吧,幹掉清國人!”
司令官昂起圓滾滾的頭,晃著精美的軍帽,以及黑亮的手杖,將馬刺一踢,大喝一聲,向前衝去。
來到了城外,隔著那道不寬的壕溝,敵我雙方的軍隊居然都在好奇地觀望,暗暗地嘲笑著對手。他們似乎都有充足的理由和實力。大家都沒有開槍。在熱兵器時代出現這種情況,是很特殊的。
龍飛的坦克已經轟隆隆地轉向,所以,他沒有開炮,後續的步兵剛擺脫混亂,距離前沿還有五六百米,加上軍官的對節省子彈意義地強調,誰也不會主動開槍。
歐陽風參謀長震驚地看著潮水般的八國聯軍正得意洋洋地,肆無忌憚地往城外湧來,還排成了整齊的隊列。他們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隊列操練得相當完美,要不是清醒地知道這是戰場,歐陽參謀長一定會為他們鼓掌加油的。
確實不錯。德國人的刻板也就是嚴謹。
兩軍相距三百米,不,二百米。
用望遠鏡仔細地觀察著,騎兵簇擁下的幾個聯軍將軍們耀武揚威地指點江山,品頭論足。
“啊。卡爾尼,那是什麽?真是中國人的神秘武器?跑得還挺快,聲音也不錯,很響亮。”瓦德四司令官的助手認不住讚歎說。
“呸!不就是人推著的木頭馬車嗎?哈哈,還在上麵加些鋼板而已。”卡爾尼。馮。李斯特是名炮兵軍官,可是,自打進了北京城,他們的炮兵就再也沒有發揮作用,在司令官來北門督戰時,他就來了。中年軍官濃密的,青色的胡須刮痕,一雙鷹目,強悍的體格,使他格外顯眼。
“也許不是鋼板,而是很象鋼板的其他東西,反正中國人的腦子裏裝的都是千奇百怪的東西,他們最善於嚇唬人,臉上畫了幾片紅顏色就敢說刀槍不入了。”卡爾尼聳聳肩膀,抽動著英俊的大鼻子。
“不,將軍們,我們的士兵報告得不錯,確實是中國人的新式武器,應該叫做活動汽車!”瓦德西司令官也不是閉目塞聽的老官僚。
“司令官閣下,您說什麽?”卡爾尼驚詫地問。
“好了諸位,不就是幾個破玩藝兒嗎?走!讓我們象抓小雞一樣地把它們抓起來。”司令官哈哈大笑著說。
“司令官!您這樣是不是太輕率了?”助手最擔心的是司令官親自上陣。自從和賽金花同居以後,老家夥的軍事指揮也很瘋狂了。
“服從命令,諸位將軍,帶領你們英勇的士兵們,衝鋒吧!隻要一個回合,中國人就垮掉了!”瓦德西甚至連助手的話都沒有聽完。
“將軍,我們是不是等炮兵調集來以後再戰?也許大炮就解決問題了。”一個英國參謀軍官眼裏閃爍著冰冷的狡詐的寒光建議。
“不用吧,”司令官的笑容裏充滿了深刻的意味:“那就是你們在南部非洲麵對布爾人時的戰術嗎?哈哈哈!”
英國軍官頓時麵紅耳赤。
1898年開始,一直延續了三年,英國人為了強占黃金和鑽石資源極為豐富的南部非洲,也就是今天的南非,大肆向那裏擴張勢力,結果和那裏的布爾人,也就是早年荷蘭殖民者的後裔發生了激烈的衝突,之間爆發了激烈的戰爭。最高達到四十五萬的英國正規殖民主義軍團瘋狂地鏟除著布爾人的家園,六萬多布爾人遊擊隊也頑強拚搏,鮮血淋漓,屍體堆滿了大片大片的田野和村落,數十萬布爾人被戰火吞噬了生命。不過,白種人確實是很瘋狂的,布爾人即使土著化了好幾個世紀,仍然凶悍異常,最終的結果是,布爾人徹底失敗,舉國投降,但是,英國方麵也損失慘重,十萬以上的士兵傷亡,軍費開支空前,威信和士氣更是一落千丈,因此,有人說,這三年的英布戰爭其實就是大英帝國由盛轉衰的起點,而不是通常認為的一戰以後。
這個時候,英布戰爭還在繼續,而且,麵對著巨大的國際壓力,經濟壓力,不斷遭受著人數少得可憐的布爾人的打擊,戰爭結束遙遙無期。大英帝國的虛弱暴露無遺。
“司令官閣下,其實我們八國隻需要派一萬士兵就可以在行軍中征服整個大清帝國了。”卡爾尼和英國參謀的關係還算不錯,不忍心見他出洋相,趕緊轉換話題。
“現在,我們有十萬了,還怕什麽呢?”瓦德西以勝利的姿態掃視了下倍感侮辱的英國人,撫摸著雪白的手套,這麽炎熱的天,即使天上有那層不薄的雲霧,還是出汗了,可是,為了軍官和容克的尊嚴,就必須將筆挺的軍裝扣子係得牢牢的,還要戴上手套,真是一種酷刑。
對英國軍官的人格勝利使司令官精神為之一振,拔出了腰間的指揮刀。
“卡爾尼,看你了。”司令官微笑著說。
一千多名德國軍隊的隊列整齊地向前移動,寬闊的場麵,盛大的軍容,使對麵已經衝到了壕溝跟前的中國新軍第三團的官兵不由得停滯了腳步,屏住了呼吸。誰都知道洋鬼子的厲害,他們並不害怕中國的神仙。更不怕中國的皇帝!
汗流浹背的中國官兵等待著時機。
不國寶,這種情況被瓦德西司令官和卡爾尼判斷為中國人已經失去了戰鬥意誌,麵臨著和以往相同的時刻:崩潰。
“衝鋒!”
德國軍號兵以標準的姿態吹響了軍號,嘹亮的軍號悠揚地傳出了老遠,好象裏麵有一種震懾人心的魔幻力,中國第三團的士兵確實都麵麵相覷。
敗兵的情緒振作,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建塑得起來的。
軍號聲聲,戰鼓震天。將慵懶的太陽從雲層裏召喚出來,頓時毒辣的陽光象烙鐵一樣壓到了人們的身上。
習慣了東普魯士菲特烈葡萄莊園涼爽夏季的司令官一下子就感到身上有了很多的蟲子在湧起。
上千名德國士兵豪邁地呐喊著向左右兩翼的數輛坦克衝來。隻有少數幾隊停留在中央壕溝前防禦。
“喂,田同,你看,他們怎麽啦?他們居然以人海戰術向我們衝鋒?”龍飛幾乎把眼睛珠子走瞪出來了:“這簡直是自殺。”
“上尉,對我們而言,何嚐不是一件好事情呢!”田同按捺不住狂亂的心跳。要是讓他這樣白白地送死,他肯定立即垮掉。
“對!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我們當屠夫啦。我們還客氣什麽呢?”龍飛咬牙切齒地說,他要激發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恨意,否則,他真的下不了這樣的狠手,哪裏是戰爭,簡直是屠殺,還不是殺人,而是殺雞!因為,在坦克麵前,對方還有一丁點兒的還手餘地嗎?
坦克車逐漸拉近了距離,大搖大擺地繞到了壕溝邊緣。
接近了。五十米,三十米。
“開槍!”聯軍士兵繼續保持一隊隊整齊的係列,分成不同的層次,向著坦克車開火了。
槍林彈雨,一齊打向了坦克車,把坦克打得狂風暴雨中一般劈裏啪啦作響。無數的火星迸發出來。
砰,一顆子彈從窺視鏡孔裏打進來,把正在觀察的田同嚇了一跳。
“我靠!”
“開火!”
龍飛的坦克率先攻擊,隨即,東西兩翼的十數輛坦克驟然一震,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怒吼。
一陣亂轟。
車長為了保證射擊的效果,把車子停止了,這樣,炮長可以進行準確地瞄準,其實,本可以自動裝填炮彈的,為了節省能源,也為了節省炮彈,他們該為手工製動。
炮彈很有限,必須節省,因此,每一顆炮彈都做到了準確無誤地瞄準到了人群的中心才發射。
這款中型坦克的弊病是,設備陳舊,老化,沒有先進的雷達定位裝置,電力供應係統穩定時間有限,快速運動中射擊精度不理想,但好處有兩個,炮塔的移動角度大,不是固定的,還可以上下調整,否則,要打這些近在咫尺的步兵,還真是為難呢。
轟轟轟轟隆隆……
一排排整齊有序的聯軍隊伍被濃密的硝煙籠罩了,無數的官兵被巨大的氣浪拋向天空,痛苦的呻吟和驚恐的嚎叫充斥了隊伍,一條條爛胳膊斷腿在人們的頭頂上飛過,狠狠地,毫不客氣地砸下來。
堅硬的城外大道,充滿了泥濘的溝壑,收完莊稼很難看的麥田,立即就被血紅的溪流塗抹成一個影視劇裏才可能見到的景象。
一發炮彈落到了附近,將個德國兵掀上了天空,悲慘的,絕望的嚎叫刺破了耳膜。鮮血象瓢潑大雨一樣奢侈地噴灑。即便2010年的春天泰國的紅衫軍那潑灑在總理府門前的一百萬CC的政治熱血,也難以與之媲美。
“天呐,那真是清國人的活動炮台!”瓦德西大將在一分鍾以後才意識過來,震驚地張大了嘴巴吼道,“撤退,撤退!快!”
正說著的時候,那邊,歐陽參謀長的坦克車箱裏,炮長梁磊用窺視鏡牢牢地瞄準了那堆比較高些兒的人群,那高梁杆兒般顯眼,衣著格外華麗的騎兵,還有他們身邊高高的軍旗,他毫不遲疑地稍微調整了一下炮膛的角度,目測著距離,嘿嘿地冷笑一聲,狠狠地操縱著,一連串的炮彈呼嘯著飛向那些騎兵。
濃烈的硝煙使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該死!”一定是排煙係統壞了。
“打得不錯嘛!”歐陽參謀長笑嘻嘻地鼓勵道。
轟!轟!
氣浪和爆炸掀起的泥塊擴大了殺傷力。
當然,也不是特別大,要是在山地附近,崩飛的石塊才要命,1947年春天,不可一世的國民黨王牌部隊,著名的74師就是在山東省孟良崮那個石頭山上被華東野戰軍的炮火和石頭碎片打得沒了脾氣的,而相反,1940年五月的西線戰鬥,瀕臨崩潰的英國遠征軍和殘餘的十萬法國軍隊卻幸運地遭遇了沙灘地帶的被轟炸,德國的飛機雖然眾多,炮彈雖然凶猛,炸起的沙土卻簡直象撓癢癢,洗沙土浴。這就是軍事上必須盯緊的地利條件。
不過,已經足夠了。黑烏鴉一般蜂擁而來的彈片和泥塊把整個騎兵隊伍炸得亂七八糟,好象他們聯軍士兵經常趟過的百姓們的莊稼地。
有許多士兵不是被炮彈碎片炸傷,而是泥塊打傷甚至打死!
北中國的泥土性質非常複雜,但以粘質居多,土壤肥力足,但是極難伺候,初春的時候,被寒冷虐待了數個月的泥土酥若齏粉,人踩踏上去輕爽異常,可是,在夏季,特別是在降雨以後,如果再經曆了暴曬,經曆了及時地踩壓,會產生極大的粘性,堅實如鐵。甚至秋季耕耘種麥前,一場陣雨下來,剛翻起的土塊就變成了滿地的肉丸子,鋤不爛,砍不碎,比武士道還討厭。
有好幾個士兵甚至被堅硬的速度極大的幹燥泥塊洞穿了身體,打碎了臉部。
一名士兵驚悸地尖叫著飛上半空中,又翻滾著砸下來,很偶然地撞到了瓦德西大將的坐騎,那身材高大的純種西洋戰馬被砸得一個趔趄,狂叫了幾聲,還沒有站穩,就被又一波轟炸,成群飛舞的炸彈片擊穿了脖子,哀嚎幾聲,栽倒在地。
瓦德西大將當然也被戰馬帶倒,裝飾華麗的,堅硬的鋼頭盔都沒有能阻擋劇烈地撞擊,驚恐和炎熱的天氣使他健壯的身體也經受不起巨大的慣力,腦袋一沉,暈了過去。
“趕快搶救司令官!”幾名騎兵驚慌失措地奔過來,搶了瓦德西就逃。
中國坦克沒有再射擊,如果再打擊的話,估計瓦德西大將絕對逃脫不了。他殘餘的幾百個兩條腿蛤蟆也全得報銷了。
轟!最後一發炮彈砸過來,在倉惶不安的步兵群裏爆炸,將大約三十名士兵打成了破桌子爛板凳,稀裏嘩啦地分散在田野的泥濘裏。
德軍根本不需要指揮了,他們的司令官已經逃跑,其實不是他逃跑,而是他的司令部軍官打著神聖的拯救他的名義跑,要是大將還清醒的話,也許會自己堅守在陣地上,親自斷後,以維護帝國軍人的榮譽。
這是他在退役以後漫長的傷痛歲月裏文采斐然的回憶錄中寫出的,那時,秋風吹拂著豐盛的葡萄架,紫色的葡萄沉甸甸地壓抑著藤蔓,兩個優雅俏麗的妙齡女郎,也就是莊園主人的孿生孫女兒載歌載舞,在中國當了三年俘虜,回到德國又被惱羞成怒的皇帝監禁了八年還能幸運出獄安度晚年的他感慨萬千,揉著那隻戰俘營哭瞎了的左眼,他寫道:我寧可親自扭斷自己的脖子,也不願意當逃兵,但是,那時,我確實逃了。為什麽?清國的坦克實在太厲害了。我們都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