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網開一麵
熬桀豈能不知顧寧要做什麽?反正這無名洞中的事自己也算得上是親身經曆,接下來不過是雪仙閣三跪九拜這些,索性就把王擒虎帶出洞,也好在外頭仔細瞧瞧這稀奇物。
王擒虎一聽魂飛魄散,連忙哀求顧寧:“顧姑娘,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小的我在這洞中守著陸閣主靈軀,不說勞苦功高,也算是盡心盡力,你不能讓他把我帶走啊。”
葉懸眉頭一皺,也不知這人打哪來,顧寧瞧見一眾雪仙弟子都對王擒虎露出鄙夷,當即輕聲道:“爺爺,你把他帶出去便可,莫要傷他。”
熬桀嘻嘻一笑:“顧閣主吩咐,我照辦就是。”言罷竟用一隻手指挑了王擒虎的脖領,就這麽在眾人麵前大喇喇地出了無名洞。
顧寧這才開口:“葉護法,如今咱們就在閣主靈軀之前,該當如何還請葉護法安排。”
葉懸也不推辭,雖說顧寧已是雪仙閣新任閣主,但終歸年紀輕,若是安排不周,免得讓眾弟子瞧笑話,於是便沉聲道:“雪仙閣護閣主顧寧,攜護法葉懸、寒冰一脈長老章寒落,及寒冰眾弟子,今日特來此地,請回閣主靈軀,行三跪九拜之禮!”
一時間洞中哭聲一片,卻不知幾人是為真心。章寒落哭得最狠,跪行至陸淩雪靈軀前,直將額頭磕出了血,仍是不停,嘴裏念道:“寒落不忠不孝,愧對雪仙閣,愧對顧念師姐,請師父責罰。”
葉懸瞧著章寒落模樣,心中百味雜陳,早年的章寒落一心習武修氣,除此之外,極少有其他事能引得她的興趣,曾經為了使出萬物蕭,不吃不喝麵壁打坐一個月,光是這股子韌勁兒,放眼整個雪仙閣都是少有,最終也是通過自己的實力,坐上了長老位置,不過也正是因為對力量的無限渴求,對地位的渴望,才忘了本心,為了覬覦閣主之位,對顧念痛下殺手,終是錯付了陸淩雪對她的期望,如今哭的聲淚俱下,卻不知她心中到底有多少真心實意的悔恨。
丁曉洋見師父已然頭破血流,還在那裏磕頭不止,也跟著哭了起來:“顧寧顧閣主,瞧你念在同門一場,饒了我師父吧,我願意一命抵一命!”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若是換做旁人不明就裏,根本就沒法體會到丁曉洋說這番話的意義,丁曉洋心高氣傲,更是瞧不上顧寧,就算是顧寧已然當了閣主,丁曉洋都不會信服,更不會求顧寧,可偏偏為了章寒落,竟然跪在顧寧麵前,求顧寧饒了師父,這份情義,雪仙弟子無不動容。
顧寧並未理會,瞧著眼前這一幕,往日裏那些委屈、悲傷、孤獨宛若決堤之水,在心中不斷洶湧翻騰,一想到師父顧念死狀,顧寧也恨不得替師父去死,卻終是造化弄人,即便是自己有這份孝心,老天已然不給機會。
顧寧擦了擦眼淚,抽出背後嵒骨扇,婆娑著嵒骨,許久之後才開口道:“葉護法,這嵒骨扇還是你來保管,寧兒入閣時間不久,雖是得了師祖武功傳承,但咱們雪仙底蘊,我還欠缺的緊,陟罰臧否還當葉護法受累。”
葉懸愣了一下,卻不知該不該接,顧寧此時將嵒骨扇交給自己,與其說是讓自己繼續掌管雪仙閣生殺予奪的大權,倒不如說是把章寒落的處置難題交給了自己,對於顧寧這一選擇,葉懸瞧不明白,原本善良單純的顧寧,心智其實也不低。
葉懸眼睛一直瞧著顧寧,想從顧寧臉上瞧出她的用意,可顧寧麵若寒霜,俏麗的麵容透著一股威嚴,恍惚中葉懸仿佛在顧寧身上瞧見了陸淩雪的影子,隨即也不再遲疑,雙手接過嵒骨扇:“葉某自當鞠躬盡瘁。”
顧寧點了點頭,朝著丁曉洋抬了抬手,一道烈火真氣徐徐在丁曉洋身下蔓延開來,竟是阻住丁曉洋,不讓她繼續磕頭,丁曉洋還當是葉懸出手,連忙轉頭去瞧葉懸,卻發現葉懸正瞧著手中嵒骨扇出神,這才明白過來,是顧寧出手,當即哭道:“顧閣主,早年是我不好,經常欺負你,如今我知道錯了,今日在師祖靈軀前,我自知罪責難消,隻求你殺了我之後,饒我師父一命吧。”
顧寧呆呆地瞧著丁曉洋,感受著手中散出的烈焰真氣中掙紮著一股寒冰真氣,不用多想,那苦苦掙紮的寒冰真氣,是丁曉洋放出,顧寧心中一個聲音不住呼喊著,丁曉洋要自殺謝罪。
隻是這寒冰真氣實在太弱小,被烈火真氣完全壓製,根本動彈不得,丁曉洋還當顧寧羞辱自己,眼淚奪眶而出:“師妹,你快動手吧!”
章寒落再也忍不住,跪行至丁曉洋身旁,抱著丁曉洋哭道:“乖徒兒,師父不值得、師父不值得。。。”
顧寧瞧著眼前這師徒情深的情景,再忍不住:“夠了!”言情888
此言一出,雪仙眾人悉數驚在當場,顧寧周身散發出的真氣瞬間在這無名洞中布滿,雪仙閣弟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感受到那股蕭殺寒意,連章寒落也被顧寧驚道,愣在當場。
顧寧擺了擺手:“承蒙師伯師叔眾師姐抬愛,寧兒接師祖衣缽,當上了咱們雪仙閣新任閣主,寧兒自知難當大任,往後自當盡心盡力,今日咱們來到此處,是為接回師祖靈軀,我若是當著師祖的麵,妄開殺戒,怕是師祖師父九泉之下,也不想瞧見這一幕,章師叔受奸人蒙蔽,同室操戈,我師父也因此喪命,依照雪仙閣閣規,死罪難逃,隻是此時武林情勢極危,正道黯淡之際,章師叔身為雪仙閣寒冰一脈長老,自當以蕩盡邪惡為己任,當日罪責姑且記下,他日戴罪立功再做定奪吧。”
丁曉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咚咚咚地不住磕頭:“顧師妹大恩,師姐沒齒難忘。”顧寧搖了搖頭不再理會章寒落師徒,對著葉懸道:“葉護法,寧兒這般安排,可算違了閣規?”
葉懸當即言道:“顧閣主識大體清時務,實在是我雪仙閣之幸事,哪能算作違規?”繼而朝著章寒落師徒道:“今日顧閣主留了你一條性命,須知自己仍是戴罪之身,他日若得再犯,我手中這嵒骨扇,可再容不得你。”
章寒落當即跪地:“弟子知錯,自當勤勉改過,謝葉護法開恩,謝顧閣主開恩。”
葉懸又道:“眾弟子聽命,如今世上尚存的雪仙閣弟子,悉數自此,相較於以往,實在難當武林第一大派之名號,而究其根本,雪仙內亂是為本因,汪震率驚雷一脈叛逃,犯了雪仙閣大忌,他日自當殺入驚雷幫,行我護法之責,你們也記住,倘若再有這等打算,需想一想我手中這嵒骨扇!”
眾弟子當即跪伏:“謹遵葉護法教誨、謹遵顧閣主教誨。”
見眾人不再言語,顧寧這才開口:“先前我和裴書白落入洞中,無意中觸發了師祖在此地布下的三才陣,破陣之後得了師祖遺訓,今日咱們雪仙閣弟子全在此處,我便把師祖遺訓說於眾人知曉。”
隨後顧寧便把陸淩雪書信讀了一遍,眾人這才信服,原來陸閣主是把閣主之位傳給了顧念護法,如今顧念身故,由其徒弟顧寧接了衣缽也算順理成章,更不提顧寧悉數將三才陣中陸閣主留下的真氣納為己用,光是武學一道,顧寧已然是雪仙閣第一,哪裏還容得半點質疑?
葉懸接過顧寧遞過來的書信,瞧著陸淩雪說到自己的那一段,忍不住神傷起來,當初陸淩雪帶著自己從天池堡折返天機閣,還隻是說去感謝一番天機先生,殊不知從天機閣出來之後,陸淩雪就改了主意,在這無名洞中麵壁打坐,葉懸不明就裏苦苦哀求,始終不明白陸淩雪為何不再折返中原,要知道陸淩雪不顧艱難萬險來到幻沙之海,為的就是從天機先生這裏求得裴無極的下落,以便暗中保護裴家,不讓天機先生讖言應驗,卻不知到頭來連陸淩雪自己好似都放棄了一般,隻讓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到裴家護衛,隻可惜自己在趕往裴家的途中,無意中聽到了花解夢和汪震大喜的消息,急火攻心以至於害了瘋病,如此一來便耽擱了陸淩雪交代的大事,自己還變得瘋瘋癲癲自理不能,清醒的時候還知道往裴家的方向趕,不清醒的時候就一通亂走,再清醒時也不知自己在哪兒,寒來暑往,也不知耽擱了多久,終是來到了裴家,隻可惜裴家已然蒙難,葉懸更是陷入自責病情更為嚴重了。
如今看完陸淩雪留下的書信,才知道陸淩雪之所以放棄回到中原,在這大漠無名洞中坐化,是因為陸淩雪終究是放棄了私情,選擇了芸芸眾生,陸淩雪不死,便應了那句一星明則眾星暗,倘若換做旁人,別人的死活和自己有什麽相幹?我管眾星暗不暗?我自萬古長明,而恰恰是陸淩雪這樣的人,在世道和自己生死做選擇時,連半點猶豫都不會有,這也是陸淩雪在見到天機先生之後,立馬在幻沙之海坐化的原因,而自己手中這封陸淩雪親筆留書,也是陸閣主放心不下雪仙閣最好的證明。
事到如今,葉懸已然釋懷,當初自己還當陸淩雪為了私情棄雪仙於不顧,當下看來自己比起陸淩雪還是格局小了太多,葉懸心中篤定,落花孤葉自是一場夢,自己也當忘卻私情,盡心盡力輔佐顧寧,完成陸閣主遺訓。
顧寧見眾人黯然,當即言道:“師祖遺訓之中除了傳位一事,還提了四件事,第一則是預言到葉懸護法沒能護住裴家,讓天機先生讖言應驗,那裴家便隻剩一人,如今看來此人便是裴書白了,師祖交代,雪仙閣一定要護裴書白周全,諸位切記。第二件事,讓我們雪仙閣調查鍾家裴家兩家的恩怨,以還裴無極前輩清白,如今忘川之事已然水落石出,也算是完成了師祖的遺願,第三,四刹門草菅人命有違天道,除此惡派是雪仙閣義不容辭的責任,於私而言,我師父、裴家皆因四刹門而死,如今叛逃長老汪震、花解夢也跟了四刹門,於公於私咱們雪仙閣都容不得四刹門,這件事咱們必須要做!第四,師祖信中提到,當初有一神秘人進入望梅居,給師祖留下消息,才引出之後諸多繁雜之事,師祖信中稱其為執棋者,並讓我們暗中調查,務必查清此人線索,也好做提防。之前我與公孫先生、裴書白在忘川時,說不定見到的人就是這位執棋者,在流沙鎮莫堡主、鴆婆、青林居士也都提到了個神秘人,根據師祖料想,如果執棋者真的在布一個大局,此人咱們雪仙閣一定要把他揪出來!”
眾弟子當即稱是,葉懸卻皺緊眉頭,開口言道:“杜危炎師弟臨終前,提及有人破了師父在望梅居布下的三才陣,那三才陣威力十分了得,卻在最終失了效用,想來那執棋者能潛入師父居寢留下書信,恐怕破陣之人也是此人,這些事旁人知道嗎?”
顧寧當即言道:“裴書白和我一同來到這裏,師祖的信他也看了,想來公孫先生赤雲道長也會知曉。”
葉懸緩緩點頭:“知道也好,一閣二門三大家悉數入局,卻不知這執棋者到底是誰?如果師父來幻沙之海是執棋者有意為之,那後來我從無名洞趕往裴家,那執棋者一定也知情,”言及此處,葉懸苦笑不止:“照此看來,當初我無意聽到的消息,恐怕也是有人故意說給我聽的,隻可惜我葉懸愚鈍,沒能識破,反倒誤了師父大事。”
顧寧見葉懸黯然,連忙問道:“葉護法,這些到底是怎麽回事?雖是隔了許多年,你還能再想起當初之事嗎?”葉懸中間有一段失心瘋,顧寧擔心他記不起來,於是便試著問問。
葉懸閉目沉思,好似整個人都回到了當初,許久之後葉懸才開口:“我還記得師父讓我離開時,那一天風沙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