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以退為進
息鬆道人言罷,便盯住吳昊,便是要瞧瞧吳昊作何反應。
吳昊跪直了身子,朗聲道“道長此言差矣,先前吳昊並不知這些藏歌門往事,也從未聽過吳根村的名字,當初也隻是從我叔父吳拙那裏聽到一些,說是吳家人逃亡之時,遇見一個荒村,那裏屋舍儼然,陳設擺件俱在,便是米缸裏頭的米,水缸裏的水都未曾空底,可整個村子無半點人星,叔父心存疑惑,便在村中找尋,在那後山遇到道長,道長心存善念,讓我叔父退開,以免沾染上疫病,叔父這才知道道長是在救人,之後道長聽聞吳家發生的事,便替藏歌門出頭,攆走了王擒虎那廝,吳昊聽到的是這個,便是憑借此時,吳昊就得喊您一聲恩公,至於吳根村裏的人,與我無關。”
息鬆道人嘿嘿一笑“可這些人本是要去救你們藏歌門的,不曾想還未出村,便被貧道悉數截殺,斷了你藏歌門最後一絲生機,不說別的,若是這些人替藏歌門出頭,莫說那王擒虎,便是再厲害一些的人物,也無法全身而退。”
吳昊言道“在下並不這麽看,道長方才也說,這些人本都是些惡貫滿盈的惡徒,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屈身吳根村,也不過是被正道追殺,隻因祖爺爺收留才有了居身之所,若強說有關,也隻是何吳家祖上有關,吳昊雖是吳家後人,但終歸是幫理不幫親,藏歌門被百戰狂挑敗,這個怪不得他們,但從那時起往後數年間,來藏歌門生事的何止王擒虎一個?那時這些吳根村的高手又在何處?便是這一條,吳根村的死活早就和藏歌門無關,再者說,失去藏歌門的控製,這些人若是重現江湖,帶來的還不知是多大的禍患,道長出手將他們斬殺,更是大功一件!”
息鬆道人放聲大笑“吳門主見識卓絕,說的倒也有道理。”
吳昊又道“其實吳昊喊道長恩公,不僅僅是當年您從王擒虎手上救下藏歌門,對於我自己,道長也是恩同再造,當初在那試煉之地,道長化身七彩高人,在極淵之眼裏頭救我逃出生天,又賜我神簫緊那羅和藏歌門丟失的曲譜《繞梁樂》,不管哪一件事,吳昊都從裏頭大受裨益,不然也不會有如今這份造化。”言及此處,吳昊忽然正了神色,連連叩了三個響頭,直把額頭磕出了血,這才起身道“道長,吳昊鬥膽有一事相求。”
息鬆道人饒有趣味的看著吳昊“哦?你且說來。”
吳昊朗聲道“眼下場中局勢已是十分明朗,四刹門也好、雪仙閣也罷、亦或是三大家,都已是這等模樣,哪裏還有機會和道長抗衡?先不說道長對吳昊有大恩,便是咱們之間沒有交集,我不會像顧寧一樣和道長對著幹。”
朱老二聞及此言,朝地上重重啐了一口,口中罵道“他娘的,先前就沒瞧出這小子這般奸詐,為了活命恬不知恥的在這捧臭腳,藏歌門的先人好說也是五絕,若是知道他們的孝子賢孫竟是這般奴才樣,怕是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苟老三也附和道“可憐那吳拙死的早,若是瞧見這一幕,八成要竄上去怒扇這貨幾個巴掌!”
牛老大一聲長歎“為了活命,竟是連臉都不要了!”
顧寧早已是淚流滿麵,這一路走來,自己和吳昊也算是同伴好友,而且二人雖是性格有別,但也有共通之處,都是在裴書白和公孫晴之外,徘徊的可憐人。在此之前,顧寧對吳昊並不反感,且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見吳昊這般模樣,顧寧又豈能不痛心,竟是不自禁地言道“他他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吳昊隻當聽不見,接著便道“吳昊隻求道長一件事,那便是治好公孫晴的眼疾。”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都以為吳昊會求息鬆道人饒了他一條性命,卻不曾想竟是這個求息鬆道人去治好公孫晴的眼病。
連息鬆道人亦是沒有想到,臉上詫異神色那是作偽“吳昊,貧道在你叩頭之時,便想到你有事要求貧道,旋即便在心中猜測你會說出什麽話來,貧道以為,你最有可能的便是求貧道饒你性命,臉皮若是再厚一些,也有可能拜入貧道門下,要麽就是討要神天八物之中的神簫緊那羅,貧道問你,為何這些你都沒有問呢?”
吳昊眼珠一轉,張口便答道“道長,我的命在您眼中,如螻蟻草芥一般,道長若是想殺我,怕是我飛出天涯海角,也飛不出道長的手心,道長神功蓋世,自然是掌著生殺予奪,殺不殺我都是道長說了算,哪裏是我求上兩句就能活命的,再說在這世上,我早已是孤家寡人,便是死了也是無牽無掛,若是死在道長這樣比肩神明的高人手中,說是我的榮幸也不為過。”
苟老三聽得連連搖頭,歎息道“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朱老二眉頭一皺,並沒有聽懂苟老三說的意思,楊老四低聲道“那臭黃鼠還有一身皮囊,這吳昊咋能這麽一點臉皮不要,他這麽不要臉皮,還不如死了算了!”
吳昊這一通說完,朱老二聽得是渾身起麻,也不管場中局勢,豁出命破口大罵“你他娘的苟老三,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掉書袋,罵他豈能過癮!這吳昊是半點臉皮也不要了,一張嘴臭不可聞,便是老子拉茅的虎子,撒尿的夜壺,也比他香上百倍,早知道他是這樣的本性,還不如當初趁他睡著,按在屎坑裏噙住口鼻,撐死他算了!”朱老二一口氣頂到腦門,倒把苟老三也一並罵了。
吳昊聽到朱老二怒罵,眼角微微抽搐起來,強忍著心頭殺意。
息鬆道人轉過頭來,朝著六獸的方向笑了笑“你們幾個都閉嘴,打斷別人說話,十分不講禮數。”
朱老二張口便道“老雜毛!老子今兒個就罵了,不僅罵吳昊這個小人!俺還要把你這老雜毛一起罵了!”
息鬆道人不怒反笑“赤雲這都是收的什麽徒弟?你們幾個算起來都是貧道的徒孫,如今咱們見著了麵,不說行三跪九拜的大禮,便是連半點禮數都不講,出言如此粗鄙不堪,赤雲性子即便是隨意了一些,可沒曾想收的徒兒都敢如此頂撞師祖。”
朱老二梗著脖子,心道橫豎都是一個死,倒不如死前罵他個痛痛快快,罵他個酣暢淋漓,罵他個大過其癮,於是便道“老子就是要罵!還腆著個馬臉在這冒充老子師祖,老子若是知道師父的師父是你,便是你這老雜毛跪著求俺拜入你們下,俺都不會答應,今兒個左右是個死,就罵你個老雜毛,就罵你老雜毛斷子絕孫!罵你老雜毛墳頭長樹,三個人抱不過來,罵你老雜毛走路跌死!吃飯噎死!頭頂生瘡,眼裏爬蟲,嘴裏灌糞,腚溝子裏長疥,腳底板上流膿,罵你個”
不等朱老二罵完,息鬆道人手指一勾,一道符咒呼的一聲飛向朱老二,沒等朱老二反應過來,那符咒貼在了朱老二後背之上,朱老二咣當一聲便被拍在了地上動也動不了。
息鬆道人言道“若不是看在赤雲的份上,貧道豈能饒你?你中了搬山填海咒,若是再罵上一句泄了肚子裏的那口氣,你背後的符咒便能把你壓成泥,貧道瞧你嘴上不饒人,也算是有一副錚錚鐵骨,隻是不知你是真的硬骨頭,還是就嘴上耍耍,若是夠膽你就再罵,便是壓成了肉餅都要罵貧道,要麽你就乖乖合上你的臭嘴,尚能苟活一陣。”
此言一出,六獸旁人頓時緊張起來,想要去幫朱老二,可朱老二背上竟是半點東西也沒有,可偏偏怎麽搬朱老二,就是紋絲不動,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滾落,朱老二咬著後槽牙苦苦支撐,卻是半個字也說不出口來。
息鬆道人嘴角輕蔑一笑,轉頭看向吳昊。
吳昊也不去看六獸,張口言道“道長方才說,會以為吳昊求您,是想拜入您門下,吳昊自知沒有這個幸運,也知自己武功平平,心智平平,跟著道長隻會給您添麻煩,吳昊幾斤幾兩重,心裏還是有數,總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妄求拜師入門。”
青林居士在一旁,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心下卻對吳昊也是十分鄙夷這小子果真奸猾,好一招以退為進,說起來言之鑿鑿,卻是將息鬆道人吹得幾如神明,隻怕是這些小伎倆使到老頭子、病公子這樣自詡為天下第一的人麵前,還有些作用,對上息鬆道人隻會平添反感。
吳昊哪裏會去管青林居士怎麽想,繼續言道“至於神簫緊那羅,那等神物豈是我這樣的凡夫俗子能駕馭得了的?再者說神簫本就是道長賜給我使用的,當初和消恩令一起給了我,如今道長要收回神簫,吳昊豈能不知趣,再向道長討要?”此前,吳昊被蘇紅木擺了一道,趁著吳昊和人交手,奪了神簫緊那羅,當時吳昊並沒有反應過來,還當是蘇紅木趁自己不備奪了寶物,如今吳昊早就明白過來,蘇紅木奪神簫,一定是受到息鬆道人的指示,自己若是再奪,怕是有性命之危,退一步說,即便是如今神簫已然在手,僅憑自己一人,又哪裏能敵得過息鬆道人,更何況一旁還有滅輪回、青林居士,一個是六道之首,一個深藏不漏,自己以一敵三,哪有勝算?
息鬆道人撚須一笑“言之有理,倒是無可反駁,照你所言,你吳昊已是藏歌門中,孤苦伶仃的最後一人,已是無牽無掛,為何又執念讓貧道喚醒公孫晴,還要替她治療眼睛呢?貧道也有所耳聞,吳門主對公孫姑娘頗有好感,想讓貧道出手救人,豈不是和你無牽無掛之說自相矛盾?”
相較於剛剛從幻視鏡攝魂功控製下蘇醒時相比,吳昊此時早已冷靜下來,知道自己必死,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若是能給息鬆道人留下一些不一樣的印象,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故而吳昊一邊表達自己對息鬆道人的遵從,一邊在話裏話外處處否定息鬆道人,眼見息鬆道人笑容連連,吳昊更是篤定自己這一副敬畏中帶著三分不卑,恭敬中夾著七分不亢,深得息鬆道人心意,不說能讓息鬆道人高看自己一眼,將自己納入麾下,至少性命無虞,於是便道“道長,在下看來,這和無牽無掛並不矛盾,當初我從幻沙之海帶著王擒虎一路趕往這四刹門,目的也很簡單,哪裏同裴書白、顧寧那樣,為了救公孫憶而來,我來此間就是為了尋我姑母吳映,也好找到藏歌門的曲譜《繞梁樂》,道長與我有恩,我尚未進到此間,道長便和我見了一麵,予了我《繞梁樂》,讓我同蘇紅木裏應外合,在四刹門攪出聲勢,道長如此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負道長,吳映是我親姑母,這一點王擒虎、裴書白和顧寧他們都已經知曉,我怕他們拿我姑母做文章,脅迫我做出背叛道長的事,故而一狠心,索性結果了她,姑母這一輩子命途多舛,更是早就害了瘋病,在這四刹門裏也不知遭了多少罪,死了倒也解脫。姑母一死,吳昊便真真成了無牽無掛之人,至於道長聽聞,我對公孫晴頗有愛慕,也隻在從前。公孫晴性格蠻橫,刁鑽古怪,雖是樣貌尚佳,但實在是不好相處,又因她眼中隻有裴書白一人,旁人哪裏入得了她的眼?自打她中了老頭子的陰陽二氣目不能視之後,性子更是讓人難以接近,這樣的女子,吳昊無福消受,早就斬了心頭愛欲,便是道長讓我現在殺了她,我也毫不遲疑。”
息鬆道人放聲大笑“好好好!倒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不愧是藏歌門的門人,頗有乃祖之風,那既然如此,你到底為何還要讓貧道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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