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你和他們是不同的
聲音時而近,時而遠,嚷得蘇宛蠕動著嘴唇,翻了個身,由此一來,耳旁又多了陣騷動。
煩死了,煩死了,快要被煩死了……
一張心焦火燎蹙眉擰額的臉龐首先映入眼簾,黃怡的旁邊,一向平穩冷沉的紅果亦是憂心如焚,蘇宛張了張嘴,發現嘴裏苦澀幹巴,眸光再移動時,肢體支撐著讓自己坐起來。
“龍先生來了,你們怎麽不說一聲?”
來就算了,怎麽還直接請到房間裏來了?
見勢有人上前,攙扶著她坐穩,不見唇動,蘇宛卻聽得真真切切:“龍先生已經到好一會兒了,不讓奴婢通傳,奴婢阻攔不住,知道他比不得旁人,現在看來奴婢是做對了。”
側首望過去,龍鳴正舉手示意,優美唇線微彎,彎出抹好看至極的弧度,星眸裏火光跳躍,喜氣洋洋,和兩個婢女形成鮮明對比。
“龍先生早。”
她扯出牽強自然笑容,衝龍鳴輕點首示意,掠過龍鳴,她便又恢複先前的麵無表情。
“不礙事,你們先下去吧。”
麵前兩人相視一眼,誰也沒動。
“那大夫適才不都下結論,說我隻是疲乏而已,不用憂心,你們且退下。”
話音由輕轉重,最後不容辯駁的抬首看向黃怡紅果,調門兒不自覺愈發有力,餘光瞥到身後的龍鳴,他正欣賞著牆上新掛上去的筆墨丹青。
“那奴婢去熬些養神補氣的湯,姐姐給姐姐縫製個安神的靠枕。”
按輩分,紅果不應吩咐黃怡,眼下裏簡單的兩句話,卻讓她挑不出理來,深深斜睨紅果,黃怡行禮告退,紅果隨後便出去,聞聲,龍鳴轉身,朝著床榻行至而來。
“民女此番樣貌,讓龍先生見笑了,來得這生早,難不成是……。”
“唉。”
他抬手拉長音調阻止蘇宛妄自菲薄:“能見到別人所見不到的蘇小姐情態,實乃小生的榮幸。”他話音一轉,頗為傷感:“隻是可惜,此情此景,雖是平凡,卻再不可得。”
蘇宛斜翹著嘴角,那夢中的雙手,來自於他,不明白夢境何意,更不清楚他感慨何來。
“難不成龍先生希望看著我總病著不成?”
不知為何,始出此言,蘇宛倏地發熱,埋頭手緊緊攥著被角,床上陰了一片,隨即人影靠近,龍鳴徑直坐在床沿,蘇宛抬首微怔,他想做甚?
“你不能再任性了。”
星海眸光,浩瀚無邊,點點星光被黑暗吞噬,蘇宛正了正身子,避開這俯身快要麵貼麵的親密之舉。
“你和他們是不同的,答應我。”
他抓住她手,緊緊攥著,蘇宛努力抽,卻被攥得更緊,臉色紅得更甚,櫻唇微張,聲音敦厚:“龍先生怕是囑咐錯了人,民女和龍先生不過幾麵之緣,不明先生所言何意。”
嘴上如珠連炮,心下卻倉皇無處閃躲。
他們,隻指的承王一派……他,是在提醒她不要陷入萬劫不複的權貴之爭?
看著龍鳴眼瞼下落,裏麵包不盡的失落和無奈,他鬆開手,轉身側對她,似喃喃自語:“或許我多此一舉,但我必須說出來,蘇宛,你一介姑娘,用什麽和他們鬥?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而你要做的,怎又是一個將軍所能匹敵?”
蘇宛垂首瞳孔微縮,長睫輕顫。
尚在局中的琰王看不明白,卻被這看似浪蕩不羈的龍公子看個透徹?
“龍先生,民女……”
她話語剛落,唇間有手指點了上去,放大瞳孔看向龍鳴,被他的意外之舉驚詫,龍鳴慌忙收回手,答音卻似冬日冰窖:“那晚,我就該讓人直接把你關進龍家。”
他愈發狠道:“承王何許人,就算我未親眼所見,聽也聽出了端倪,蘇宛,你到底想做什麽?為的又是什麽?”
“你跟蹤我多久了?”
迎上蘇宛冷淩眸光,龍鳴轉首,幽然道:“我不過是從酒莊出來先是發現了承王馬車,再又看到有黑影如影相隨,本不欲多事,護衛軍長一路尾隨你,不得不出麵阻攔。”
那晚的黑影……她在城內,他們就尾隨了她,當時周圍遍布侍衛,確不是最佳暴露場所。
她臉色舒緩,卻也是麵無表情。
“若你是平常女子,又怎會提出要小生為你調撥侍衛安插進去?若你是平常女子,又怎會出現在那夜?”
龍鳴聲音愈發急促,轉身半蹲致蘇宛身旁:“你既是知道其中險要,為何要屢屢以身犯險?護衛軍跟我講起你遭遇的種種意外,難道真的是意外嗎?蘇宛,我不管你在做什麽,能不能都放下,隨我雲遊?”
她看見他眸中的自己,已經墜入無邊黑寂。
隨即嘴角彎起一抹迷人弧度,撫了撫龍鳴額頭,宛轉悠揚:“現下是我病著呢,差點以為是龍哥哥病了。”
“你適才喚什麽?”
他倏地起身,如同得到滿足的孩童,音容燦爛:“你再喚一次。”
蘇宛蹙蹙眉,悠悠然:“蘇宛並不知……知你年幾何,不過是憑著直覺……”對上龍鳴喜上眉梢,有點兒不忍心,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
“無礙,宛兒不知曉,我卻是知曉的,就這樣罷,你今後喚我哥哥。”
他心滿意足,銀灰色錦衣上湛藍雪花做點飾,世上有如此男子,美得不可方物,和承王、琰王看似遙相很遠,卻又似在他們之上,沒法橫向比較。
嘴角彎起的弧度,晶瑩透亮的眸色,翩翩君子……
門咯吱推開,紅果盛了湯汁進來,龍鳴歡快灑脫告別:“宛兒,記住,記住哥哥今日囑咐……我……我還來再來尋你。”
平白無常的話被他說得像誓言般斬釘截鐵又因羞澀而語不成句,看見紅果好奇眼波回旋於兩人,蘇宛垂下眼瞼,默不作聲,按下心間悸動,這感覺……似曾相識。
“小姐,奴婢熬了安神湯來。”
紅果上前,靠得比往常近了些,俯首帖耳:“老爺來了。”
蘇宛不動聲色接過湯碗,緩緩飲,房間裏響起蘇亨爽朗的笑聲,神色疲倦,眸中渾濁,那天的失言,他可還記得?
“你且退下,我和宛兒有話要說。”
老爺兩手交握而立,俯視紅果,直到她退出視線,這才往蘇宛靠近了些,溫言相勸:“宛兒,此番龍家誠心誠意,為父希望你切莫辜負良苦用心,要不……為父即刻遣人挑出良辰吉日……”
“爹爹,女兒的婚事,早已經定下了,現在反悔,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他目光隨著蘇宛落在一屋子的賞賜中,臉上掛不住,卻也是被激發出怒氣:“這些老身退回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初為父就不該縱容,想必琰王殿下並不會介意,再說了,京城名家子女,數不勝數,你怎知你就是琰王良選?”
字字錐心,酒後失言尚有幾分親情,酒後之後,她隻是庶女,他不能除之後快的寄生蟲。
“爹爹,女兒是推了承王,可,女兒並未曾說過不願嫁給皇子。”
皇上子嗣雖多,成年可議婚之人出了承王,隻剩下琰王,而承王和琰王又不對付,蘇府兩個女兒做此選擇,今後永無寧日。
見蘇亨垂首頓足,怒不可遏,蘇宛冷眼視之,毫無退讓之意。
“想嫁入皇室和菡兒為敵,這輩子,怕是癡人說夢罷。”
劉氏……她難得一見出現在漫星閣,高高在上,自恃清高,每次來不是災便是禍,蘇宛想到這裏癟癟嘴,倒床便睡,無視長輩身份,劉氏氣得麵紅,苦於一個人無法搭起拌嘴場,隻能作罷。
蘇亨遊說不成,又有劉氏前來打擾,甩袖離開,離開時憤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