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德妃抱恙
窗外,月華漸升,柔柔軟軟的,如水一般,被周邊的星子平白無故地奪去光芒。
房間清冷幽寂,床上的人影輾轉難眠,思考半晌,仍未理清頭緒。
繡著鴛鴦戲水大紅緞被娑娑抖動,下一刻被掀開,窈窕身姿微微動作間,床上空出一大半的地方乍然又空了些。
蘇宛下床,赤足站在地上,冰涼沁進肌膚,卻也讓頭腦更加清醒。黃怡還未回來,預示著事情即將有轉機,所有不解之事緩緩匯聚,卻少了一個一觸即發的導火索。
那到底是什麽?龍府?蘇若菡送來的鏡子?還是今晚琰王說的那些話?
時間倏忽流逝,不經意間,遠方隱隱傳來公雞嘶啞啼鳴。
蘇宛仿若驚醒,四肢體感和這四周溫度極不協調,地龍暖的不過是房間,心上卻是再多溫度也熱不起來,天色微明,她強迫再度稍作休息,才是萬源之本。
昨日皇上直接招琰王一人覲見,但按照禮製,他們需要向皇上請安謝恩。
小寐未足兩刻,便聽梨脂通傳,王爺已在前廳等候。
暗歎一聲,蓮足輕移,坐於梳妝鏡前,命梨脂梳妝。卻見銅鏡中,纖纖玉指翻飛,潔白玉梳下散亂青絲已服服帖帖,通身雖繁複華麗,卻並未讓蘇宛感到絲毫愉悅。
琰王仍舊臉色呈冰淩之色,並未同她說上什麽,直至進了宮。
“琰王,王妃,皇上已在東暖閣內等候二位。”傳話公公不再多話,拂塵隨著聲音主人的轉身,在二人身前劃了一道完美弧形。
蘇宛悄不可察地握緊手,壓下心中莫名湧起的不安,看似不動聲色,腦海裏已開始將連日來的情況全都串聯起來。
“父皇雖不苟言笑,卻也非輕易動怒之人,依禮行事即可,不必太過緊張。”
清冷聲音出乎意料地傳至耳中,蘇宛竟一時產生一種陌生之感,下意識抬頭尋找聲音主人,見一汪幽冷黑眸毫無表情地自她臉上轉了開去,直視已在幾步開外的東暖閣。
心頭泛起陣陣漣漪,本以為自己麵上並未露出任何聲色,不料他已將自己的緊張盡收眼底,是在一直注意著她,還是他暖心提醒?
未及多思,暖閣已近在眼前。蘇宛駐了足,等著身邊的夫君先行一步踏入閣內,自己隨後跟入。
“兒臣給父皇請安。”
“兒臣給父皇請安。”
斂眉,躬身,中規中矩地跟著身邊的男人行禮問安,不退一步,不進一步,旁人看來,倒也真真是一對郎才女貌的新婚佳偶。
就連一貫威嚴的皇帝,眼角也出人意料地多了幾分柔和來。
“免禮。知書達理,進退有序。皇兒,你幾次三番親自求取這個王妃,尚且看來可還滿意?”
雖是自己一直未曾多加關注的兒子,但既已娶妻,身為人父,自然還是看著歡喜的。
“回父皇的話,王妃行為舉止有禮有節,待府中上下溫婉賢淑,對兒臣甚是貼心,兒臣心中自是十分滿意。”
蘇宛心中暗暗好笑,麵上卻未露出絲毫表情。不過都是過場罷了,真話假話,真的不必過於糾結。
“來人,賜座。”
雖是召了夫婦二人一同覲見,然請了安後,蘇宛便沒了開口的機會。父子二人如同全然忘記蘇宛的存在一般,說著無關痛癢的話題,她微笑望著不知何處,始終未流露出任何不妥。
男人之間的談話,女人似乎是永遠也插不上嘴,縱然能插上,蘇宛也不願意出這個風頭。
除了漫星閣和琰王府,隻要外人在場,她都本著能低調就低調的行事作風,非禮勿言,非禮勿視,安心扮演琰王府賢內助形象。
“皇上!”
略顯慌張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蘇宛驀然一驚,卻見一名太監臉色蒼白,步履匆匆地躬身進入屋內,惶恐下跪。
“啟稟皇上,德妃娘娘突然暈倒了。”
蘇宛眸子一縮,而不遠處的琰王已聳然站起。
“你說什麽?”
“德妃娘娘用過早膳後,在禦花園裏走著,說是突然感到有些頭疼,正欲返回寢宮時,突感天旋地轉,接著便昏迷了去。”
小太監誠惶誠恐地解釋著,他是德妃宮裏的太監,平素接觸皇上少些,如今派他來傳旨,又是這種晦氣消息,眼見那身份尊貴的兩人臉色越來越陰沉,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不免心中更加惶恐,腿肚子不可抑製地打起顫來。
幸好無論是皇上還是琰王都沒有多問,二人一言不發地起身,匆匆向著德妃的寢宮昭春宮行去。蘇宛目光閃了閃,急忙跟上。
昭春宮內,宮女太監見了皇上,齊齊下跪。皇上見他們均是麵帶惶恐,不由怒氣更甚,徑直往裏走,坐在床榻邊望著眉目緊閉,膚色慘白的女子,眉宇緊蹙。
“太醫來看過了沒?”
“回……回皇上的話,太醫已經來看過,開了藥方,已煎過讓娘娘服下了。”
紅果戰戰兢兢答道,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皇上,又連忙低下頭去。
“德妃為何忽然暈倒?”
“回皇上,太醫說,娘娘是長久茹素,身體虧損,致使氣血兩虛,隻需修養幾日,多服補氣益血之物,自可痊愈。”
皇上鬆一口氣,轉看向床榻上德妃臉色雖蒼白如紙,呼吸卻是平穩,如同往常那般熟睡模樣。
“皇兒,照顧好你母妃。朕還有公務要處理,就不久留了。”
凝視片刻,皇帝開口道,言畢,毫不猶豫轉身,從兩人身旁經過,直至踏出昭春宮,竟是沒有多看二人一眼。
滿屋子的奴婢仍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生怕王爺將母妃突然昏迷的罪責怪罪到他們頭上。
“你們都起來吧,好好照顧德妃娘娘,不能出任何差池。”
蘇宛詫異看向琰王,神色聲音同時透露出一種遮掩不準的疲憊之意,他著實擔心著母妃,這種慌張焦急,是什麽感覺?這輩子,蘇宛無法體驗了,蒼涼之意聖上心頭,久久無法平息。
琰王喚來紅果,叮囑她一刻不停地關注著德妃的身體狀況,若有什麽情況,及時派人通知琰王府。
“王爺,你不留下來多陪陪母妃?”
蘇宛略略偏頭,看向琰王。她本不欲多管閑事的,聖上既已知情,他稍事停頓或許並無不妥。
“本王未嚐不想,隻是能奈何?”
她抿嘴再不言語,天家骨肉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琰王承受過些什麽,以至於他年方十八,比李琩媵小了整整三歲,卻早早封了王爺,領兵打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經過了些什麽,才讓他如今進退有度,清心寡欲,又英勇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