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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錢昭見他並未一刀宰了自己,心下稍定,估算著此人潛入王府的目的,想來不是求財,便道:“此間隻有婦孺,你想怎樣?”


  正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長兩短三聲尖嘯。那人渾身一震,轉而惶急道:“帶我出去,便饒你一命!”


  錢昭心想定是事敗,試探道:“我的侍女呢?若她死了,我必不能放你走。”


  那人道:“在外頭,暈過去而已!”


  錢昭也不與他廢話,道:“左邊櫃子裏有一個包袱,你取出來,我帶你出去。”


  “耍什麽花樣?”那人將刀從她脖子上拿下來,卻是抵住了她心口。


  “你挾持我逃走,總不是一出去就要殺了我,如此怎可沒有衣物細軟。”錢昭試了他深淺,倒也不懼,,“你最好早做決斷,前邊事平,隻須一刻鍾便會搜到此處。”


  那人見她篤定,收了刀,三指按在她脖頸上,稍稍用勁,道:“自己去拿,若是有別的心思……門外那兩個侍衛就是榜樣。”


  錢昭被那手指一壓,隻覺眼前昏黑,咬牙暗罵,蹲身打開櫃門,拿出包袱,此外還有一根油布包著的棍狀物。


  那人將棍子拿過來插入腰間,拖著她往外走,問:“這是什麽?”


  錢昭隨口答道:“我的笛子。”


  院子裏兩個太監倒在廊下,盧桂甫與耿諒在前頭當差,應不是他二人。錢昭在明間門檻處立住不動,那人扯著她胳膊,狠拉一把,壓低聲音道:“走!”


  “等等!”她抱住門框道,“你若強拽,我就喊。”


  那人一驚,她要是喊,那可真插翅難飛,早知就應該塞了她的嘴,此時卻已來不及,隻見她矮身下去,探了探伏在門檻上的侍女鼻息,他鬆了口氣,惡感稍減。


  錢昭見牧槿並無性命之憂,便道:“出門往左。”


  那人挾著她出了院門,左轉有一條夾道,也不及細想,疾步投了進去,在她的指揮下拐了幾個彎,便見到了王府高達兩丈的外牆。


  錢昭道:“這牆外是背街胡同,隻有兩名侍衛值守,現在大約便是輪班的時辰,運氣好的話,一個都不會碰上。”


  那人向她道:“若是碰上來,可沒法手下留情。”


  錢昭挑眉道:“愣多廢話!”


  那人碰了個釘子,也沒空與她爭執,隻道:“我先上去瞧瞧。”著將攀牆鉤甩到牆頭,兩下就翻了上去。


  錢昭目瞪口呆,這人如此真,行刺若能成事簡直就是蒼瞎了眼。


  那人上牆後也發覺不對,將她一人丟在下頭,若是她逃跑叫喊,那麻煩可就大了。牆下濃黑一片,已瞧不見她身影,他心中一凜,也沒別的法子。伏在牆頭望了一會兒,見兩個衛兵從胡同口轉過來。他深深吸氣,抽刀在手,鬼魅一般摸過去,急躍而下,先斷了一人喉嚨,另一人正待呼喝,他已飛出一腳踹其下顎。


  錢昭出來時,正撞見他一刀貫入侍衛的胸口,拔刀之後,血濺了一地。她不喜那股腥味,捂住口鼻道:“去護國寺。”


  那人奇道:“你怎麽過來的?”


  錢昭回道:“沒瞧見這有個門麽。”


  那人仔細看那陰影下有個凹洞,果然有扇門,輕咳了聲轉而問:“去護國寺做什麽?”


  錢昭把包袱綁好,往胡同深處快步而去:“你要有別的去處,請便。”


  那人語塞,將蒙麵布巾扯下,追上她道:“我叫秦殊燁,姑娘芳名?”月光下,她的模樣看不真切,但也隱約能見輪廓嬌好,嗓音又軟糯動聽,定是美人無疑。想她助自己逃脫,已是大恩,她一個羸弱女子隻身而行,定要護她周全才是。


  錢昭迎風吸了口冰寒之氣,緩緩吐出,嘴角勾起一抹淺笑,道:“我姓錢。”


  秦殊燁不認路,錢昭也是憑記憶往西北方走。因京城一直宵禁,街上並無行人,隻有更夫與巡城兵士。他二人走一段藏一段,不到半個時辰便尋到了護國寺。


  這便實實在在需要翻牆而入,錢昭對秦殊燁道:“樹葉,地字九號僧舍。”


  “唔。”


  錢昭奇怪地回頭,見他抹著眼角,便問:“哭個什麽?”


  秦殊燁紅著眼道:“師父與師兄怕是……”他本是負責接應,但那約定的哨聲卻是指示他獨自逃命。師父向來疼他,定計時就嚴令他依命行事,切不可自作主張,並要他發下毒誓。


  錢昭心道,求仁得仁罷了,何況便是成功,也是斷無生理。到底沒出口,隻是要他幫自己悄悄翻入寺內。


  兩人轉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地字號僧舍。秦殊燁瞧了她一眼,上去扣門。數息之後,門吱呀開了,房中一個瘦削漂亮的年輕人瞧了他們一眼,便示意他們進去。


  那年輕人關上門,望著錢昭道:“昭兒妹妹,久違了。”


  錢昭點了點頭,喚了聲:“駱川師兄。”


  他看她一身華麗的旗裝,也不在意,隻是道:“不是明日下午麽,怎麽晚了?”


  錢昭實在走得累了,在桌旁坐下,回道:“出了岔子。本就是前後幾不定呢。”


  駱川指了指站在門邊的秦殊燁,又問:“這人哪來的?”


  錢昭不以為意地道:“撿的。”


  駱川在她旁邊椅子坐下,道:“如是白日,當立即出城。晚間可就麻煩了。”


  秦殊燁道:“黑出城不是正好?”


  駱川白他一眼道:“你以為你是韃子皇帝啊,這時候開城門恭送?”


  秦殊燁被擠兌得滿臉通紅,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錢昭道:“皇城城牆厚逾八丈,守衛森嚴,力敵就甭想了。”轉頭對秦殊燁道,“笛子拿來。”


  秦殊燁一怔,忙把長棍解下來給她。


  錢昭接過,將油布剝開,哪裏是什麽笛子,隻是一節竹棍,她拔了塞子,從裏麵倒出一卷畫紙。在桌上展開,抓來燈台壓在其上,讓駱川點了燈。秦殊燁定睛看去,卻是一幅京師詳圖。


  “這圖不錯。”駱川盯著那畫紙眼放精光,起身將床頭點著的另一盞燈端過來。


  “行刺非事,此地不宜久留。”錢昭撫圖沉吟了一會兒,指著附近一所宅院,道,“遠的恐怕來不及,就這家吧。最好……沒記錯。”


  秦殊燁抬頭看她,剛才燈火昏暗瞧不清楚,此時明晃晃的燭光下,那明豔無雙的容顏讓這間陋室仿佛都成了珠玉之地。曾以為師妹的美貌無人能及,可現在相較之下,臉頰就顯得瘦了,五官輪廓也太過硬朗,不若她婉約嬌媚。想起方才將她挾在懷中,臉不由紅了起來。她生得這麽好,那韃子親王必定十分寵愛,卻是可惜了。


  錢昭起身卷起圖紙,道:“走吧,遲恐生變。”


  駱川卻拉住她胳膊,道:“等等,不覺得你這模樣太招眼了麽?”


  秦殊燁深以為然,錢昭坐回去,挑眉問:“師兄可有辦法?”


  駱川掏出一柄刀,拉了椅子與她麵對麵,笑著:“這可是我獨門秘技,師父也不會呢。”著一手抬起她下巴道,“閉眼。”


  秦殊燁心中一緊,卻見他隻是刮去了她的眉梢,又用鑷子將她前麵的眉毛拔去了大半,不禁鬆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想岔了,要是滿臉刀疤,那不更紮眼了。


  駱川一邊施為一邊道:“幾年未見,昭兒妹妹越發可人了,我倆也算青梅竹馬,不若就嫁我為妻如何?”


  “啊!”錢昭痛得輕呼一聲,用手捂住雙頰,睜開眼見他已撤了手,想是完工了,蹙眉道:“既有意,怎不讓世伯向我爹提親?”


  駱川知她厲害,心道果真一點沒變,摸了摸鼻子收起調笑的心思,道:“成了,大約能撐個三五日。”


  錢昭放開手,拿起駱川遞過來的銅鏡,左右照了照,滿意地笑道:“師兄果然不止大話厲害。”


  秦殊燁暗暗稱奇,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法,她雙頰似鼓了一圈,瓜子臉成了圓臉,再加上眉毛疏淡,雖仍清秀可愛,但那股子懾人心魄的美態確是不見了。


  事不宜遲,三人收拾行頭,熄了燭火,投入沉沉夜幕中。


  送親之後,攝政王方駕臨赴宴。多鐸在門前迎候,並未行大禮,多爾袞也不以為意,兄弟倆並肩而行。先到的賓客卻不能托大,紛紛跪迎這位威勢日勝的叔父王。


  多鐸領他進了大殿,奉其上座,與眾人喝了一巡酒後,便退去後殿廳。


  多爾袞對多鐸道:“七阿哥睡了嗎?抱來我瞧瞧。”


  多鐸心道,來還瞧不夠,卻也不違他意思,命人去後院抱孩子來。


  多爾袞接了太監遞上來的棉巾擦了手,問道:“怎麽不見阿濟格?”


  “為了輔政之事,他一直不待見我,今兒也不知來不來。”多鐸回道。


  他們這位兄長,從來嘴快過腦子,為此不知吃過多少虧,卻從未改觀。多爾袞瞧著他道:“你找機會敲打一番,別叫他總些不合宜的話。”


  多鐸點了點頭道:“我省得。不如打發他出京,有些事做好過閑著跟誰都要爭個上下。”


  多爾袞沉吟道:“就怕他出去惹事生非,我再想想。還有,你這兩日是不是又犯懶了?吏部戶部的公文兩日未有回音,他們都找我抱怨來了。”


  多鐸本就厭煩處置瑣碎細務,最近又與錢昭鬧不痛快,無人參詳自然更是懈怠。他陰著臉道:“知道了。明日必然發回去。”


  多爾袞沉聲:“你如今需打起十二分精神。昨日索尼等上書皇太後,請予皇帝選後。”


  “福臨才十歲,他們可真迫不及待!”多鐸吃了一驚,手心捏了把汗。


  多爾袞冷笑道:“來這一手,倒也算是聰明!可惜最後能如誰的願,還未可知。”


  多鐸卻不放心,問道:“若是他們強請皇帝親政呢?”


  多爾袞道:“到不了那個地步。現下這攤子事,有誰敢接去?”


  正著,幾個嬤嬤侍女簇擁奶娘抱著七阿哥進來了,兩人便就此止住話題。


  七阿哥剛睡醒,奶娘將他交到多爾袞手裏,也不哭鬧,睜眼瞧著四周。多爾袞滿心疼愛,不管怎麽看都覺得是這世上最出色,捏了捏手,笑著:“七阿哥性子好,靜得下來,今後一定好學明敏。”又問多鐸,“你瞧是不是挺像我?”


  多鐸感覺跟吃了隻蒼蠅似的,暗罵一聲,卻道:“我要請冊七阿哥之母為大福晉,戶部那邊自無阻礙,不過最好還是禦旨親封,想借玉璽一用。”


  多爾袞望住他一怔,皺眉道:“她並非在旗……”


  多鐸笑道:“這又如何!你要過繼七阿哥,總不能是婢妾所出。”


  多爾袞想了想,點頭默認,心中卻仍難免有些不舒服。


  就在這時,驟變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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